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凌子耀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回了侯府，而面前擋著他路的人，是已經被燒死的林傾云。
她手里端著剛做好的梨花酥，臉上耳朵紅成一片。
是剛入府時的林傾云。
凌子耀想伸手去接過梨花酥，卻不受控制地打翻了碗碟，不料濺起的碗碟碎片徑直朝林傾云飛來，凌子耀只能拉過她的手將人拉開。
“娶你是形勢所逼，以后你不要再做任何討好我的事，我不會領情?！?/p>
然而林傾云卻像是聽不懂話一樣，低著頭慢吞吞道：
“太醫說你腸胃不好，吃這個或許可以開胃?！?/p>
凌子耀大步離開，未將她的話放進心里。
彼時的他，早就認定落水一事是林傾云故意設計，心中對她厭惡之至。
凌子耀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開，又轉頭看向站在原地的林傾云。
印象中，剛入府時的林傾云總是低著頭，聲音也不大，無論侯府的人說什么，她都點頭稱是，像是一塊任人搓扁揉圓的泥巴。
祖母說她是在林家吃了很多苦，讓他多疼疼她。
可他只覺得林傾云心機深沉，剛入府沒多久便讓祖母也幫她說話，對她更是厭惡。
所以他隨意找了個借口，把她趕去了侯府里離他院子最遠的偏院。
但她依然時時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他一年四季的衣服，是林傾云親手縫制的。
他生病時胃口不好，她就變著花樣給他做吃的送來。
他不想看到她，她便只送東西來，半點不露面。
起先凌子耀還會對她惡語相向，可后來也慢慢被她磨得沒有了脾氣，默許了她做的一切事情。
凌子耀飄在空中，看著自己當初對林傾云做的一切視若無睹，氣得破口大罵。
隨后他又對林傾云生起氣來。
“你別做這個荷包了，那個混蛋拿到手便隨手扔到了角落里。”
“你做這些有什么用，那個王八蛋根本不在意你，你就該狠狠甩他一巴掌，大聲告訴他老娘不伺候了。”
然而沒有人聽得見他說話。
屋內只有丫鬟說話的聲音：“世子妃，世子的心不在你這里，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只要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個院子里，后半輩子也不愁的?！?/p>
丫鬟的語氣并不恭敬，想來是因為林傾云不受寵。
林傾云嫁進侯府時，連個貼身丫鬟都未曾有，也不知她在林府是如何過的。
凌子耀抬手，緩緩地撫過林傾云的臉頰，聽見丫鬟的話，她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是靦腆地笑著。
“沒關系的，只要世子好，我就心滿意足了?！?/p>
凌子耀心臟仿佛被針扎了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感。
他想，世上怎么會有林傾云這樣的笨蛋。
凌子耀就在燈光下陪著她坐了一夜又一夜，回想著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什么時候產生變化的呢？
應該是成親一年后他被刺殺的時候吧。
那時他奉圣上旨意秘密查探私鑄兵器的案子，在一鐵匠家碰見了林傾云。
凌子耀對于林傾云攪進此事極為惱火，就在他呵斥她時，刺客從天而降，刀刀直沖他的要害。
他是秘密查探，帶的人手并不多，而刺客像是殺不完一般，來了一波又一波。
凌子耀他們逐漸落于下風，千鈞一發之際，林傾云推開他，生生替他挨了一刀。
太醫說要是劍再往前半寸，縱是醫術再高深的人，也無力回天。
凌子耀望著床上臉色煞白的人，第一次認真打量起她來。
睫毛濃密纖長，像一把小小的扇子，櫻桃小嘴緊抿，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白皙的皮膚襯得原本就瘦削的臉龐更加清秀。
身體更是瘦弱，像沒吃過飽飯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侯府虐待了她。
凌子耀將她院子里的人統統罵了一遍，才覺得心中那股郁氣消散了些許。
后來祖母得知太后手上有祛疤的圣藥，便讓他去向太后求藥。
明明知道林傾云用充滿期望的眼神看著他，可他依然冷聲道：“這點小傷不值得去勞煩太后?！?/p>
果然，在他說完這些話后，林傾云眼中的亮光消失了大半。
可他沒有辦法，刺殺一事與太后侄子相關，若去求藥，難免會落人口實。
祖母狠狠責罵了他一番，林傾云反而幫著他說話：“祖母，我沒關系的，我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就已經很好了?！?/p>
后來祖母又找了他一次，語重心長地對他說：
“子耀，祖母知道你一心撲在政事上，又對傾云有偏見，所以自她嫁進來后你便一直冷落她。可她終究占了你正妻的名分，你們生前要度過一生，死后也要同葬一穴，不要讓你的一點偏見，誤了你們兩個人的幸福?！?/p>
那時的凌子耀心高氣傲，并沒有把祖母的話全聽進去。
京中高門顯貴里，能共度一生的恩愛夫妻少之又少，不說旁的，就連他的父母，也不過是貌和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