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月十六,星期一,昨晚四川某地發生了4.8級地震。人活一世,
幸運和意外隨時可能會出現。就過了一個晚上,空氣里那股子黏糊糊的悶熱勁兒,
簡直像是老天爺熬糊了一鍋粘稠的糖漿,嚴嚴實實地糊在蘇蕎臉上。
她踩著腳下那雙鞋跟快磨平的小羊皮單鞋,每一步都像是在滾燙的柏油路上艱難跋涉,
她是沒有什么幸運可言的,這個時代誰還會在乎這么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媧后人”。
推開公司那扇沉甸甸的玻璃大門,撲面而來的冷氣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前臺的假花依舊開得沒心沒肺,塑料感十足。“喲,蘇蕎,來啦?
”行政部的王姐端著個泡滿枸杞的保溫杯,隔著老遠就揚起了調門,
那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帶著點回響,“正好!人事那邊找你呢,趕緊去一趟!
”蘇蕎心里咯噔一下。找她?除了簽那張她親手遞上去的離職單,還能有什么事?
她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個算不上笑的表情,含糊地應了一聲:“哦,知道了王姐。
” 聲音干巴巴的,沒什么力氣。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那被社畜生活壓得有點塌的肩膀,
朝著人事部那扇磨砂玻璃門走去。每一步都沉甸甸的,像是灌滿了鉛,
又像是在奔赴一場預知結果的審判。門內,
人事主管那張萬年不變的、仿佛用尺子量著嘴角上揚角度的笑臉,
此刻在蘇蕎眼里更像一張僵硬的面具。“蘇蕎啊,坐,坐!”主管熱情地招呼著,
那份熱情燙得蘇蕎有點不自在。“王主管,”蘇蕎沒坐,直接把手伸進帆布包里,
指尖觸到了那份疊得整整齊齊的離職報告,冰涼的紙張邊緣像是能割手,“您找我,
是簽離職手續的吧?我……”“哎喲!瞧你這孩子,急什么!”王主管胖乎乎的手連連擺動,
打斷了她,臉上的笑容堆得更滿了,幾乎要溢出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變戲法似的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嶄新的文件夾,鄭重其事地推到蘇蕎面前,
文件夾上燙金的公司LOGO在燈光下晃眼。蘇蕎沒動,只是疑惑地看著他。
“經公司領導層慎重研究決定,”王主管清了清嗓子,聲音抑揚頓挫,
帶著一種宣讀圣旨般的莊嚴,
“鑒于你在‘歷史影像修復項目組’的突出貢獻——特別是上次那個秦代陶俑色彩還原項目,
甲方非常滿意啊!公司決定,破格提拔你為項目組副組長!薪資嘛,”他頓了一下,
伸出兩根胖胖的手指,“翻倍!”蘇蕎的腦子嗡地一聲,
像是有架老舊的轟炸機在里面低空盤旋。副組長?翻倍?她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緊,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突出貢獻?是指她利用女媧后人對色彩和材質那點微末的感知天賦,
連續熬了七個通宵,差點把自己熬成一縷青煙,
才勉強把甲方爸爸那堆拍糊了的照片里陶俑的暗紅色給“猜”對了嗎?這算哪門子貢獻?
“還有呢!”王主管顯然很滿意蘇蕎這呆若木雞的反應,笑瞇瞇地又拋出一顆重磅炸彈,
“考慮到你工作辛苦,經常加班加點,公司特批,給你安排了一套員工福利住房!
就在市中心那個新開的‘云景苑’,三居室!精裝修!拎包入住!
”他拿出一串亮晶晶的鑰匙,叮當作響地推到文件夾上,“鑰匙都給你準備好啦!
今天就可以搬過去!怎么樣?驚喜吧?”驚喜?
蘇蕎覺得這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荒誕的、帶著強烈諷刺意味的玩笑。就在昨天,
她還因為頂頭上司張扒皮——張扒皮是項目組組長張偉的外號,
此君以壓榨下屬、搶奪功勞聞名——把她辛苦整理的資料當成垃圾郵件刪掉,
害她重做三遍而氣得差點原地爆炸,還沒有等她像往常那樣自我情緒消化,
就接到了HR優化判決書。今天,她從一個隨時可能被優化掉的螺絲釘,
搖身一變成了副組長,還有房了?這世界是不是在她昨晚熬大夜的時候,偷偷重啟了程序,
還加載錯了補丁?“王主管……這……”蘇蕎的聲音有點飄,“是不是搞錯了?
我昨天才……”“誒!沒錯沒錯!”王主管大手一揮,斬釘截鐵,“領導慧眼識英才嘛!
小蘇啊,以后好好干!前途無量!”他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
把那串冰涼的鑰匙不由分說地塞進了蘇蕎還有些僵硬的手里,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力道大得讓蘇蕎晃了一下,“去吧去吧,去收拾收拾,準備搬新家!張組長那邊,
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臉上那副“你撿到天大的餡餅了還不快謝恩”的表情,
刺得蘇蕎眼睛疼。蘇蕎就這么攥著那串沉甸甸、冰得手心發麻的鑰匙,
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一樣,
深一腳淺一腳地飄回了那個熟悉的、擁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格子間。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咖啡、外賣盒飯和打印機碳粉混合的復雜氣味,
鍵盤敲擊聲噼里啪啦響成一片,同事們或麻木地盯著屏幕,
或壓低聲音抱怨著永遠做不完的需求。這一切熟悉得令人窒息,
卻又因為手中那串鑰匙的存在,變得無比虛幻。
她剛在自己那個堆滿了各種歷史文獻、打印資料和半包蘇打餅干的工位前坐下,
鄰座的小米就探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八卦的興奮:“蕎蕎!聽說沒?你升官發財啦?
還分了房子?我的天!云景苑!那可是黃金地段!快說說,是不是抱上哪位大佬的金大腿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區里還是顯得有些突兀。蘇蕎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只感覺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很。
低頭看著桌上那個小小的、廉價的塑料仙人掌盆栽——那是她用來對抗電腦輻射的可憐武器,
也是這個冰冷格子間里唯一帶點生機的東西。升職?加薪?三居室?這一切來得太快太陡,
像是海市蜃樓,美得讓人心慌,卻又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她甚至有種荒謬的預感,
這巨大的“餡餅”背后,會不會藏著什么她根本付不起代價的陷阱?
“可能……是公司最近效益好吧?”蘇蕎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手指無意識地捏著那枚小小的仙人掌,指尖傳來一點細微的刺痛感。就在這時,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能量波動,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泛起的漣漪,
悄然掠過她的皮膚。這波動極其熟悉,
帶著古老、沉重、仿佛來自時空盡頭的塵埃氣息——是壇廟!
那個囚禁了無數歷史碎片、也囚禁了她無數個日夜的地方!第二章蘇蕎猛地抬頭,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撲向自己的帆布包,
手忙腳亂地翻找著。手機!她的手機呢?剛才在人事部……好像隨手塞進包里了!
就在她的指尖終于觸碰到那個冰涼的手機外殼時——“轟——!!!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如同盤古開天辟地時那柄巨斧劈開混沌的轟鳴,
猛地撕裂了整個城市上空!那聲音不是來自某個方向,
而是從四面八方、從頭頂的蒼穹、從腳下的大地深處同時爆發出來!它超越了聲音的范疇,
更像是一種純粹的能量沖擊波,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意志,
狠狠撞在每個人的耳膜上、靈魂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蘇蕎眼前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個辦公區像是被投入了瘋狂的攪拌機,
辦公桌、電腦顯示器、文件柜……所有的一切都在劇烈地搖晃、跳動!
頭頂的日光燈管“滋啦”一聲爆裂,碎片像冰雹一樣砸落!
人們驚恐的尖叫聲被淹沒在那毀天滅地的轟鳴里。
蘇蕎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她,
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將她從椅子上摜了出去!天旋地轉!
視野里是瘋狂旋轉的碎裂天花板、飛濺的文件、同事們驚恐扭曲的臉……還有,
透過那布滿裂痕的玻璃窗,她看到了外面——天空不再是藍色,
而是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
一道無法形容其寬度和長度的巨大“浪頭”,由純粹的能量和破碎的空間構成,
正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快到極致、碾壓一切的速度,朝著城市,朝著她所在的大樓,
轟然拍下!那景象,宛如末日降臨!“壇廟反噬?!
”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進蘇蕎混亂的腦海。是了!
一定是她之前在那個該死的壇廟里試圖強行剝離歷史碎片的行為,
引發了時空能量的劇烈反彈!那地方本就是個極其不穩定的時空節點!念頭剛起,
腳下的樓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的斷裂聲!“咔嚓——轟隆!”蘇蕎只覺得腳下一空,
整個人瞬間失重,急速下墜!冰冷的氣流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耳畔是磚石混凝土碎裂崩塌的恐怖聲響和遠處傳來的、被拉長的驚恐尖叫。
她甚至來不及再發出一聲驚呼,就被無盡的黑暗和墜落感徹底吞噬。下墜,
下墜……仿佛沒有盡頭。冰冷、潮濕的泥土氣息鉆入鼻腔,混雜著濃重的鐵銹味(大概是血?
她自己的?)。渾身散了架似的疼,尤其是右腿,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
動一下都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扎穿。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上方極遠處,
透過坍塌的縫隙,透下一點點渾濁的、帶著灰塵的光線。她似乎掉進了一個極深的坑底,
四周是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坑壁。雨水混著泥漿,從上方不斷滴落,砸在她臉上,冰冷刺骨。
“咳…咳咳……”蘇蕎嗆咳著,吐出嘴里的泥水,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完了。
壇廟沒毀成,自己倒要提前變成歷史碎片了。女媧后人混成她這樣,
真是丟盡了上古大神的臉面。就在她掙扎著想坐起來,看看那條劇痛的腿是不是斷了的時候,
頭頂那片渾濁的光線,似乎被什么東西擋住了。緊接著,
一陣極其輕微、但異常穩定的“嗡——嗡——”聲由遠及近。蘇蕎瞇起被泥水糊住的眼睛,
努力向上望去。只見一個銀灰色的、造型極其流暢簡潔、約莫臉盆大小的金屬碟狀物,
正穩穩地懸停在坑口上方。它下方延伸出幾根閃爍著幽藍微光的、如同昆蟲節肢般的機械臂,
其中兩根的末端,探出幾條閃爍著柔和白光的、類似纜繩的東西。
這玩意兒……像個加大號的、科幻感十足的金屬飛碟玩具?無人機?
沒等蘇蕎反應過來這鬼地方怎么會出現這么個玩意兒,那幾條發光的纜繩如同有生命的靈蛇,
倏地向下探來!速度快得驚人!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纏繞上她的腰部和腋下,猛地收緊!
“啊!”蘇蕎驚呼一聲,整個人就被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上提了起來!
像個被漁網兜住的魚,還是個渾身泥漿、狼狽不堪的落湯魚!她雙腳離地,身體懸空,
在纜繩的牽引下,晃晃悠悠地開始上升。雨水和泥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視野一片模糊。
她能感覺到自己擦過坑壁上尖銳的凸起,布料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這“救援”方式,
簡單、粗暴、毫無舒適度可言!她感覺自己像個被起重機吊起來的破麻袋!
上升的過程短暫又漫長。終于,頭頂的雨幕和光線越來越清晰。她越過坑的邊緣,
被那臺銀灰色的無人機平穩地、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精準度,吊放到了相對平坦的地面上。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她澆了個透心涼。蘇蕎癱坐在泥濘里,渾身濕透,頭發糊在臉上,
右腿疼得她直抽冷氣。她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和劫后余生的驚悸。
那臺立下“大功”的無人機,完成任務后,悄無聲息地降落在幾米開外,幽藍的光芒收斂,
安靜得像一塊冰冷的金屬雕塑。就在這時,一雙锃亮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皮鞋,
踏破了渾濁的積水,穩穩地停在了她面前。蘇蕎順著筆挺的西裝褲管向上看去。雨幕中,
一個男人撐著一把寬大的黑傘,靜靜佇立。傘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皮膚是冷調的白,鼻梁很高,嘴唇的線條薄而清晰,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他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連一絲褶皺都找不到,
在這片災難后的廢墟和瓢潑大雨中,干凈整潔得格格不入,
仿佛剛剛從某個高級會議室里走出來,只是不小心走錯了片場。他一手穩穩地撐著傘,
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個銀灰色的平板,屏幕還亮著幽藍的光,似乎正在操作著什么。
雨水在傘面上匯聚成流,嘩嘩落下,在他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的目光落在蘇蕎身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評估一件剛剛出土、沾滿泥污的文物。沒有關切,沒有驚訝,
只有一種純粹的、帶著距離感的審視。片刻的沉默,只有嘩啦啦的雨聲。男人薄唇微啟,
聲音穿透雨幕,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般的質感,
語調平緩得沒有一絲起伏:“抱歉。我的無人機在進行地質掃描時,操作失誤,
坐標定位發生偏移,可能……不小心撞到了你,導致你墜落。”他微微頷首,
動作標準得如同禮儀教科書,“希望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蘇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糊滿泥漿、還在隱隱作痛的右腿,
這個西裝革履、在廢墟暴雨中纖塵不染、還一本正經說著“無人機撞到你”這種鬼話的男人。
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劫后余生的委屈,還有對這個裝逼犯的強烈吐槽欲,
猛地沖上她的天靈蓋!撞?你家無人機是洲際導彈嗎?!
能把人從三十多層樓直接“撞”進這十幾米深的地縫里?!她張了張嘴,想罵人,想咆哮,
想問問這見鬼的“地質掃描”是不是順便把她的智商也一起掃描歸零了。但最終,
劇烈的疼痛和極度的疲憊讓她只是吸了口冷氣,咬著牙,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沒、死、成。托、您、的、福。
”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氣。男人——姜想想,
似乎完全沒聽出蘇蕎話里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怨念和諷刺。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像是認可了“沒死成”這個結果,視線落在她明顯不對勁的右腿上:“你的腿需要處理。
” 語氣陳述,不帶疑問。他操作了一下手中的平板。
那臺停在旁邊的銀灰色無人機再次亮起幽藍的光芒,平穩地飛了過來,
懸停在蘇蕎受傷的腿上方。一道柔和的、近乎無形的淡藍色光幕從無人機底部投射下來,
籠罩住她疼痛的位置。蘇蕎瞬間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帶著微弱麻癢的暖流滲透進皮膚和肌肉。
那鉆心的疼痛感,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退!淤腫的部位也似乎平復了一些!
這……這絕對不是現代醫療科技能做到的事情!她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看向姜想想。
第三章姜想想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平板的屏幕上,手指快速滑動著,
似乎在記錄數據或者調整參數,對蘇蕎的震驚視若無睹。片刻,光幕消失,無人機收回。
他這才抬眼,目光掃過蘇蕎依舊狼狽不堪、濕透的身體:“附近有臨時安全點。
你需要更換衣物和進一步檢查。”他沒有詢問蘇蕎的意見,更像是直接下達指令。話音剛落,
一輛線條流暢、通體啞光黑色、造型極具未來感的SUV,
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過滿是積水和碎石的街道,穩穩地停在了兩人旁邊。
車門自動向上打開。姜想想收起傘,微微側身,示意蘇蕎上車。
雨點打濕了他一絲不茍的鬢角,但那張冷白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仿佛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蘇蕎看著那輛充滿科技感的車,
又看看眼前這個謎一樣的男人。無人機,神奇的治療光幕,
還有這輛明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車……這家伙絕對有問題!但眼下,她渾身濕冷,
腿雖然不疼了但依舊虛弱,這鬼地方隨時可能二次坍塌……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咬了咬牙,
蘇蕎撐著地面,忍著殘留的酸軟感,艱難地挪動身體,幾乎是爬進了那輛溫暖干燥的車廂里。
車門在她身后無聲地合攏,將冰冷的雨水和滿目瘡痍隔絕在外。車內異常安靜,
只有空調系統發出極細微的送風聲。座椅柔軟得像是陷入云端,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類似雨后森林混合著冷冽金屬的氣息,很好聞,
卻也讓蘇蕎緊繃的神經無法放松。姜想想坐在駕駛位,沒有立刻啟動車輛。
他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旁邊一個不起眼的感應區按了一下,
一個虛擬的控制面板無聲地懸浮在他面前,泛著微光。他操作了幾下,然后,
一個機械臂從車頂伸下,遞過來一塊干凈寬大、材質柔軟的白色毛巾,精準地落在蘇蕎懷里。
“擦干。”他言簡意賅,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虛擬屏幕,手指快速劃過,
似乎在處理著什么信息。蘇蕎抓著柔軟的毛巾,
感受著布料吸走頭發和臉上冰冷雨水帶來的微弱暖意,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姜想想操作的那個虛擬屏幕吸引。那上面流淌的數據流快得驚人,
并非她熟悉的任何編程語言或符號,
而是一些極其復雜的、仿佛星辰軌跡般不斷變化、組合又分解的幾何光點,
構成一種難以理解的動態圖譜。這絕非地球科技!她心里的疑團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那個……姜先生?”蘇蕎試探著開口,聲音因為寒冷和緊張還有些發顫,
“謝謝你……救我。但是……”她斟酌著用詞,目光緊緊鎖住他操作虛擬屏的側影,
“你的無人機……還有剛才給我治腿的光……還有這車……都不是普通的東西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姜想想的手指在虛擬屏上微微一頓。
屏幕上那些流動的光點似乎凝滯了一瞬。他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回頭。車內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空調細微的風聲和蘇蕎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幾秒鐘后,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依舊是那種平穩無波的金屬質感,卻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疲憊?
或者說,是一種亙古的疏離?“一個……暫時回不了家的程序員。”他淡淡地說,
指尖在虛擬屏上輕輕一點,那復雜的星辰圖譜瞬間消失,屏幕暗了下去。他啟動了車輛,
引擎發出低沉而強勁的嗡鳴,平穩地滑入混亂的街道。“僅此而已。”程序猿?
蘇蕎差點被這個回答噎住。
誰家程序猿開這種車、用這種無人機、還有能治跌打損傷的黑科技啊?!
她看著姜想想線條冷硬的側臉,那副“別問,問就是碼農”的淡定模樣,一口氣堵在胸口,
上不去也下不來。行,你帥你有理,你裝逼你隨意!
車子在如同末日戰場般的街道上靈巧地穿梭,
繞過巨大的裂縫、倒塌的墻體、燃燒的車輛殘骸和混亂奔逃的人群,
速度快得驚人卻異常平穩。蘇蕎抱著毛巾,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災難景象,心一點點沉下去。
壇廟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可怕。那些被困在歷史碎片里的“人”……她攥緊了毛巾,
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大約二十分鐘后,車子駛離了重災區,
進入了一片相對完好的高檔住宅區。最終停在了一棟設計感極強的灰白色公寓樓下。
姜想想帶著她,通過一部需要雙重生物識別的電梯,直達頂層。門無聲地滑開。
蘇蕎站在門口,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了呼吸。這根本不像一個“家”。
它更像一個高度集成的、充滿未來感的科技指揮中心,只是裝修風格極其簡約冷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傷痕累累卻依舊璀璨的夜景。室內空間異常開闊,幾乎沒有隔斷。
最顯眼的是占據了一整面墻的巨型屏幕,此刻正無聲地播放著全球各地災難現場的新聞畫面,
畫面下方流淌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環繞著屏幕下方,
是幾排懸浮在半空中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虛擬操作臺,
上面顯示著各種復雜得令人眼暈的圖表和模型。
一些造型奇特的銀灰色儀器安靜地放置在角落,閃爍著待機的微光。
空氣里彌漫著高效過濾后的潔凈氣息和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臭氧的清新味道。
整個空間線條冷硬,色調以銀灰、深藍和純白為主,一塵不染,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唯一算得上“生活氣息”的,大概就是角落里一張看起來極其符合人體工學的椅子,
和旁邊一個恒溫酒柜里寥寥幾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液體。“客房在左側走廊盡頭。
生活用品已備齊。”姜想想徑直走向中央最大的那個懸浮操作臺,頭也沒回,
手指已經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浴室有熱水。廚房有基礎食物合成器。自便。
”他的聲音在空曠冰冷的空間里回蕩,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主人姿態,
也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蘇蕎站在玄關,腳下昂貴的深灰色地毯柔軟得如同云絮,
卻讓她感覺像踩在冰面上。
她看著那個瞬間投入工作狀態、仿佛她這個“落難者”根本不存在的高大背影,
心里那點剛被黑科技激起的好奇瞬間被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憋屈取代。她淋成了落湯雞,
腿差點摔斷,經歷了世界末日般的災難,
后被一個自稱“程序猿”的外星人(她基本確認了)像拎包裹一樣拎到了他的高科技冰窟里,
現在還被晾在門口?行,大佬,你贏了。第四章蘇蕎默默翻了個白眼,
拖著依舊有些虛軟的腿,按照他指的方向,走向那間所謂的“客房”。
她現在急需一個熱水澡,把這身泥漿和晦氣沖掉。客房很大,同樣極簡到近乎性冷淡風。
一張巨大的懸浮床,純白的床品柔軟得像云朵。
步入式衣帽間里掛滿了各種尺碼、風格卻統一簡約(一看就是姜想想的審美)的嶄新衣物,
標簽都沒拆。巨大的浴室里,智能恒溫系統感應到她的進入,燈光自動調至柔和,
巨大的按摩浴缸開始無聲地注入熱水,蒸騰起帶著香氛的熱氣。
蘇蕎把自己整個沉入溫暖的水中,舒服得幾乎喟嘆出聲。熱水沖刷著冰冷的皮膚,
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姜想想……這個神秘的男人,
他的無人機為什么偏偏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里?精準地“撞”到她?
還有壇廟的反噬……真的只是巧合嗎?洗完澡,
換上一身柔軟的灰色家居服(尺碼意外地合適),蘇蕎感覺活過來了大半。
她惦記著自己那個在墜樓時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舊手機,
里面存著很多關于壇廟和歷史碎片的重要線索和記錄。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客房,
回到那冰冷開闊的主廳。姜想想依舊站在那個最大的懸浮操作臺前,身姿挺拔。
巨型屏幕上不再是新聞畫面,
而是變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由無數細線交織構成的立體網絡模型,
一些節點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他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跳躍,
神情專注得仿佛在破解宇宙終極密碼。那面屏幕上的光影落在他冷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蘇蕎輕手輕腳地走到玄關,從自己那個沾滿泥污的帆布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機。不出所料,
屏幕碎裂得如同蛛網,機身也彎折變形,一片死寂。她嘆了口氣,拿著這個“尸體”,
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向姜想想。“咳……”她清了清嗓子,試圖引起注意。
姜想想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目光依舊鎖在屏幕上流動的數據上,
只是幾不可察地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說話。“那個……姜先生,
”蘇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客氣又無奈,舉起手里報廢的手機,“我的手機……摔壞了。
里面有些……工作資料很重要。你……你們外星科技,能修嗎?
” 她特意加重了“外星科技”四個字,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試探。
姜想想敲擊虛擬鍵盤的手指終于停了下來。他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蘇蕎臉上,
又掃了一眼她手中那坨破銅爛鐵,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但蘇蕎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地球科技真脆弱”的嫌棄?
他沒說話,只是朝蘇蕎伸出了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有力。蘇蕎趕緊把破手機遞過去。
姜想想拿著那部飽經摧殘的手機,走到旁邊一個不起眼的、類似金屬操作臺的儀器旁。
他隨手將手機丟進操作臺中央一個凹陷的槽位里,手指在臺面上幾個簡潔的感應區快速點過。
操作臺內部瞬間亮起柔和的藍光,發出極其輕微的“嗡”鳴聲。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
大概只用了十幾秒。藍光熄滅。姜想想從槽位里取出手機,遞還給蘇蕎。蘇蕎瞪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地接過來。入手冰涼,機身光潔如新,連一絲劃痕都沒有!屏幕更是完好無損,
甚至比新買的時候還要光潔透亮!她下意識地按下電源鍵——屏幕瞬間點亮!
熟悉的開機畫面閃過,然后……順利進入了主界面!信號滿格!電量100%!
運行速度快得飛起!蘇蕎:“……” 她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這已經不是“修好”的范疇了,這簡直是時光倒流!不,比時光倒流還夸張!
她之前手機里存的幾百張照片和幾十個G的資料呢?
還有那些沒來得及備份的……她急忙點開相冊。萬幸!照片一張不少!
她又點開文件管理器……等等!她的指尖頓住了。目光死死盯住屏幕。
在那一堆她熟悉的文件夾圖標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新的、她從未建立過的文件夾。
文件夾沒有文字命名,
只有一個極其簡單的圖標——一個由幾道古樸、厚重的線條勾勒出的……壇廟的輪廓!
那線條,那結構,那古老滄桑的氣息……她絕不會認錯!
就是那個困了她無數個日夜、剛剛還試圖把她碾碎的鬼地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蘇蕎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猛地抬起頭,眼神如同淬了火的刀子,
狠狠刺向幾步之外、正轉身準備回到操作臺前的姜想想!“姜想想!”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驚駭而尖銳得有些失真,在這冰冷空曠的高科技空間里顯得異常刺耳。
姜想想的背影頓住了。他緩緩轉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么波瀾的表情,
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沉淀了下來,變得更加幽暗難測。
他靜靜地看著蘇蕎,像是在等待她接下來的爆發。蘇蕎舉著那部被“修好”的手機,
屏幕上的壇廟圖標像一個無聲的嘲諷。她胸口劇烈起伏,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如同破碎的鏡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拼合,顯露出猙獰的真相!
“是你!” 蘇蕎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火星,
“那根本不是什么‘無人機撞到’!也不是什么巧合!是你!
是你把我弄進那個該死的壇廟里的!對不對?!”她往前逼近一步,
死死盯著姜想想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試圖從那片平靜的冰湖下找到一絲裂縫:“在我準備毀掉那鬼地方,
把里面那些被困了幾千年的歷史碎片、那些‘人’全部帶走的時候!是你!
是你啟動了什么東西,把我從最關鍵的時刻,硬生生給震了出來!震回了現代!
還差點摔死我!” 壇廟反噬時那股狂暴的、將她剝離的時空亂流,此刻回憶起來,
分明帶著一種被精密操控的、冰冷的“程序感”!和姜想想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巨大的屏幕幽光映照著兩人對峙的身影。姜想想依舊沉默著,
臉上沒有任何被揭穿的慌亂或惱怒。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蘇蕎,那目光平靜得可怕,
像是在看一個終于解開了第一道簡單謎題的……實驗對象?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死寂后,
姜想想終于動了。他沒有回答蘇蕎的質問,也沒有否認。他只是微微側過身,
修長的手指隨意地在身旁懸浮的操作臺上劃過。嗡——伴隨著一聲極其輕微的啟動音效,
那面占據了整面墻的巨型屏幕,中央區域的畫面瞬間切換!
一個龐大、精密、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三維立體模型,取代了之前的全球災難網絡圖,
清晰地呈現在蘇蕎眼前!第五章那模型的整體結構,
赫然就是一座無比宏偉、細節分毫畢現的——壇廟!
但與蘇蕎記憶中那個古老、沉重、帶著歷史塵埃的實體不同。眼前屏幕上的壇廟模型,
完全由流動的、閃爍著不同色彩和亮度光芒的數據流構成!
無數細密的、代表能量路徑的藍色光絲在廟宇的墻壁、廊柱、穹頂間飛速穿梭、流轉、匯聚!
在壇廟內部的核心區域,無數個微縮的、如同星辰般的光點被標注出來,
羽(垓下碎片)、楊玉環(馬嵬驛碎片)……正是那些被強行固定在時空節點上的歷史人物!
而在壇廟模型的最頂端,一個巨大的、如同漩渦般的金色結構正在緩緩旋轉,
散發出強大的引力,將壇廟中所有的能量光絲都強行吸附、匯聚過去!那金色漩渦的中心,
是一個不斷變化的、由奇異符號組成的坐標定位!蘇蕎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認得那個坐標!
那是壇廟力量的核心,也是時空最不穩定的奇點!她之前就是想在那里引爆自己的本源力量,
制造一場足以撕開時空、釋放所有碎片的“煙花”!
姜想想的目光落在那個巨大的金色漩渦坐標上,
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波動——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著極度渴望與冰冷執念的光芒。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輕一點。屏幕上的壇廟模型瞬間被放大、拉近!
視角穿透了層層數據壁壘,直接聚焦在那個金色的時空漩渦坐標上。
漩渦旋轉的速度似乎在加快,金色的光芒劇烈地脈動著。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緩,
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金屬質感,清晰地回蕩在冰冷的空間里:“送走他們?”他微微偏頭,
視線終于從屏幕移開,重新落回蘇蕎因憤怒而漲紅的臉上,
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近乎冷酷的弧度,“不。恰恰相反。
”他的手指在虛擬操作臺上優雅而精準地劃過一道弧線。屏幕上,
壇廟模型的金色漩渦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強光!漩渦旋轉的速度飆升!
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吸力仿佛透過屏幕溢散出來!壇廟內部,
那些代表歷史人物碎片的光點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拉扯著,向著漩渦中心瘋狂涌去!
它們的光芒在拉扯中變得黯淡、扭曲,仿佛隨時會被徹底吞噬、湮滅!“我需要他們。
”姜想想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數學定理,“需要他們聚集的能量,
需要這混亂時空的坐標錨點。”他抬眼,目光穿透屏幕的金光,
仿佛看到了宇宙深處某個遙不可及的點,“只有引動足夠強的時空亂流,逆轉這個錨點,
我才能……”他頓了頓,那個詞似乎帶著千鈞的重量,“……回家。”回家?
回他的外星老家?蘇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上來。為了他所謂的“回家”,
他就要利用壇廟,把那些歷史人物當成燃料?把他們困在永恒的碎片里,榨取能量?
“你瘋了?!”蘇蕎失聲喊道,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顫抖,“他們是人!是活生生的歷史!
不是你的電池!更不是你回家路上的墊腳石!”姜想想靜靜地看著她激烈的反應,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她指責的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巨型屏幕的金光在他冷白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讓他看起來像一尊沒有情感的金屬神祇。幾秒鐘的沉默后,他緩緩抬起手,
指尖在虛擬操作臺上輕輕一點。屏幕上那瘋狂吞噬歷史碎片光點的金色漩渦瞬間定格,
光芒收斂,旋轉速度恢復了之前的平穩。所有的數據流似乎都暫時停滯了。他轉過身,
目光重新聚焦在蘇蕎身上。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審視或冰冷,
而是帶上了一種全新的、極其專注的探究,
像是在評估一件突然展現出巨大未知價值的稀有樣本。他朝蘇蕎走近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
他身上那種混合著冷冽金屬和雨后森林的氣息瞬間變得清晰而具有壓迫感。“能量,坐標,
計算模型……”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每一個詞都清晰而緩慢,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
似乎要將蘇蕎從里到外徹底解析,“這些,都只是工具和變量。”他微微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