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眨眼十年過去了。
沈頤安蜷縮在云父墓旁的草屋角落。
第十年的清明雨穿透茅草屋頂，在他發白的發間凝成冰珠。
墓碑上 “云公敬言之墓” 六個字被他指尖磨得凹陷。
十年來那盆枯死的蘭草突然抽長，雪白的花瓣層層舒展。
他望著白花，枯槁的手指懸在花瓣上方，不敢觸碰。
他收養的孩子身影出現在草屋門口，看著時日無多的養父，忍不住開口。
“爹，你還有什么遺憾嗎？”
......
此刻京城內，云挽歌正為孩童包扎傷口。
顧裴司將新采的蘭草插在窗前，葉片絨毛般柔、軟。
“阿蠻，休息一會吧。”
“不礙事。”
門外忽然有了喧嘩，云挽歌起身想去看看。
只是身子骨不是很好，剛起身就差點倒下。
孩子顧裴司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慢些。”
云挽歌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胸腔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有了踏實感。
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反而增添了幾分沉淀下來的魅力。
“有你在，我不怕。”
云挽歌知道他愛聽什么，邊說著邊往外走。
剛出門就看見沈頤安躺在竹榻上被人抬到醫館門前。
竹榻的竹節硌著他嶙峋的背脊，身上的舊棉袍洗得發白洼。
他盯著醫館門上褪色的蘭草紋，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像破風箱在拉響最后的尾音。
自然，他也看見被顧裴司攙扶出來的云挽歌。
她鬢角的華發用銀簪別著，獨眼里映著他枯槁的臉。
十年前那個求著她原諒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阿蠻......” 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繭蹭過她腕間的玉鐲。
云挽歌平靜地替他診脈，熟練地寫下藥方。
顧裴司早已有了默契，轉身替沈頤安抓藥去。
“若是回去好好養著，應該還能再多幾年的壽命。”
云挽歌看著他，“若是一心求死，我也無力回天。”
“五文。” 她遞出暫緩心疾的藥瓶，瓷瓶泛著冷光。
沈頤安只是定定看著她，掏出一個被磨得發亮缺了耳朵的木雕兔子。
他想笑，血卻順著嘴角涌出，染紅了兔子光滑的背：“這個...... 還肯要嗎？”
云挽歌的指尖觸到木雕上熟悉的弧度，和她前世及笄年賭氣摳掉的兔耳位置一樣。
云挽歌沉默，親眼看見沈頤安眼里的潮水漸漸沒過眼眶。
他的手忽然垂落，她的眼里滑下淚來。
顧裴司提著藥跑來時，正看見沈頤安咽氣的瞬間。
他的手還握著木雕兔子，缺耳的位置抵著云挽歌的指尖。
“阿蠻......”
云挽歌彎腰撿起木雕兔子，指腹摩挲著光滑的兔背。
醫館的蘭草在雨中搖晃，白色的花瓣落在沈頤安的尸身旁。
云挽歌笑著搖頭，拉住顧裴司遞過來的手。
“走吧，今早你摘的蘭花應該枯萎了，該換新的了。”
起身的瞬間，她低頭看著手里的木雕。
那五文錢，終究是沒付清。
回到屋內，她望著草葉上的露珠，藥香混著蘭草氣息彌漫開來。
她從懷里拿出一張手帕，上面繡著一個“顧”字。
針腳歪扭，卻暖得像江南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