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昭提食盒入院,恰聞廊下書聲朗朗。他身著月白云錦袍,佩羊脂玉佩,行走時玉佩輕撞,發出清脆聲響。
“裴公子好。” 守門老仆行禮。裴昭點頭示意,肩頭落了花瓣,襯得面容愈發俊逸。
書聲驟停,七八個著鵝黃襦裙的少女從窗欞探出頭,拿絹帕掩著嘴竊竊私語。
“兄長,你今兒咋跟孔雀開屏似的?” 廊柱后跳出個少女,正是裴家幺女裴秋意。
她伸手扯住哥哥袖子,眼尾俏皮上揚,“有正事問你呢,別在這開屏了。”
裴昭指尖叩了叩食盒:“給你送栗子羹還要遭埋汰,明日就讓廚娘停了你的桂花糖。”
裴昭覺得自己今日打扮得過于玉樹臨風了,引得小姑娘們投來思慕之情,裴昭正在暗自竊喜。
裴秋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道:“哥哥,我看你最近忙進忙出的,你是不是去給沈家的新千金蓋房子獻殷勤去了!”
裴昭一聽大怒,說道:“我給她去蓋房子?我最近正在給清瀾干活好不好。”
裴昭是誰?
那可是眼高于頂、心高氣傲的矜貴公子!朝中權貴之家,求他相看宅邸風水,無不是看他裴大少的心情,小心討好。就憑沈如煙,也配讓他去給她蓋房子?簡直是白日做夢!
明若璃瞥了沈如煙一眼,心下暗嘲:這蠢貨,竟拿裴昭撒謊,待會兒有她哭的!
裴昭滿臉嫌惡:“昨日鎮北侯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遣了個低賤小廝前來,口出狂言,竟要我為她修繕府院!真是荒謬至極!她以為自己是何方神圣?派個下人便妄圖驅使于我?莫不是腦子被驢踏了,連自己幾斤幾兩都拎不清!也不攬鏡自照,瞧瞧自己是哪根蔥,怎敢妄想我會應允?是耳背到聽不進人話,還是生來便沒長腦子,連自己的身份都分不清了?”
裴秋意挑眉:“真相大白了!”
在場眾人皆為世家貴胄,自小就在權利中心生存。于同齡之人,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能將其心思、脾性洞察得一清二楚。
像沈如煙這等出身寒門,驟然踏入侯門的女子,在他們眼中,更是一眼便可看穿。眾人費盡心思進入皇家書院,相對于學業更注重廣結人脈。
在他們看來,誰是真正的貴女,誰又是冒牌的千金,實非關鍵,重要的是此人自身有無價值。
蘇清瀾課業出類拔萃,穩居榜首,日后不論嫁入哪家,皆能成為頂梁柱般的人物。
然沈如煙若離了鎮北侯府,便如無根之萍,一無所有。
其實眾人對沈如煙本沒有什么惡意,畢竟靠了鎮北侯府之勢。小些的氏家族日后也會主動結交。
奈何她沉不住氣,竟還敢挑釁蘇清瀾,這便怪不得旁人了。
沈如煙遭此當場羞辱,恰似行路間衣衫盡落,顏面掃地,臉色鐵青,眼角泛紅。
世間之人,心思各異,既有護持蘇清瀾者,亦不乏妒恨她之人。
“你們太過分了!如此戲耍他人,當真有趣?” 明若璃滿臉義憤,起身直指蘇清瀾,“蘇清瀾,沈如煙不過是念你處境艱難,她欲伸手幫扶,你們何至于此般排擠她?”
眾人一聽,便心領神會,紛紛投來無語的目光。明若璃向來被蘇清瀾壓一頭,如今蘇清瀾沒了靠山,成了獵戶之女,她自覺揚眉吐氣的機會來了,不僅故作姿態,還想討好鎮北侯府的真千金沈如煙,算盤打得可真響。
沈如煙聞言,意外抬頭,抹了把臉上淚水,朝明若璃投去感激目光。
明若璃微微抿唇,眼中似有心疼之色,仿若真將沈如煙視作摯友。
恰在此時,廊下傳來腳步聲,眾人以為是夫子,都安靜下來。
“好熱鬧啊?”
明若璃見狀,又驚又窘。
可是進來的蕭逸塵卻連半個眼神都未分給她,徑直走向蘇清瀾,“諸位繼續,我不過是來給清瀾送些東西。”
話雖如此,可明若璃哪還敢多言。
蕭逸塵是何等角色?
蕭家是四大氏族之首,蕭逸塵是蕭家唯一嫡子!
是皇子和公主都要給三分薄面的人。
沈如煙打量著來人,見白衣少年風姿卓越,一雙鳳眼更是讓人過目難忘,再加上眼梢紅色淚痣晃得人心神不寧。待他走近,沈如煙還聞得一縷淡淡沉香,不禁心中一動。
往昔蘇家蘇硯之已經是人間好顏色,可是和他一比,不免遜色幾分。
可惜了,這般穿著如此普通,還是個來送東西的,怕是個尋常跑腿小廝。
“喲,是何等物件,竟勞你親自跑這一趟?” 裴昭笑著調侃。
蕭逸塵目光直直落在蘇清瀾身上,淡笑著把一個信封遞到蘇清瀾手中:“清瀾的吩咐,我自當鞍前馬后。這是票據。”
蕭逸塵遞過來的應當是地契。
沈清瀾昨晚才讓青鸞告知蕭逸塵,為邱老安排住處,不想今日他便已辦妥,行動之迅速,令人咋舌。
眾人一聽起哄調侃兩人,兩人也落落大方,毫無害羞之色。
蕭逸塵與蘇清瀾那是自小的交情,恰似青梅竹馬,彼此心意相通,無需遮掩。
沈如煙見無人再理會自己,心有不甘,輕移蓮步,湊近蕭逸塵,語帶關切道:“公子,不似我書院的學子吧。為生計奔碌,亦能理解。但是莫為些許銀錢,混入這書院莊重之地啊!”
蕭逸塵聽聞鳳眸微瞇,神色間滿是鄙夷。
早聞沈如煙行事荒唐,卻未料其竟如此不知深淺。
眾人聽聞,頓時哄堂大笑,竟有人將蕭逸塵誤認作跑腿小廝,這怕當真是今歲最荒誕不經的笑話了。
秦蓁蓁笑得前俯后仰,拍了拍蕭逸塵的肩頭,“蕭逸塵,你一個跑腿的,憑什么來書院啊?”
蕭逸塵無語搖頭。
蘇清瀾亦是無奈地揚起嘴角,沈如煙真是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