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脈花疏天淡,云來去,數枝雪。
夕陽漸沉于湖面之下,余下朦朧霞光,照映著望月池。
八角涼亭屹立于水邊,簾幔輕垂,流水潺潺,夾雜著炭火發出的細碎爆破聲,愈發使人覺得困倦。
月梨斜倚在圍欄邊,手托著香腮,腦袋一點一點的,蝶翼般的長睫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砰”的一聲,白皙的額頭磕在了圍欄上,女子倏然柳眉輕蹙,睜開了眼。
月梨茫然地望著前方,重重宮闕脊檐綿延遠去,消失在余暉盡頭。
女子眸中盡是未散去的無措和恐懼。
她扶著廊柱站起身,只覺得像是踩在云朵上,腳下有些飄忽。
“主子,您怎么了?”涼亭外守著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她擔憂地朝里邊看了一眼。
“連翹?”
怎么會是連翹?
宮變那夜,連翹與她一起想要逃出宮,卻在半路失散了,生死不明。
而她,不是剛被叛軍用刀刺了個透心涼嗎?
怎么一睜眼又見到了連翹?
“您別太傷心了,雖然陛下這幾日沒來看您,但是也沒有去其他宮里呀。”連翹只以為她是因為被冷落了幾日不高興,大著膽子開口勸慰道。
月梨沒理會她的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完整的,沒有洞。
她連忙拎著裙裾跑出涼亭,來到水邊蹲下看了看自己的臉。
水面倒映著她姣好的容顏,頭上珠翠環繞,根本不是宮變那夜狼狽出逃的模樣。
“哎呀!主子您慢些!”
連翹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小跑著追上她,用懷中抱著的月牙色鶴氅包裹住了女子纖弱的身影。
“地上都是積雪,您快起來,可別掉到水里去了。”
月梨渾身輕飄飄地被牽著遠離了水面,她垂眸望著水中的殘月,雪花墜入其中,驚破了幽靜的湖面。
看著眼前的一切,月梨有一種夢境般不真實的感覺。
“今兒是什么日子?”
連翹雖覺得自家主子可能被凍傻了,但還是回道:“今日是承安四年,十二月初七。”
承安四年,月梨剛剛入宮不過四個月。
她回到了過去。
回到了距離那場叛亂還有兩年多的時候。
月梨出身江南一帶有名的春風閣,通俗來說,就是培養揚州瘦馬的地方。
江南多美人,但總有人能美得獨樹一幟。
月梨生得眉似遠黛,眸若秋水,櫻唇瓊鼻,冰肌玉骨。自打她及笄后,便有不少江南一帶的富家子弟想要買下她。
承安四年七月,圣駕南巡,月梨本是被當地知府老爺買下來準備獻給功名赫赫的蕭將軍,但她在宴席上偷偷瞄了那蕭將軍一眼,虎背熊腰,長得跟個惡鬼似的,月梨恨不得多生兩條腿趕緊逃了。
她又難過又犯惡心,在園子里漫無目的地躊躇時,撞到了從假山后出來一個翩翩公子。
那公子寬肩窄腰,眉目英俊,玉樹臨風,最重要的是,他腰間佩戴的玉佩是價值連城的和田玉!
在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就想離開時,月梨大著膽子抓住了他的袖子:
“奴想伺候公子...”
能出現在知府府上宴席的,肯定非富即貴。
月梨想得沒錯,就是這人太貴,貴過頭了。
一夜交頸纏綿,之后她才知此人竟是天子!
素聞當今天子性格暴戾,喜怒無常,殺人如麻,月梨后知后覺地有點害怕。
但是在被帶到江寧行宮,看到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時,月梨覺得暴戾就暴戾吧,她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