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的觸感,將我的意識從混沌中拽回。鼻腔里充斥著濃重的草藥味與蕭瑟的秋風氣息。
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古樸的軍帳頂,一旁銅架上掛著一副猙獰的獸面吞頭鎧。
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勇烈,不甘,還有一股被壓抑的沖天豪情。魏延。我的名字,
是魏延!我掙扎著起身,沖到一面銅鏡前,鏡中是一張剛毅而棱角分明的臉,雙目炯炯,
卻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桀驁。這……真的是我?一個親兵掀簾而入,見我醒來,
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低頭拱手。“將軍,您醒了。”“丞相……丞相如何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而急切。親兵的臉色黯淡下去。“丞相已多日不進米食,
全憑湯藥吊著。軍中都說……都說大限將至了。”大限將至。這四個字像一柄重錘,
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沖出營帳,抬頭望去。連綿的軍營在秋風中寂靜無聲,
唯有遠處那座中軍大帳,徹夜燈火通明,像一頭瀕死的巨獸,發出最后微弱的呼吸。五丈原。
建興十二年。諸葛亮第五次北伐。禳星續命的前一天。我,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三國歷史愛好者,因為對這段歷史結局的強烈執念,竟然真的來到了這里。
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我攥緊了拳頭,手指深深嵌入掌心。丞相,這一次,
我絕不會讓你帶著遺憾離去。第二日,中軍大帳,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諸葛亮半躺在帥案后的病榻上,面色枯槁,呼吸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長史楊儀手捧公文,聲音尖利。“丞相,我軍糧草已近告罄,將士疲憊,司馬懿堅守不出,
我意,當全軍徐徐而退,以保元氣。”退兵?現在退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大步出列,
聲音沉穩如山。“不可!”帳內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包括病榻上那位氣息奄奄的丞相。楊儀的三角眼瞇了起來,透出毫不掩飾的厭惡與譏諷。
“哦?魏將軍有何高見?莫非你又能憑空變出糧草來?”我沒有理會他的挑釁,
而是直視著諸葛亮,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丞相,司馬懿老賊所用的,正是疲兵之計。
他等的,就是我們糧盡自亂,等的,就是丞相您身體不支。我們若退,正中其下懷。
一旦我軍顯露退意,魏軍必將趁勢追殺,屆時,我大軍危矣!
”楊儀被我一番話噎得面紅耳赤,強辯道:“一派胡言!不退,難道在此坐以待斃嗎?
”“自然不是。”我轉向他,氣勢陡然凌厲。“丞相在此坐鎮,便是漢軍的軍魂!軍魂不倒,
漢軍不敗!某愿立下軍令狀,親率精兵,夜襲魏營,不必求勝,只需襲擾其側翼,
奪其巡營之糧,讓他們日夜不寧,讓他們知道我漢軍兵鋒尚在!如此,便可穩住我軍軍心,
靜待變局!”我的話擲地有聲,帳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表情看著我。
這還是那個素來驕矜,動輒與人不和的魏延嗎?為何今日如此沉穩,如此有大局觀?
楊儀臉色鐵青,還想說什么。就在這時,病榻上的諸葛亮,那雙黯淡的眼睛里,
竟透出一絲光亮。他微微抬手,制止了楊儀。“文長……所言,有理。”他的聲音虛弱,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審視著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進我的靈魂深處。
“準了。”是夜,月黑風高。我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一人來到丞相帳外求見。
姜維將我攔在帳外,神色復雜。“文長,丞相身體……”“伯約,我有十萬火急之事,
關乎北伐成敗,必須面見丞相。”我的語氣不容商量。片刻后,姜維出來,對我點了點頭。
帳內,藥味更濃了。諸葛亮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姜維。他半靠在榻上,靜靜地看著我。
“文長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我單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副簡易的地圖,攤在地上。
“丞相,請恕我僭越。”我沒有解釋任何事,而是直接用手指點在地圖上的一處。“此地,
名為上方谷,是魏軍屯糧的必經之地。但今夜,我說的不是這里。
”我的手指移動到另一處不起眼的山坳。“丞相,我夜觀天象,又遣心腹斥候詳查,
得知魏軍右翼一支巡邏隊,防備松懈,且押運有少量補給。其領隊郭淮,為人謹慎,
唯獨輕視夜間防御。今夜三更,必有大雨,屆時視野受阻,是我軍出擊的絕佳時機。”這些,
當然不是我夜觀天象得來的。是我腦中那段揮之不去的歷史知識。我知道,
這是我唯一能獲取諸葛亮信任的機會。諸葛亮和姜維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之色。夜觀天象,
預測大雨?還精準到了魏軍一支巡邏隊的動向?這已經超出了一個武將的能力范疇。
我抬起頭,迎上他探究的視線。“丞相,信我一次。”我的聲音里,
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諸葛亮沉默了良久,
帳內只剩下他微弱的喘息聲。最終,他緩緩開口。“若真如你所言……”“若不成,
延愿提頭來見!”三更時分,暴雨如注。我親率五百精兵,如鬼魅般穿行在泥濘的山道間。
一切都如我“預言”的那樣。魏軍的巡邏隊在暴雨中懈怠不堪,
被我們一個沖鋒就打得七零八落。領隊郭淮甚至來不及組織有效的抵抗,便倉皇逃竄。
我們繳獲了十幾車糧草,雖然不多,卻像一針強心劑,注入了死氣沉沉的蜀軍大營。天亮時,
當我帶著戰利品和俘虜回到營中,整個大營都沸騰了。“魏將軍威武!”“漢軍威武!
”歡呼聲此起彼伏,驅散了多日來籠罩在軍營上空的陰霾。姜維、王平這些大將看我的眼神,
徹底變了。從前的疏遠與提防,變成了此刻的敬佩與好奇。我知道,我成功了第一步。然而,
當我再次見到諸葛亮時,他的病情卻似乎更重了。他看著我,眼中除了欣慰,
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憂慮。他告訴我,他要設壇禳星,向上天祈求壽命。
禳星……我心中一沉。歷史的轉折點,終究還是來了。我知道,那場注定會失敗的儀式,
那顆注定會墜落的將星。我回到自己的營帳,屏退了所有人。帳外是將士們劫后余生的歡呼,
帳內卻是我一個人的死寂。我點燃油燈,鋪開一卷空白的竹簡。燭光下,
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帳壁上搖曳。我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決絕。我提筆,蘸墨。
筆尖在竹簡上飛速劃過,留下一個個清晰的字跡。這不是給家人的遺書,
也不是對自己生平的感慨。這是我,一個來自后世的靈魂,留給這個時代最后的饋贈。
“司馬懿之后,曹叡必用曹爽,此人志大才疏,可誘而殺之。”“西蜀疲敝,當休養生息,
屯田興學,十年內不可再動刀兵。”“東吳孫權,老而昏聵,其子嗣相爭,可遣使離間,
坐收漁利。”……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未來十年天下大勢的走向,
以及至關重要的破局之法。這是我留給諸葛亮的,最后的遺策。寫完最后一個字,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死志,已決。丞相禳星的消息,很快傳遍全軍。中軍大帳被設為禁地,
帳內點了七七四十九盞小燈,環繞著一盞明亮的主燈。諸葛亮披發仗劍,步罡踏斗,
口中念念有詞。軍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都期盼著奇跡的發生。在軍議上,
我主動請命。“丞相禳星,事關重大,絕不容有失。某愿親自接管中軍大帳外圍所有防務,
立于帳外護法,有敢擅闖者,立斬不赦!”楊儀立刻跳了出來,尖聲反對。“魏延,
你安的什么心?丞相施展通天之術,你一介武夫在旁,煞氣沖撞,若是壞了丞相大事,
你擔待得起嗎?”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只知,丞相安危,高于一切。任何可能的威脅,
都必須被扼殺在搖籃里。長史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與我一同在此護法。
”楊儀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此時,已對我產生信任的諸葛亮,用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做出了決定。“就……依文長之言。”楊儀悻悻退下,那怨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