1江臨淵覺得自己的創(chuàng)作生涯大概是走到了盡頭。他曾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過著追光逐影的日子。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他鏡頭下的世界開始變得陳舊、乏味,
像是蒙上了一層洗不掉的灰塵。靈感枯竭的焦慮,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
為了尋找突破,他開始摒棄那些昂貴的數(shù)碼設備,轉而用上了老式的膠片相機。
他流連于城市中那些被遺忘的角落,沉浸在那些堆滿舊貨的古董店和跳蚤市場。他相信,
那些沉淀了時光的器物,會給他帶來啟發(fā)。一個周六下午,天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
江臨淵背上他的OM3膠片相機,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這是一個城市的一角,
也是江臨淵從未涉足過的幽深小巷。巷子的盡頭,是一家沒有招牌的古董店,店門半開,
店里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舊木頭和老紙張混合的氣味。江林淵抬腳跨入店內(nèi)。
一個戴著老花鏡的干瘦老頭正埋首于一堆舊書報中,對于江臨淵的進入毫無察覺。
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如同即將熄滅的蠟燭般的腐朽氣息。
江臨淵的目光在排列整潔的貨架上掃視著,他看到了許多蒙塵的相機,
萊卡、祿來、哈蘇……都是些不錯的藏品,但沒有一樣能激起他內(nèi)心的波瀾。
他正準備失望地離開,眼角的余光卻被柜臺角落里一個東西吸引了。
那里單獨擺放著一個紫檀木座,上面蒙著一個玻璃罩,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木座上鋪著一塊有些褪色的深紫色天鵝絨,一臺相機靜靜地躺在上面。
它是如此高貴、古樸典雅,相較這破舊店鋪很有些格格不入。機身用冰冷而堅硬的黃銅制成,
又被溫潤的深棕色皮革所包裹,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感。
鏡頭上刻著一個陌生的單詞——"Chronos",像一個個古老的符文。
江臨淵從未聽說過這個牌子,
但它精湛的工藝和獨特的復古造型所透露出的美感讓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他仿佛聽到了某種召喚——“我,在等你。”“老板,”江臨淵輕聲叫喚,
用手指著那臺相機道,“我可以看看那個嗎?”店主老張緩緩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透過鏡片打量著江臨淵。用那種審視的、洞察人心的目光,
上上下下打量著江臨淵。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顧客,倒像是瞄上了一個獵物。
“你懂相機?”“算是個攝影師。”江臨淵回答,目光依然無法從那臺相機上移開。
老張沉默了良久,久到江臨淵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然后,他慢悠悠地說:“貨架上那些,
是商品。而它,是一個‘負擔’。”這個奇怪的回答讓江臨淵一愣。老張緩緩起身,
用一把小鑰匙打開了玻璃罩。他沒有把相機遞給江臨淵,而是自己捧在手里,
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冰冷的機身,像是在撫摸一個老朋友。“很多人想買它,有錢的收藏家,
不懂裝懂的年輕人……”老張的目光低垂,落在相機上,“我都沒賣。
他們要的只是它的外殼,它的故事。而它……它要的是靈魂。”老張突然抬起頭,
直視著江臨淵的眼睛:“年輕人,你拍照,是為了記錄影像,還是為了,
抓住些什么不愿放手的東西?”這個問題像一根針,
精準地刺中了江臨淵內(nèi)心最深處的創(chuàng)作焦慮和執(zhí)念。他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看到江臨淵的反應,老張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像是失望又像是解脫的復雜情緒。
他將相機放回木座上,重新蓋上玻璃罩。“它不賣。
”這三個字反而激起了江臨淵前所未有的渴望。那臺相機仿佛成了他突破瓶頸的唯一希望。
他開始懇切地表達自己的攝影藝術的理解,對老式器材的癡迷,以及自己正面臨的困境。
在江臨淵近乎執(zhí)拗的懇求中,老張始終沉默著,只是靜靜地聽。最后,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聲嘆息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你真的很想要?”“是。”“就算它會帶來不幸?
”“我相信能駕馭它。”江臨淵脫口而出,充滿了藝術家的自信與狂妄。
老張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眼神中的某種東西似乎熄滅了。他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罷了,也許這就是定數(shù)。”他喃喃自語,然后報出了一個低得離譜的價格,“這個價,
拿走。不要問來歷,不要找我后悔。”2江臨淵迫不及待地買了幾卷最好的黑白膠卷,
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名為“淵寧映畫”,
位于一棟城郊結合部的寫字樓的11樓,寬敞但略顯雜亂,
墻上掛著女友手寫的《攝影與人生》箴言:“快門按下的0.01秒,是深淵與星光的和解。
”他熟練地給Chronos裝上膠卷,一種久違的儀式感讓他興奮不已。他走到窗邊,
將鏡頭對準了樓下雨后濕漉漉的街道。行人撐著伴,匆匆而過,
車燈在積水中拉出長長的光帶。“咔噠。”一聲清脆悅耳的快門聲響起。聲音不大,
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江臨淵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似乎這一瞬間,他捕捉到的不僅僅是影像,還有時間的靈魂。
整個下午,他帶著相機在城市里游蕩,拍下了整整一卷膠卷。
廢棄的工廠、斑駁的墻壁、咖啡館里打盹的老貓……所有曾經(jīng)在他眼中平淡無奇的景象,
通過Chronos的取景器,都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充滿故事性的美感。晚上,
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的暗房里。紅色的安全燈下,空氣中彌漫著顯影液和定影液的化學氣味。
他小心翼翼地將膠片浸入藥水中,期待著影像慢慢浮現(xiàn)。第一張照片,是窗外的街景。
影像清晰,顆粒感細膩,細節(jié)表現(xiàn)突出,影調(diào)豐富得令人驚嘆。江臨淵滿意地笑了。第二張,
廢棄工廠的破窗。第三張,墻角的野貓。他一張張地看下去,直到第五張,他的動作停住了。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個模糊的、直立的黑影。它很淡,像是一小片曝光不足的區(qū)域,
或者鏡頭上的污漬。江臨淵皺了皺眉,看了看前面幾張照片的相同區(qū)域,
然后疑惑地拿地出放大鏡仔細觀察。這絕不是污漬,輪廓上似乎有個人形,但極其模糊,
像一個被拉長了的影子。“奇怪,當時那里明明沒有人啊。”江臨淵自言自語,
但他實在無法解釋這是什么原因,只能歸結為老鏡頭常見的光斑或漏光問題。
他繼續(xù)繼續(xù)沖洗下一張。是咖啡館那只打盹的貓。然而,在貓身的陰影里,
那個模糊的人形黑影,又出現(xiàn)了。這一次,它看上去似乎比上一張要清晰那么一點點,
位置似乎也從畫面的邊緣,向中心移動了一點點。江臨淵的心沉了下去,
他快速地沖洗完了剩下的所有照片。無一例外,每一張照片里,都有那個黑影。
它如同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每一個被定格的瞬間。從最初的模糊不清,
到后來的依稀可辨,它像一個在暗中行走的窺視者,隨著快門次數(shù)的增加,一步一步,
從畫面的邊緣,向著中心,向著江臨淵的鏡頭,緩緩靠近。暗房里一片寂靜。
江臨淵看著那些掛在晾干線上的照片,第一次感到一股寒意從心里升起。
老張那句“它是負擔”的話,在他腦海里回響。這臺相機,是什么東西?那個黑影,
又是什么?3接下來的幾天,江臨淵陷入了魔怔。他無法說服自己那只是巧合。
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攝影師,他排隊了所有技術故障的可能性。他換了不同牌子的膠卷,
甚至把相機從里到外徹底清潔了一遍。然后,他帶著Chronos,又拍了一卷。這一次,
他特意選擇空曠無人的地方——清晨的公園、深夜的立交橋、廢棄的樓頂。
他刻意地記錄下拍攝時周圍的環(huán)境,確保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形成那個詭異的影子。
在拍攝的同一時間,又用手機和數(shù)碼微單在同樣的機位,同樣的膠段拍了相同的照片。只是,
沖洗出來的結果,讓他渾身冰冷。黑影還在。而且,它變得更加清晰了。
而同樣的手機與數(shù)碼微單里,那個黑影卻不存在。現(xiàn)在,
他已經(jīng)可以勉強看清那是一個瘦長的人形,四肢修長,只是臉部沒有五官,
而是一團純粹的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暗。在其中的一張照片里,它站在公園的長椅旁,
姿態(tài)扭曲,像是在模仿一個坐著的人。在另一張照片里,它趴在立交橋的欄桿上,
俯瞰著下方的車流。而最讓江臨淵感到恐懼的是,它的位置,在這一卷的最后一張照片里,
那個黑影,已經(jīng)占據(jù)了畫面將近四分之一的大小。它不再是一個背景,
而像是一個正在與被拍攝主體互動的“人”。他不敢再拍照了。
他把Chronos鎖進了柜子里,試圖回歸正常的生活。
他強迫自己使用數(shù)碼相機去完成一些商業(yè)拍攝,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集中精神。
他總覺得,在自己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取景器里會閃過那個黑影。他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
失眠、噩夢、食欲不振。沈昭寧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臨淵,你到底怎么了?
”一天晚上,沈昭寧看著雙眼布滿血絲,面容憔悴的江臨淵,擔憂地問,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要不,我們出去旅游散散心好不好?”江臨淵張了張嘴,
卻沒什么也沒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女朋友解釋。告訴她自己買了一臺會拍到鬼影的相機?
而且還拍得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像個“人”。沈昭寧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她只會覺得他瘋了。“我沒事,就是最近有點累。”江臨淵敷衍地回答。沈昭寧嘆了口氣,
從身后抱住了他:“我知道你為了尋找靈感很焦慮,但身體最重要。
你不是剛買了臺老相機嗎,這兩天怎么沒看你拿出來玩?”提到相機,
江臨淵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沒什么好玩的,就是個老古董。
”他的反常讓沈昭寧更加懷疑。趁著江臨淵洗澡的時候,
她找到了被他藏在柜子深處的Chronos。她不懂相機,
只是覺得這東西看起來著實優(yōu)雅。好奇心驅(qū)使下,她打開了江臨淵的工作臺,
看到了那些被他刻意藏起來的、新沖洗的照片。當江臨淵穿著睡衣走出浴室時,
看到的是沈昭寧煞白的臉和散落在桌上的那些照片。“這……這是什么?”沈昭寧喊出來,
她的聲音在顫抖,手指著照片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黑影。江臨淵知道瞞不住了。他頹然坐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不可能!這太荒謬了!肯定是哪里搞錯了。漏光,
或者化學藥劑的問題……”聽完他的敘述,沈昭寧厲聲反駁。“我檢查過所有可能!
”江臨淵的情緒激動,他拉著沈昭寧的雙臂,“昭寧,你要相信我!這個東西,
它……它是活的!”看著江臨淵近乎崩潰的樣子,
沈昭寧的眼神從難以置信轉化為深深地恐懼。她并不在乎這個所謂的黑影,
而是江臨淵的精神狀態(tài)。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因為壓力過大,產(chǎn)生了幻覺。“好,臨淵,
我們先冷靜下來。”沈昭寧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不碰它,
把它扔掉,不就好了嗎?”“扔掉?”江臨淵喃喃自語,“我試過,可是,我做不到啊。
”有好幾次,他想把相機扔進垃圾桶,或者干脆砸爛。但每當他拿起相機,
那種冰冷學生的觸感和透過取景器看到的那個寧靜又充滿魅力的世界,都讓他無法下手。
這臺相機,就像一件附有魔咒的藝術品,既讓他恐懼,又讓他無法自拔地迷戀。
更讓他恐懼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在現(xiàn)實中看到它了。“你還記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嗎?
”江臨淵幽幽地說。昨天夜里,他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他口渴難耐,起身去客廳喝水。
就在他端起水杯的那一刻,他看到對面的玻璃門上,映出了客廳的景象。
也映出了一個站在他身后的,瘦長的黑影。它就靜靜地立在那里,離他不到半米,
仿佛在端詳他的后腦勺。江臨淵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凝固了。他不敢回頭,
連呼吸都停滯了。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煎熬。他猛地將水杯砸向身后!
玻璃杯“砰”地一聲猝然墜地,爆裂聲像是一記驚雷,在寂靜地夜里掀起一陣波瀾。
他驚魂未定地看向后方,身后卻空無一人。“臨淵!你怎么了!你別嚇我!
”江臨淵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知道,這絕不是幻覺。它,已經(jīng)近在咫尺了。
4兩人一夜未眠,相對而坐。江臨淵知道,他必須搞清楚這臺相機的來歷。唯一的線索,
就是那個古董店的老板——老張。第二天一大早,
他頂著黑眼圈拉著憂心忡忡的沈昭寧再次來到了那條小巷。
只是巷子盡頭那家沒有招牌的古董店卻大門緊閉,
任是江臨淵和沈昭寧如何用力地拍打店門也無人應答。他的心一沉到底,頭頂在木門之上,
狠狠地撞了幾下。“別急,”沈昭寧反而更冷靜一些,“他既然在這里開店,
周圍的鄰居應該都認識他。我們?nèi)枂柧椭懒恕!痹谏蛘讶坏膱猿窒拢?/p>
他們挨家挨戶地詢問。終于,一個開雜貨鋪的大媽告訴他們,老張前兩天就把店盤出去了,
說是要回老家養(yǎng)老,走得非常匆忙。在沈昭然的追問下,她提供了一個模糊的地址,
說老張好像是住在C縣的M村。兩人立刻驅(qū)車前往,終于在中午趕到了M村。他們邊問邊找,
在村東邊找到了老張的家。那是一間紅磚房,僅2層半高,3間屋子。此時屋子大門緊閉,
屋外是一塊水泥地,再往外是幾分田地,種了些莊稼。江臨淵急匆匆上門敲門,不一會兒,
里面?zhèn)鞒鲆粋€聲,“誰呀?”話音剛落下,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張老板!
”江臨淵喊了一聲。老張看到來人,臉色瞬間變得灰白,眼里閃過驚恐和了然。
“你……還是找來了。”他聲音沙啞,“進來坐吧!”說著,他帶頭往里面走去。
“那臺相機,到底是什么東西?”江臨淵開門見山,聲音急切。老張長長地嘆了口氣,
渾濁的眼睛直視著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這臺相機……它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
它的名字'柯羅諾斯(Chronos)',是古希臘神話里的時間之神。這并非巧合,
它的創(chuàng)造者,就是一個妄圖染指時間的瘋子。
”“它出產(chǎn)于二戰(zhàn)前夕的德國黑森林地區(qū)的一個名叫阿爾布雷希特·施密特的男人手中。
施密特是一位舉世聞名的鐘表匠和光學鏡片大師。他制造的精密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