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山的委托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眾人齊刷刷望向輦上之人,眼中滿是驚詫。
向陽光回首,正對上馬成才陰鷙的目光。那馬家二少爺高坐步輦,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仿佛毒蛇盯上了獵物。
“馬少爺,貴府的舉薦名單上,可未曾提及此人啊。”
登記的老者眉頭微皺,緩緩放下筆,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
馬成才一躍而下,步履輕佻地走近,故作熟稔地拍了拍向陽光的肩膀,拖長了音調道:
“二管事有所不知,這位可是我,的,摯,友,先前不知他要參賽,家父一時疏忽,未在舉薦信上添他的名字?!?/p>
他咬重“摯友”二字,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
向陽光心知肚明,馬成才此舉絕非好意,分明是想借狩獵賽之名,在蒼北獸森中對自己下黑手。他面上不顯,反而咧嘴一笑,拱手道:
“原來是馬——兄——,有您舉薦,小弟感激不盡!”
馬成才聞言,手上力道驟然加重,捏得向陽光肩骨生疼,皮笑肉不笑道:
“朋友可要‘好好’表現,那蒼北獸森危機四伏,千萬別折——了——性——命——”
登記老者見狀,無奈搖頭,提筆蘸墨:
“小兄弟,報上姓名年歲?!?/p>
“向陽光,十四歲!”
少年聲音清朗,擲地有聲。
“狩獵賽組,向陽光,十四歲,登記完畢?!?/p>
四周頓時議論紛紛。有眼尖之人低呼:
“這少年……不是前幾日與馬家二少當街沖突的那位嗎?”
“沒錯!是城外那個撿破爛的小子!”
“得罪了馬家,還敢大搖大擺來參賽?馬二少竟親自‘舉薦’他,怕是要在賽中了結他吧?”
竊竊私語如潮水般蔓延,眾人看向向陽光的眼神或憐憫,或譏諷,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馬成才重新登上步輦,在護衛簇擁下揚長而去。臨行前,他回頭瞥向向陽光,拇指在脖頸間緩緩一劃,眼中殺意凜然。
“小兄弟,你可要當心了。”
登記老者壓低聲音,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憂慮,
“這次狩獵組參賽者,十之八九都與馬家有些勾連。”
向陽光撓了撓后腦勺,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老先生放心,小子雖然窮,但還不至于傻到往狼窩里鉆?!?/p>
“唉...報名截止!”
老者佝僂著背起身,沙啞聲線里裹著暮氣。城主府衛兵們立即上前收攏案牘,檀木桌面上未干的墨跡蜿蜒如蛇,在夕陽下泛著詭譎的青光。
“快些快些!”
“人在哪兒?”
“那邊!”
人群突然如潮水分裂,張康古銅色的臂膀撞開兩名路人,鐵塔般的身形沖進場中。他腰間兩塊腰牌叮當作響,
“馬成才那廝呢”
他瞪著銅鈴大眼掃視全場,虬結的肌肉在短衫下賁張。
“沒……沒影了...”
李半山扶著膝蓋直喘,圓臉上汗珠順著雙下巴滾進衣領,腰間掛著的青銅羅盤被撞得歪斜。他剛摸出帕子要擦汗,就被張康蒲扇大的巴掌拍得踉蹌:
“都怪你這'李胖仙',跑得比烏龜還慢!”
張康不滿地抱怨。
羅汐卻已悄無聲息地立在登記案前,馬尾辮上的銀鈴隨著偏頭的動作輕響。她纖長手指叩了叩墨跡未干的名單,與老者低語時,晨露般的眸子忽明忽暗。
“張大哥,李兄,羅小姐。”
向陽光抱拳行禮,粗布袖口露出的小臂新添了幾道血痂。
“好小子!”
張康大笑著拍他后背,力道震得少年胸口氣血翻涌,
“幾日不見,又結實了”
“平日劈柴挑水練的?!?/p>
向陽光揉著發麻的肩頭苦笑
“聽說你又和馬成才杠上了?”
張康濃眉一挑,
“結果如何?”
向陽光正要回答,羅汐已經走了過來:
“還是我來說吧?!?/p>
她將事情經過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好小子!”
張康聽完,眼中閃過贊賞之色,
“有種!”
李半山卻憂心忡忡:
“可這次狩獵組大半是馬家附庸,你在比賽中怕是要吃大虧?!?/p>
羅汐補充道:
“賽場如戰場,什么意外都可能發生,你最好在賽前把防身手段準備充分。那馬成才最是記仇...”
李半山突然湊近,壓低聲音:
“小兄弟,我李家正好有一批貨要送往南岳城??茨闵硎植诲e,不如接下這趟差事?酬勞負你雙倍,就算是結交這個人情了,怎樣?”
向陽光摸著下巴沉思。這差事既能賺些銀錢,又能提前歷練,倒是一舉兩得。
“好,這差事我接了。”
李半山點點頭:
“明日辰時,來我李府門前集合。找一個叫李沉的人即可。”
寒暄過后,眾人各自散去。
回到竹屋時,老芫頭正在院子里翻曬菜干。聽完向陽光的講述,老人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著奇異紋路的荷包。
“第一次出門,這個給你保命?!?/p>
老人將荷包遞來,神色凝重,
“記住,生死關頭才能打開?!?/p>
向陽光接過荷包,輕若無物:
“老頭子,這是什么寶貝?神神秘秘的?!?/p>
“少廢話!”老芫頭瞪眼道,
“好生收著,要是被野獸叼走了,可別怪老頭子沒提醒你!”
回到房中,向陽光從袖中取出三枚丹藥擺在桌上。一枚是老芫頭煉制的,另外兩枚則是他自己的"杰作"——其中一枚丹紋扭曲,色澤黯淡,正是那黃舊藥書上記載的"異丹"。這種丹藥因煉制時多次凝丹失敗,藥效難以預料。
收好丹藥,向陽光躺在床上浮想聯翩。南岳城會是什么模樣?南蒼城外的世界又當如何?自小在城中長大的他,還從未踏出過這片土地...
想著想著,少年沉沉睡去。鼾聲傳到院中,老芫頭搖頭輕笑:
“這小子,連續幾天沒休息好,昨晚又熬了個通宵...”
老人輕手輕腳地進屋,為向陽光擺正睡姿,掖好被角。臨出門前,他回頭望了眼熟睡的少年,喃喃自語:
“提前出去歷練一回也好...不然直接去那么遠的地方求學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一夜無話,
晨光微露,幾縷泛黃的陽光透過窗縫斜照在向陽光臉上。他猛地驚醒,一個翻身下床,赤著腳沖到院中查看日晷。確認時辰未晚,這才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松弛下來。
老芫頭早已不見蹤影,只在桌上留下半塊冷掉的炊餅。向陽光匆匆洗漱,三兩口咽下干硬的餅子,便往城西趕去。
穿過西街時,早市的商販們像見了瘟神似的紛紛避讓。賣炊餅的老漢假裝整理蒸籠,豆腐西施的銅勺“當啷”掉進鍋里——前日他與馬家少爺當街對峙的事,早被添油加醋傳遍了南蒼城。向陽光反倒走得輕快,青石板路上只留下他草鞋沾著的幾片紫蘇葉,在晨風里打著旋兒。
李家府邸坐落在城西南角,繞過主街便能看見高聳的牌坊。商隊集結處人頭攢動,兩名穿著黃色軟甲的衛兵正在門前巡視。
“兩位差大哥,請問認識李沉嗎?”
向陽光上前拱手。
衛兵對視一眼,年長者打量著他:
“小兄弟認識我們隊長?”
“昨日李半山公子邀我參與押運,說是找李沉隊長就行。”
“原來如此?!?/p>
衛兵神色緩和,領著他往里走,
“小兄弟既是少爺邀請,想必身手不凡吧?”
“哪里哪里,三拳兩腳的功夫,混口飯吃?!?/p>
向陽光謙虛道。
“今日卻有一批重要貨物要送出城外,為此家主還特意雇傭了不少職業傭兵”
與護衛閑聊著,穿過庭院,三輛滿載的馬車整齊排列,油布和麻繩將貨物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個魁梧漢子正在檢查繩索,黃色皮甲上繡著醒目的“李”字,腰間掛滿各式不知名的器具。
“那就是我們隊長?!?/p>
衛兵指著說道。
“多謝?!?/p>
向陽光謝過衛兵,朝李沉走去。
“李沉隊長”
李沉轉過身,絡腮胡下的嘴角扯了扯:
“小孩子?”
李沉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磨石,引得旁邊幾位高大傭兵哄笑。有人故意把手中大錘往地上一杵,精鋼打造的錘頭生生震碎地面石磚。
“我是接了這次委托的護衛,李家公子邀我來的?!?/p>
向陽光解釋道。
李沉上下打量他一眼,轉身繼續忙活:
“知道了,你保護好自己就行,危險的時候我可沒時間照顧你?!?/p>
向陽光搖搖頭,默默退到墻邊。院中約有十余人,多是些精壯漢子,身上帶著刀疤,眼神銳利如鷹,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喂,小兄弟?!?/p>
突如其來的招呼聲讓向陽光抬起頭,一個干瘦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從他身上的疤痕來看,顯然是常年混跡于雇傭兵的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