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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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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三年的雨能淹到停尸房門楣。鎮北司停尸房的規矩是「尸首不說話,守尸人替他說」。

我蹲在草堆里給第七具尸首擦臉時,暴雨砸得瓦當直響,新抬來的「尸體」突然攥住我手腕。

他沒有眼睛,指腹卻蹭過我掌紋:「救我。」

我摸到他頸后紋路——和我娘咽氣前塞給我的半塊玉牌,連裂痕都對得上。

跟著他查案才知道,義莊那具百年老尸睜眼索命,

是有人用七具嬰骨煉了鎖魂陣;書院墜樓的學子,七竅爬出的不是血,是黑蝶,

每只翅膀上都刻著「玄霄」二字;最駭人的是鎮北司卷宗,明明鎖在鎮魂閣銅箱里,

卻平白少了十七頁——每一頁,都寫著他的名字:沈淵。

他說他是被埋在萬人坑里活了二十年的「怪物」,說玄霄宮根本沒練禁術,說當年屠宮的刀,

有一半沾著我謝家的血。當我親手合上最后一具尸的眼睛,他拉著我的手按在心口:「硯兒,

你說死人會痛嗎?我這里,從被埋進土的那天,就沒停過。」1我把最后一盞油燈擰暗時,

雨珠子正砸得瓦當咚咚響。鎮北司停尸房的木門縫里漏進風,吹得供桌上的白燭忽明忽滅,

十二具尸首的臉在光影里忽隱忽現——這是我每天的活計,守著它們過七日,等家屬來認,

或是等仵作驗完,再送亂葬崗。雷劈得窗欞晃了晃。我摸黑往炭盆里添了把松枝,

火星子噼啪炸響的剎那,聽見門后頭傳來動靜。不是風聲。是指甲刮木板的聲音,

從最里側的新尸柜傳來。那具尸首是今早送來的,被剜了雙眼,渾身紫黑尸斑,

仵作說死了三天,按規矩得停七日。我抄起銅燈盞,燈油晃在指縫里發涼。

新尸柜的布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腕。那手背上的尸斑呈放射狀,

像被人拿紫墨水潑過。我湊近兩步。布簾突然被掀開。那具該躺著的尸首直挺挺坐起來,

空洞的眼眶對著我,染血的手指扣住我手腕。他皮膚涼得像塊冰,力氣卻大得離譜,

我燈盞哐當摔在地上,火光映出他下巴上凝結的血痂。“救我。”他開口時,

聲音像砂紙磨石頭。我后槽牙差點咬碎。停尸房的規矩我懂,詐尸分兩種,一種是陰火沖體,

拿黑驢蹄子砸;另一種是有冤魂纏尸——可眼前這具,尸斑都漫到脖頸了,分明該是死透的。

他的拇指碾過我腕骨,我這才發現他頸后有道淡青紋路,像片碎玉的截面。

我渾身血液突然凍住——我娘咽氣前攥著半塊玉牌,塞我手里時說:“紋路能指路。

”那半塊玉牌此刻正貼在我心口,用紅繩系著。“你是誰?”我壓著嗓子問,

另一只手摸向腰間的牛骨刀——守尸人都帶這個,驅陰用的。他沒回答,卻慢慢松開手。

我腕子上多出五道青紫色指痕,像朵開敗的紫菊。“我叫沈淵。”他說,

“活了二十年的死人。”雷又炸響。我彎腰撿起燈盞,

火光照亮他脖頸處的紋路——和我娘的玉牌嚴絲合縫。“跟我來。”我扯下身上的青布衫,

裹住他肩膀。停尸房最里面有個地窖,老守尸人說那是前朝存冰的,后來改放無主尸。

我掀開稻草墊,推他下去時,他踉蹌了一下,手撐在墻根,墻土簌簌往下掉,

露出半截生銹的鐵鏈。“鎖過玄霄宮的人。”他說,“二十年前。”我心里“咯噔”一聲。

玄霄宮滅門案是鎮北司禁提的,我曾在舊卷宗里翻到過兩頁,說他們練控魂邪術,屠了滿門。

我娘死前咳血,攥著玉牌喊“玄霄宮冤枉”,后來被當作染疫的埋了。“你——”“噓。

”他突然按住我嘴。地窖外傳來更漏聲,是五更天了。我爬上去,把稻草墊鋪平整,

剛直起腰,就見供桌上的白燭“滋”地滅了。天光透進來時,我往地窖送藥。沈淵靠在墻根,

青布衫沾了土,卻規規矩矩疊在膝頭。他眼窩空著,

可我總覺得他在看我——像我給尸首凈面時,那些閉眼前的人看我那樣。“你會驗尸。

”他說,“手法像玄霄宮的守靈人。”我把藥碗遞過去。他摸索著接住,

指節擦過我手背:“當年鎮北司屠宮,用的是我玄霄宮的鎖魂鏈。你娘手里的玉牌,

是我玄霄宮弟子的信物。”藥碗“當”地磕在磚頭上。我想起娘臨終前,

指甲掐進我手背:“硯兒,找塊能對上的玉牌……”“他們要滅的不只是玄霄宮。

”沈淵摸向頸后,“還有知道真相的人。”地窖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我心跳到喉嚨口——鎮北司的巡查時辰還沒到,除非是……“硯哥!”是阿福的聲音。

那小乞兒被我撿回來時才七歲,現在十二歲,機靈得像只猴。他扒著窗戶比劃,

手指戳了戳門,又比了三個指頭——三個人,往停尸房來了。我轉身看沈淵。他眼窩動了動,

伸手抓住我手腕,體溫比昨夜更涼:“控魂術能讓我看起來像具普通尸首。”他說,

“但得你幫忙。”我喉頭發緊。他摸索著躺平,我掀開稻草墊,把他抱到新尸柜上。

他的手還攥著我衣角:“他們要是掀開布簾,你就說……”“說這具尸首該停七日。

”我接口。腳步聲到了門口。我扯下白麻簾蓋住沈淵,轉身時撞翻了炭盆,

火星子濺在麻簾上,燒出個小窟窿。我蹲下去撲火,聽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謝硯。

”是張統領的聲音,“周指揮使要查新到的尸首。”我背對著他們,指甲掐進掌心。

麻簾下傳來極輕的動靜,像是有人閉了閉眼。等張統領的手搭在麻簾上時,

沈淵的尸斑突然漫到了脖頸,比昨夜更紫更濃,像團化不開的墨。2張統領的手剛碰到麻簾,

我后頸的汗就順著衣領往下淌。“第七日未到,按規矩不能動。”我彎腰撿炭塊,聲音發啞。

麻簾被掀開半寸,漏出一線光。沈淵的尸斑在光里泛著青黑,像團化不開的淤血。

張統領“嘖”了一聲,手縮回去:“周指揮使要查的是新到的女尸,

誰讓你把舊尸首混這兒了?”我抬頭,看見他身后跟著兩個鎮北司的刀衛,刀鞘撞在門框上,

“當”的一聲。“這具是今早剛送來的。”我扯了扯麻簾,

蓋住沈淵的腳腕——他的腳趾昨晚還動過,現在僵得像根木棍。張統領沒再深究,

帶著人往里間去了。我蹲在炭盆前,看火星子噼啪炸成灰,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沈淵的體溫比尸首還涼,剛才碰到他手背時,

他指腹悄悄蹭了我虎口兩下,像在說“別怕”。阿福是晌午溜進來的。他蹲在門檻上啃炊餅,

餅渣掉在青石板上:“硯哥,我今早蹲在檔案房后窗,

看見老陳頭把二十年前的卷宗鎖進了鐵箱。”我擦手的布突然攥成一團。

娘臨終前塞給我的半塊玉牌,沈淵頸后的紋路,

還有玄霄宮——這些線頭全在二十年前的卷宗里。“申時三刻,老陳頭要去茅房。

”阿福擠擠眼,“我幫你引開他。”檔案房的門軸銹得厲害,我推的時候屏住呼吸。

靠墻的木架上堆著半人高的卷宗,最上面落著層薄灰,寫著“大昭元年·懸案卷”。

我翻到最后一本,封皮上沾著暗紅——像是血,干了二十年的血。

第一頁是玄霄宮滅門案的記錄。“逆賊沈鶴年(玄霄宮宮主)私練控魂邪術,

屠宮時反抗激烈”,墨跡暈開,像團模糊的霧。我一頁頁翻,數到第二十三頁時,

突然卡住了。紙頁參差不齊,毛邊還沾著碎渣。我數了數,從三十七頁到五十三頁,

整整十七頁被撕了。最末一頁的邊角上,還留著半滴墨跡,仔細看,

是“沈淵”的“淵”字右半邊。“謝硯?”我脊背一涼。檔案房的門被推開半扇,

老陳頭的煙桿敲在門框上:“周指揮使說要查上個月的溺水案,你在這兒翻什么?

”我把卷宗原樣擺好,轉身時撞翻了茶盞。茶水濺在“玄霄宮”三個字上,暈開一片污漬。

老陳頭嘟囔著擦桌子,我盯著他背后的鐵箱——鎖頭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里面鎖著的,

該是被撕走的十七頁。周鶴年是未時到的停尸房。他穿玄色官服,腰間掛著鎮北司的虎符,

鞋跟敲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砸在我神經上。“聽說你新收了具會冒尸斑的尸首?

”他站在沈淵的柜子前,指尖敲了敲木框。我喉結動了動:“第七日還魂的說法,

大人不是最信?”“信,但得是真尸首。”他突然轉身,

目光掃過我胸前的守尸牌——那是老守尸人傳給我的,銅銹蹭在我心口,硌得生疼。

院外傳來“嘩啦”一聲。阿福的破鑼嗓子跟著炸起來:“誰把水桶踢了!

我剛擔的水——”周鶴年皺了皺眉,往門口走兩步:“你這兒倒是熱鬧。

”“小乞兒不懂規矩。”我彎腰收拾炭盆,余光瞥見他的官靴在沈淵的柜子前頓了頓,

又移開了。等他的官轎走遠,我摸黑下了地窖。沈淵靠在墻根,

手里捏著半塊玉牌——正是我藏在枕頭下的那塊。他摸到我手背,把玉牌按過來:“能對上。

”我借著月光看,兩塊玉牌嚴絲合縫,中間刻著“玄霄”二字。“檔案里少了十七頁,

每一頁都有你的名字。”我把白天的事說了,聲音發顫,“周鶴年……他在藏什么?

”沈淵的手指撫過玉牌紋路,涼得像冰:“二十年前屠宮夜,我爹把半塊玉牌塞給弟子,

讓他們去尋善堂求救。鎮北司怕的,是有人知道玄霄宮沒練邪術——我們練控魂訣,

是為了鎮住亂葬崗的疫鬼。”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往我掌心里塞了樣東西。是塊碎瓷片,

上面沾著暗紅:“城外亂葬崗,有座封了二十年的古墓。我娘臨終前說,

碑下埋著玄霄宮的血書……”地窖外傳來更漏聲,是三更天了。我把瓷片攥進手心,

碎瓷扎得生疼。沈淵的眼窩空著,可我知道他在看我——像那晚他坐起來說“救我”時那樣,

帶著點燙人的希望。“明早,我和阿福去亂葬崗。”我摸出懷里的火折子,

照亮他頸后的紋路,“總能找到點什么。”他沒說話,只是把我手背按在他心口。

那里跳得很慢,一下,兩下,像塊快熄滅的炭。“硯兒,”他低低說,

“要是碰到鎮北司的人……”“我帶著守尸牌。”我打斷他,“他們不會懷疑守尸人。

”更漏又響了。我爬出地窖時,月光落在停尸房的瓦當上,像層薄霜。阿福縮在屋檐下打盹,

懷里還揣著半塊炊餅——那是他給我留的。風卷著碎葉刮過墻角,我聽見遠處傳來狼嚎。

明天要去的亂葬崗,該比這兒更冷吧?我摸了摸懷里的碎瓷片,轉身鎖上停尸房的門。

門軸“吱呀”一聲,像句沒說出口的話。3天沒亮我就搖醒了阿福。

他揉著眼睛把半塊炊餅塞給我,餅皮硬得硌牙,是昨晚在街角討來的。"去亂葬崗?

"他吸了吸鼻子,"聽說那地兒狼吃剩的骨頭比人還多。""帶把短刀。

"我把沈淵給的碎瓷片揣進懷里,"跟緊我。"沈淵沒跟來。地窖太招眼,

周鶴年的人這兩日總在停尸房附近轉悠。他坐在草堆里摸出塊黑布,

蒙住空了的眼窩:"我能聽見一里內的腳步聲。有事吹三聲哨子。

"出城時城門官掀開我的竹籃。里面堆著破草席——守尸人出城收無主尸是常事,

他揮揮手放行了。阿福縮在我身后,短刀藏在褲管里,刀柄硌得腿肚子生疼。亂葬崗在北坡。

風里飄著腐味,比停尸房還沖。阿福突然拽我衣角:"哥,那碑。"青石碑歪在荒草里,

碑面刻著"玄霄宮護陵",下半截埋著土。我蹲下身,

用指甲摳開碑底的土——沈淵給的碎瓷片和磚縫嚴絲合縫。"咔。"地底下傳來悶響。

荒草突然倒伏,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阿福打了個寒顫:"哥,

這像......""義莊的老鼠洞。"我摸出火折子,"進去。"洞里霉味嗆人。

阿福舉著火折子,火光晃得四壁的壁畫忽明忽暗——畫的是玄霄宮弟子背著藥箱,

在疫鬼堆里撒符;還有個穿青衫的女人,抱著個盲眼男孩往瓷瓶里塞紙人。"那是我娘。

"沈淵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驚得轉身,見他倚在洞口,黑布被風掀起一角,

空眼窩泛著青灰:"周鶴年的人跟到了山腳。"洞道突然窄了。阿福的火折子"噗"地滅了。

黑暗里沈淵的手搭上我肩膀,涼得像停尸房的冰:"往右三步。"我數著步數挪,

鞋底碰到塊凸起的磚。"別踩。"沈淵的呼吸掃過我耳尖,"下面是陷坑。

"阿福摸出火折子再點,這回照見石壁上嵌著個檀木匣。我用短刀撬開,

里面堆著泛黃的紙頁——是玄霄宮的醫案,記著"用控魂術鎮疫鬼,

保三縣活人";還有半本手稿,墨跡未干,寫著"控魂訣需以目換魂,

非邪術......""找到了!"阿福壓低聲音喊,手指戳著一頁血書,"這是你爹寫的?

說鎮北司拿玄霄宮當替罪羊......""轟——"頭頂傳來碎石墜落聲。我抬頭,

墓道頂端裂開道縫,泥沙像下雨似的砸下來。阿福尖叫著撲過來,被我拽進懷里。

沈淵突然拽住我手腕往側里拖,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咚"地砸在我們剛才站的位置。

"出口封了。"沈淵的手指抵著石壁,"跟我走。"他走得極慢,每步都要頓一頓。

我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像在數什么——后來才知道,

那是他用控魂術感知空氣流動的頻率。阿福攥著我的袖口,短刀掉了也不敢撿,

只把臉貼在我背上。"蹲下。"沈淵突然停住。我剛彎腰,

頭頂掠過一陣風聲——是根青銅弩箭,擦著阿福的發梢釘進墻里。"前面有光。

"阿福突然抽了抽鼻子。我瞇眼望,石壁盡頭真有米粒大的亮,越走越近,

是個僅容一人鉆的窟窿。沈淵先爬出去。他伸手拉我時,

我觸到他掌心的血——剛才躲弩箭時劃的。阿福最后爬,出來就撲進我懷里,

眼淚把我衣襟打濕了一片:"哥,

我以后再也不偷劉屠戶的肉了......"沈淵站在崖邊,黑布被風吹落。

他空了的眼窩里凝著層水光,像要滴下來:"你們......""阿福怕黑。

"我抹了把他臉上的泥,"小時候義莊漏雨,他也這么縮在我懷里。"沈淵沒說話。

他摸出塊帕子,是我前兩日落在地窖的,繡著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阿福非說要給我縫的。

他把帕子疊好塞回我手里,指腹輕輕蹭過我虎口的繭:"硯兒,

完整的控魂訣......"山腳下傳來馬蹄聲。沈淵猛地拽住我往草叢里躲。

我看見周鶴年的官旗在林子里晃,紅得像血。"得回城里。"沈淵的聲音壓得極低,

"完整的卷在鎮北司鎮魂閣。"阿福打了個噴嚏。沈淵突然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那是他從地窖里翻出的舊衣,帶著股沉水香。阿福縮著脖子看他:"你不冷?""不冷。

"沈淵摸了摸他的頭,"有人暖著,就不冷了。"馬蹄聲越來越近。我攥緊懷里的血書,

指節發白。沈淵的手覆上來,涼,但很穩。我們貓在灌木叢里,看周鶴年的隊伍沖進亂葬崗。

他的隨從舉著火把,火光里我看見那通玄霄宮的石碑被劈成了兩半。"走。

"沈淵扯了扯我衣角,"夜長夢多。"回城門時,阿福靠著我打盹。沈淵落在后面半步,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我摸了摸懷里的血書,又摸了摸沈淵給的半塊玉牌——它們碰在一起,

發出清清脆脆的響。前面就是停尸房的瓦頂了。沈淵突然說:"硯兒,

等找到完整的卷......"他沒說完。阿福踢到塊石頭,"哐當"一聲。我回頭,

見他站在陰影里,空眼窩朝著我,像兩口井,里面盛著二十年的月光,還有點什么,

正在慢慢化開。4我把阿福哄去里屋睡下時,窗外月亮已經爬過停尸房的瓦檐。

沈淵坐在門檻上,黑布重新系好了,指尖摩挲著我懷里的半塊玉牌——剛才回來路上他說,

完整的控魂訣殘卷,極可能藏在鎮北司最機密的檔案里。"我見過。"我蹲在他旁邊,

火折子映著他眼尾的疤,"上個月整理舊卷宗,在檔案室最里層的檀木柜,

有個封條寫著'絕密·禁術研究'的文件夾。"他沒說話,指腹重重按在玉牌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二十年前玄霄宮被滅門,鎮北司對外宣稱他們修煉邪術,

可母親臨終塞給我的半塊玉牌,分明是玄霄宮信物。若那檔案里藏著真相,今夜必須拿到。

阿福的鼾聲從里屋漏出來。我摸出懷里的銅鑰匙——老守尸人臨終前塞給我的,

說能開鎮北司所有偏門。沈淵站起身,外袍下擺掃過青石板,

帶起一陣沉水香:"阿福留在這里。""他能放風。"我把阿福的破棉襖往他身上攏了攏,

"這小子爬墻比貓還利索。"沈淵沒再爭。我們摸黑出了停尸房,阿福縮著脖子跟在后面,

小手指勾住我腰帶:"哥,我蹲墻根兒,聽見腳步聲就學貓叫。"鎮北司后墻有個狗洞,

是阿福去年偷文書房點心時扒開的。我先鉆進去,轉身拉沈淵。他手掌還是涼的,

指節上的血痂蹭得我手心發疼——白天躲弩箭時劃的口子,大概又裂開了。

檔案室在二進院西廂房。我摸出鑰匙開后窗,木軸"吱呀"一聲。沈淵突然扣住我手腕,

低頭嗅了嗅:"有松煙墨味。"我反應過來——鎮北司文書官林婉總用松煙墨抄卷宗,

她住東廂房,保不齊還沒睡。"快。"我翻進窗戶,沈淵跟著進來,

阿福像只貍貓似的竄上房梁。檀木柜在墻角,封條上的朱砂印還新鮮,應該是周鶴年新貼的。

我摸出懷里的骨刀——老守尸人教的,用尸油浸過的牛骨刀能劃開封條不留痕。

沈淵站在我身后,空眼窩對著門的方向,喉結動了動:"有人往這邊來。"我手一抖,

骨刀差點掉地上。封條"刺啦"裂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七本線裝書,

最上面一本封面寫著"玄霄宮控魂訣研究錄"。"硯兒。"沈淵的聲音壓得像碎冰,

"腳步聲停在門口了。"我把書往懷里一揣,拽著他躲到檀木柜后面。門"吱呀"被推開,

松煙墨味涌進來——是林婉。她舉著羊角燈,影子在墻上晃得人眼暈:"謝守尸?

"我心跳得耳朵發悶。沈淵的手按在我后腰,涼得像塊玉。林婉的腳步聲近了,

燈影掃過檀木柜,停在我藏書的位置。"這么晚了還在查案嗎?"她聲音溫溫的,

"需不需要我幫忙?"我咬了咬后槽牙。林婉是周鶴年的文書,

可上個月我替她撿過被風刮跑的卷宗,她悄悄塞給我半塊烤紅薯,說"守尸房冷,

墊墊肚子"。"林姑娘。"我從柜子后面走出來,懷里的書硌得肋骨生疼,

"我...我在查二十年前的舊案。"她燈芯"噼啪"響了一聲。

我看見她盯著我懷里鼓起的書角,喉結動了動:"玄霄宮的?

"沈淵在我身后輕輕碰了碰我手背。我心一橫:"我娘臨終塞給我半塊玄霄宮的玉牌,

沈淵..."我頓了頓,"他是玄霄宮的人。"林婉的燈差點掉在地上。

她盯著沈淵的臉看了會兒,突然伸手把燈吹滅了:"跟我來。"我們跟著她繞到東廂房后窗。

她從袖里摸出個油紙包,塞給阿福:"糖蒸酥酪,趁熱吃。"阿福啃著酥酪蹲在窗臺上,

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周大人這兩年總翻玄霄宮的舊卷宗。"林婉壓低聲音,

"上個月他讓我謄抄控魂訣殘卷,說要'徹底銷毀邪術',可抄完的稿子沒送進焚化爐,

反而鎖進了鎮魂閣暗格。"我攥緊懷里的書:"暗格在哪兒?"她沒答話,

從鬢邊拔下根銀簪,在窗臺上畫了個圖案——鎮魂閣正梁下的蓮花紋磚,第三塊往左數七寸。

"明日卯時三刻,我會去膳房幫廚。"她把銀簪塞給我,"這簪子能開暗格銅鎖。

"沈淵突然說:"為何幫我們?"林婉望著窗外的月亮,

嘴角扯出個笑:"我阿爹是二十年前玄霄宮的食客,他說宮主夫人常把藥鋪的藥材分給窮人。

后來鎮北司來抄家,我阿爹想攔,被打斷了腿。"她轉身往屋里走,

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謝守尸,明日停尸房桌上有封信,收好了。"我們摸黑回停尸房時,

阿福已經抱著酥酪油紙包睡著了。沈淵坐在門檻上解我懷里的書,月光漏下來,

照見封皮上的"玄霄宮"三個字,墨跡里摻著細金粉,在夜里閃著幽光。"硯兒。

"他突然說,"林姑娘的銀簪,和我娘當年的發飾很像。"我沒接話,

盯著他指尖的金粉發呆。后半夜起了風,吹得窗紙"嘩啦"響。我裹緊被子時,

瞥見桌上有個牛皮紙信封,封口蓋著朵梅花印——是林婉的。天快亮時,

我聽見沈淵在院子里低聲說話,像在念什么口訣。阿福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我頸窩,

熱乎乎的呼吸噴在我耳朵上:"哥,明天吃酥酪嗎?"我摸了摸枕頭下的信封,

里面硬邦邦的,像是夾著張地圖。沈淵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些,

帶著點發抖:"...同死之術,以命換命..."窗外的月亮要落了,晨霧漫進院子,

把沈淵的影子泡得模糊。我捏了捏信封,聽見里面發出細碎的響——是半塊玉牌,

和我懷里的那半塊,能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5我摸著枕頭下的牛皮信封,

指腹擦過封口的梅花印。里面半塊玉牌硌得手背生疼——和我貼身藏著的那半塊,

昨晚拼起來時嚴絲合縫,像兩片被拆了二十年的月光。阿福還蜷在我腳邊打呼嚕,

嘴角沾著酥酪渣。沈淵蹲在門口,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長。他盲了的眼睛閉著,

喉結動了動:"卯時三刻,林姑娘去膳房。"我把玉牌塞進懷里,摸到后腰別著的銀簪。

林婉說這簪子能開暗格銅鎖,可鎮魂閣的守衛比停尸房的尸蟲還密,周鶴年養的那隊玄甲衛,

刀鞘碰地的聲音能震醒死人。"謝守尸!"門"吱呀"被推開,李明軒的官靴踏進來,

腰間鎮北司令牌撞出輕響。他掃了眼沈淵,又看我攥緊的銀簪,

壓低聲音:"周大人今早讓我去庫房取玄鐵鎖,我瞅見他書房暗格里有鎮魂閣的通行腰牌。

"我手頓了頓:"你...""上個月義莊那具睜眼的老尸,頸后有周大人私印的火漆。

"李明軒喉結滾了滾,"我阿娘是玄霄宮的繡娘,她臨終前說,宮主夫人給過她半塊玉牌。

"他盯著我懷里凸起的形狀,"和你的,像。"沈淵突然站起來,

盲眼轉向李明軒:"通行腰牌。""亥時三刻,西墻第三棵槐樹。

"李明軒把什么東西拍在我手心,轉身往外走,"玄甲衛換班時腳步聲會亂三拍,

抓住那三拍。"掌心里是塊冷鐵,刻著鎮北司的云紋——鎮魂閣通行腰牌。

亥時的風裹著露水。我蹲在西墻下,阿福扒著我的肩膀,沈淵站在左邊,盲眼被黑布蒙著。

三拍亂步剛響,李明軒的影子從樹后閃出來,扔過塊黑布:"裹住臉,腰牌別在胸口。

"鎮魂閣的門是青銅鑄的,刻滿鎮尸咒。我摸出銀簪別在指縫里,

腰牌被李明軒按在我胸口:"過了前堂往左,第三根柱子后有暗梯。"阿福突然拽我衣角,

小聲道:"哥,地上有血。"月光漏進窗欞,照見青石板上一道暗紅,像條被踩斷的蛇。

沈淵的手指動了動,我知道他在引氣——玄術最低階的感知魂魄。

他喉結動了動:"三具尸體,在二樓。"暗梯的木階吱呀響。我數到第七級時,

沈淵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涼得像停尸房的冰,湊到我耳邊:"有人。"頭頂傳來腳步聲,

是玄甲衛的牛皮靴。李明軒把阿福塞進我懷里,自己貼在墻上。腳步聲停在暗梯口,

燈穗子晃了晃,又往左邊去了。阿福的心跳砸在我耳朵上。我們摸到二樓時,

正梁下的蓮花紋磚泛著青灰。我數著第三塊,往左七寸,指甲摳進磚縫——松的。

銀簪插進磚下的銅鎖,"咔嗒"一聲。沈淵突然抓住我手腕:"停。""怎么?

""鎖里有引魂線。"他盲眼皺起來,"周鶴年在防玄霄宮的人。"我額角開始冒冷汗。

引魂線是用死人頭發搓的,碰斷就會觸發機關。沈淵的手指貼上我的手背,

帶著點發抖:"跟著我動。"他指尖極輕地壓在銀簪上,慢慢轉半圈——鎖芯里傳出細響,

像有人在嚼碎骨頭。銅鎖開了。暗格里有個檀木匣,我剛要拿,整座樓突然震了一下。

頭頂的梁木"咔嚓"裂開,灰塵簌簌掉在阿福頭上。沈淵猛地把我拽到身后,

他的控魂術發動時,我聽見二樓角落傳來"咚"的悶響——三具尸體被他凝魂喚醒,

搖搖晃晃擋在我們和坍塌的梁柱之間。"走!"李明軒吼了一嗓子。阿福死死攥著我的袖口,

我們順著暗梯往下跑時,身后傳來尸體撞墻的聲音。沈淵的呼吸越來越重,

他盲眼的黑布被冷汗浸透,我知道凝魂術對他來說有多疼——二十年前的傷,

每動一次都像在往骨頭里釘釘子。我們撞開青銅門時,東方已經泛白。沈淵靠著墻滑下去,

手心里攥著個紙卷。我展開看,上面是血寫的字:"周鶴年,玄霄宮無禁術,

屠宮令是你私改圣諭。"阿福突然拽我衣角,小聲道:"哥,那邊有人。"轉角處,

周鶴年的玄色官服閃了一下。他手里提著盞羊角燈,燈光照在我們臉上時,

我看見他瞳孔縮成針尖。"謝守尸。"他聲音像浸了冰,"大半夜不在停尸房守尸,

來鎮魂閣做什么?"沈淵把紙卷塞進我手里,慢慢站起來。他盲眼的黑布被風吹開一角,

露出泛白的眼仁。周鶴年的燈突然滅了,黑暗里傳來他急促的呼吸:"是你...你沒死?

"我攥緊紙卷,聽見遠處傳來玄甲衛的腳步聲。周鶴年的手按在腰間劍柄上,

我能看見他指節發白——他在怕。天快亮了。沈淵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手背,

像在說"別怕"。而周鶴年的燈重新亮起時,我看見他盯著我懷里的玉牌,喉結動了動,

低低說了句:"有意思。"6鎮魂閣那夜之后,鎮北司的風變了。我守尸時總覺得后頸發涼。

從前經過停尸房的差役會喊我“小謝”,如今只匆匆掃一眼門楣上的“停尸”二字,

腳步加快。連給尸首換草席的雜役都換了新人——那小子往屋里送尸時,眼睛直往我懷里瞟,

我摸了摸藏玉牌的衣襟,他立刻縮著脖子跑了。第三日深夜,

我蹲在青石板上給一具墜河的尸首擦指甲。尸身泡得發脹,指甲縫里卡著水草,

我用竹片挑的時候,聽見院外的槐樹葉子“沙沙”響。不是風。我捏緊竹片,

尸首蓋的白布突然被風掀起一角。停尸房的門“吱呀”晃了晃,三個蒙黑布的人擠進來,

刀光在月光下閃了閃。為首的舉刀就砍。我側身躲,后背撞在裝尸水的陶甕上。

陶甕“咚”一聲倒了,尸水混著血沫子濺了滿地。另一個蒙面人從背后抄來,

我揮竹片劃他手腕,他吃痛,刀偏了,砍在旁邊的尸首腿上——“咔嚓”,

是砍進骨頭的悶響。“謝守尸。”為首的壓低聲音,“交出血書,留你全尸。”我心往下沉。

鎮魂閣暗格里的血書,除了我們三個,只有周鶴年見過。竹片扎進他手背的瞬間,

后頸突然一熱。是沈淵的手。他把我拽到身后,盲眼的黑布被夜風吹得掀起,

露出泛白的眼仁。“凝魂。”他低喝一聲。停尸房里的十二具尸首同時動了。

泡發的墜河尸搖搖晃晃站起來,腿上還插著那把刀;被馬踩死的老漢尸首歪著脖子,

裂開的顱骨里漏出白花花的腦漿;最邊上那具新收的火場尸,

焦黑的手“咔”地攥住蒙面人的腳踝。蒙面人罵了句臟話,揮刀砍向火場尸的胳膊。

焦黑的皮肉裂開,露出里面燒得酥脆的骨頭,“咔嚓”斷成兩截,可那尸首還在往前挪,

用另一只手去抓刀。沈淵的肩膀在抖。我看見他掌心滲出血,是控魂術反噬的舊傷。

他盲眼的黑布下,冷汗順著下頜滴在青石板上,和尸水混在一起。“走。

”他抓著我手腕往門外拖。那三個蒙面人被尸首纏住,刀砍在尸身上悶響不斷。

我們沖到院門口時,背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是沈淵的凝魂術撐不住了。我回頭,

看見沈淵靠在墻上喘氣,額角的汗把黑布都浸透了。他喉嚨里發出壓抑的悶哼,

像有根釘子在往骨頭里鉆。“傷著沒?”他摸我的胳膊,指尖發顫。我搖頭,

握住他滲血的手:“他們怎么找到的?”“周鶴年。”他閉了閉盲眼,“鎮魂閣那晚,

他看見玉牌了。”玉牌。我摸了摸懷里,母親臨終塞給我的半塊玄霄宮信物。

周鶴年當時盯著它喉結動的樣子,我記著呢。沈淵突然拽我躲進陰影里。

遠處傳來玄甲衛的腳步聲,燈籠光在街角晃了晃——是鎮北司的巡夜隊。“回我那。

”他拉著我往巷子里走,“阿福這兩日沒露面,我讓他盯著周府后門。

”到沈淵暫住的破廟時,天剛蒙蒙亮。他靠在草堆上歇了半柱香,才緩過勁來。

我給他包扎手心的傷,血把白布染成淡紅。“周鶴年急了。”他突然說,

“今早有玄甲衛進了周府,我聽見他們說‘密信’、‘截止日期’。

”我頓住:“什么截止日期?”“不知道。”他摸我的發頂,“但他親自出手了。

”話音剛落,廟門“砰”地被撞開。阿福渾身是泥沖進來,臉上沾著草屑,

手忙腳亂比劃——他小時候凍壞了嗓子,急了就用手說。

“茶樓……三個……玄色衣服……周大人……亂葬崗……碑……”他拽著我袖子,

急得直跺腳。沈淵摸出塊糖塞他嘴里:“慢慢說。”阿福舔著糖,終于能出聲:“哥,

我蹲周府后門,看見兩個玄甲衛去了醉仙樓。他們坐雅間,

我趴梁上聽——說‘亂葬崗的老碑要動了’,還說‘控魂訣在底下’……”他突然壓低聲音,

“有個說,‘再晚周大人該急眼了’!”我和沈淵對視一眼。控魂訣——玄霄宮的禁術,

周鶴年找了二十年的東西。“亂葬崗哪塊碑?”我問。阿福撓頭:“他們沒說,

就說‘最破的那塊,刻著玄霄宮’。”沈淵站起來,盲眼的黑布被風掀起,

露出泛白的眼仁:“去亂葬崗。”我摸了摸懷里的血書,又碰了碰玉牌。

月光從破廟頂的窟窿照進來,落在沈淵手上——他掌心的血還在滲,把草堆染成暗紅。

遠處傳來玄甲衛的馬蹄聲。阿福縮了縮脖子,往我身后躲。沈淵突然握住我的手,

按在他心口。那里跳得很快,像擂鼓:“硯兒,若真找到了……”“我在。”我打斷他。

他笑了笑,盲眼的黑布被風吹得晃了晃:“走。”廟外的天陰了。阿福攥著我的衣角,

沈淵牽著我的另一只手。我們往亂葬崗走時,

我聽見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歌聲——像是誰在唱玄霄宮的挽歌,調子凄涼,像在說,該來的,

終于要來了。7我攥著阿福的手腕往村外走時,后頸突然冒起冷汗。原以為要去的是亂葬崗,

可阿福在路上拽我衣角,說他記錯了——玄甲衛提的不是“亂葬崗”,是“柳溪村”。

他急得直揪自己頭發:“那倆衛說話帶口音,我聽岔了!”沈淵摸了摸我手背:“改道。

”柳溪村的狗比人醒得早。我們剛踩上青石板,三兩只土狗就沖過來狂吠,

拴在樹樁上的鐵鏈子哐當響。村口老槐樹下坐著個老婦人,灰布衫洗得發白,

正用枯枝在地上畫圈——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眼角有道刀疤,從眉骨直貫到下頜。“外鄉人?

”她聲音啞得像砂紙。阿福往我身后縮,沈淵卻松開我的手,

朝老婦人走了兩步:“討口水喝。”老婦人盯著他臉上的黑布看了會兒,突然冷笑:“瞎子?

”“眼盲心不盲。”沈淵摸出塊碎銀,“換您半壺茶,成么?”老婦人沒接銀子,

卻站了起來:“跟我來。”她的屋子在村尾,土坯墻裂縫里塞著干草。灶上燉著紅薯粥,

香味混著藥味往鼻子里鉆。我瞥見墻角堆著半筐曬干的艾草,

還有塊染血的布——像極了鎮北司驗尸時用來裹傷口的。“你倆,坐。”老婦人指了指木凳,

又對阿福揮揮手,“小的去灶邊烤火。”阿福立刻蹭到灶前,撥弄著柴火不說話。

沈淵坐得筆直:“您姓趙?”老婦人手一抖,瓷碗磕在桌沿上:“你怎知?

”“您鞋幫繡的并蒂蓮,是二十年前玄霄宮香客最愛求的紋樣。”沈淵摸向頸后,

“我頸后有塊胎記,和您腕間紅繩上的玉珠紋路一樣——玄霄宮的香客,

每人都會在進香時用玉粉染顆珠子。”老婦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指甲幾乎掐進肉里:“你是……”“沈淵。”他說,“玄霄宮沈氏最后一人。

”老婦人猛地松手,后退兩步撞翻了木凳。她盯著沈淵的盲眼黑布,

突然哭了:“當年宮主說要收我當俗家弟子,教我讀經……后來官兵沖進來,

我躲在香案底下,

看見他們把宮主的眼睛剜出來……”我攥緊兜里的半塊玉牌——和母親臨終塞給我的那塊,

紋路嚴絲合縫。“趙姨。”我輕聲說,“我母親也死在那年,她攥著半塊玉牌,

說‘去柳溪村找趙三娘’。”老婦人猛地抬頭:“你母親是不是穿月白衫子?左腕有顆紅痣?

”我喉嚨發緊:“是。她染了風寒,臨死前說……說對不起玄霄宮。”老婦人突然跪在地上,

從炕席底下摸出個鐵盒。鐵盒銹得厲害,她用牙咬著才撬開,

里面躺著張泛黃的絹布:“當年宮主讓我藏控魂訣,可二十年前有個穿玄甲的官差來搜,

我怕牽連村民,就把書給了他。但宮主臨走前塞給我張地圖,

說真正的秘密不在書里……”“那官差是不是姓周?”沈淵問。老婦人點頭:“周鶴年。

他說‘替天行道’,可我看見他翻書時,眼里閃的是狼光。”院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響。

沈淵猛地拽我蹲下,一把短刀“噌”地釘在我們剛才坐的木凳上。“跑!”老婦人尖叫。

我抱起阿福往灶房鉆,沈淵抄起門邊的扁擔擋在我們前面。六個蒙面人破窗而入,

刀光映得滿屋都是冷白。沈淵的盲眼黑布被劃破,

泛白的眼珠在陰影里格外刺目——他低喝一聲,墻角那筐艾草突然“呼”地燒起來,

火星子濺到蒙面人身上,疼得他們滿地打滾。“硯兒!”沈淵喊我,“拿地圖!

”我撲到桌前抓絹布,手腕卻被人攥住。是個蒙面人,刀尖子抵著我后腰:“交出來!

”“阿福!”我喊。阿福抄起灶上的熱粥潑過去。蒙面人慘叫松手,我趁機把絹布塞進懷里。

沈淵的扁擔砸在那人后頸,他悶哼一聲栽倒。村民們舉著鋤頭沖進來時,

蒙面人已經跑了三個。趙三娘扶著墻喘氣,指著院外:“他們往村東頭去了!”“走。

”沈淵扯我胳膊,“周鶴年的人追過來了。”趙三娘把鐵盒塞給我:“地圖藏在夾層里,

最深處有個暗扣。”她抹了把臉上的血,“告訴宮主……我們沒忘。

”村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阿福攥著我的衣角,沈淵的手心里全是汗。我摸了摸懷里的鐵盒,

暗扣硌得胸口生疼——絹布上的地圖我只掃了一眼,深山里畫著座古剎,檐角掛著鈴鐺,

旁邊寫著“歸真”二字。風卷著草屑往臉上撲,遠處傳來馬蹄聲。沈淵突然說:“硯兒,

等找到那地方……”“我在。”我打斷他。他笑了笑,盲眼的傷口還在滲血:“走。

”我們踩著露水往深山里走時,我聽見風里有鈴鐺響——很輕,像古剎檐角的銅鈴,一下,

一下,敲得人心慌。8深一腳淺一腳往山里走了半個時辰,風里的銅鈴聲突然清晰起來。

阿福拽我袖子:“哥,是廟?”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前面的樹影里露出半截飛檐,

青瓦上凝著露水,像撒了把碎銀。沈淵停住腳,盲眼的黑布被夜風吹得晃:“到了。

”廟門是兩扇褪色的紅木門,門環上纏著老藤。我抬手敲了三下,指節剛碰到木門,

“吱呀”一聲,門自己開了。檀香混著濕苔蘚的味道涌出來。門里站著個白須老僧,

灰布僧袍洗得發白,手里轉著串檀木佛珠:“三位深夜登山,可是為尋‘歸真’二字?

”沈淵的手在身側緊了緊。我摸了摸懷里的鐵盒——絹布上的古剎旁,確實寫著這兩個字。

“大師怎么知道?”阿福踮腳往門里瞅,被老僧溫和的目光一瞧,縮到我背后。

老僧合掌:“二十年前,玄霄宮宮主曾在此避過雨。他說,若有一日后人持玄玉來尋,

便引他們見‘歸真’。”他看了眼我腰間——那里掛著半塊玉牌,是母親臨終塞給我的。

沈淵突然向前半步:“宮主他……”“他走得很安詳。”老僧打斷他,“但要見‘歸真’,

得先過三關。”第一關在佛堂。供桌上擺著個青銅香爐,香灰里插著七根半燃的香。

老僧說:“心有雜念者,香會滅。”沈淵先上前。他盲眼的傷口還在滲血,血珠滴在青磚上,

“啪”地濺開。七根香顫了顫,煙線筆直往上,沒斷。阿福縮著脖子湊過去。

他小時候被人販子打斷過腿,我在亂葬崗撿他時,他正抱著塊發霉的炊餅發抖。

香灰突然簌簌往下掉,阿福猛地后退:“哥!香要滅了!”我按住他肩膀:“你怕什么?

”“怕……怕再被丟下。”他聲音發顫。我蹲下來:“你哥我是守尸人,連死人都沒丟下過,

還能丟下活人?”阿福吸了吸鼻子,往前挪半步。七根香的煙線晃了晃,慢慢穩了。

最后是我。母親咽氣那天,她攥著玉牌的手冷得像冰,說“找玄霄宮”。我湊近香爐,

香灰突然騰起,在半空凝成個“冤”字。老僧合十:“過關。”第二關在禪房。

墻上掛著幅水墨畫,畫的是玄霄宮的飛檐。老僧說:“破了這畫里的幻境,便算過關。

”我剛伸手碰畫紙,眼前突然黑了。再睜眼時,我在義莊停尸房。十二具尸首直挺挺坐起來,

最前面那具是周鶴年——他穿著玄甲,腰間掛著鎮北司的虎符,手里攥著把帶血的刀。

“謝硯,你娘知道得太多。”他刀尖挑起我的下巴,“你猜她咽氣前,喊的是你名字,

還是玄霄宮的逆賊?”我后背抵上冰涼的棺材板。身后突然傳來低啞的聲音:“硯兒,看我。

”是沈淵。他站在尸首堆里,盲眼的黑布被血浸透,卻像能看見我似的,

伸手摸上我臉:“他們說我是活死人,可我分得清,誰是真,誰是假。

”畫紙“刺啦”一聲裂開。我踉蹌著后退,額角全是冷汗。沈淵的手還攥著我手腕,

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第三關在藏經閣外。老僧指著門檻:“跨過去。”阿福先跨。

他剛抬腳,門檻下突然竄出條赤練蛇,吐著信子往他腳踝咬。阿福尖叫著蹦起來,

蛇卻“啪”地掉在地上——是根草繩。沈淵跨的時候,門檻里飄出股焦味。他盲眼猛地收縮,

我聞見熟悉的艾草香——是玄霄宮控魂術的味道。他站在門檻中央,

突然笑了:“原來你在考我,還記不記得‘控魂’的本心?”最后是我。我盯著門檻,

想起母親塞玉牌時說的話:“這半塊,該還給玄霄宮的人。”抬腳跨過去的瞬間,

頭頂傳來“咔”的輕響——藏經閣的門開了。閣里整面墻都是書簡,

最中間的檀木匣上刻著“控魂訣”三個字。沈淵摸過去,指尖碰到匣蓋時,

外面突然傳來馬嘶。“有動靜!”阿福扒著窗戶喊,“山腳下全是火把,帶頭的穿玄甲!

”老僧走到窗前,月光照在他臉上,他突然嘆了口氣:“是周鶴年。

”沈淵的手指在匣蓋上摳出道白印:“他怎么找到的?”“趙三娘的血。

”我摸出懷里的鐵盒——盒底沾著半塊帶血的碎布,“他們跟蹤血跡來的。

”外面傳來撞門聲。周鶴年的聲音像淬了冰:“慧能大師,交出逆賊,

本指揮使保你全寺平安!”老僧轉身,從袖里摸出串鑰匙:“后墻有個狗洞,能通到山澗。

”他把鑰匙塞進我手里,“控魂訣的秘密在匣底夾層,拿了快走。”阿福拽著我往門口跑,

沈淵卻站著沒動:“大師……”“二十年了,該有人說清當年的事。”老僧走向佛堂,

佛珠在手里轉得飛快,“你們且走,老衲替你們擋些時候。”撞門聲更響了。我攥緊鑰匙,

沈淵抄起墻角的木棍,阿福扒著我后背。“硯兒。”沈淵突然說。我回頭。

他盲眼的黑布被夜風吹起一角,泛白的眼珠在陰影里發著光:“若走散了……”“不會走散。

”我打斷他,“我帶你去看日出,你說過沒見過。”他笑了。后門的門閂銹得厲害,

我用鑰匙捅了三次才打開。山澗的風灌進來,帶著濕冷的水汽。外面的火把照得樹影搖晃。

我聽見周鶴年喊:“撞開!”沈淵把我和阿福推進去,自己背靠著門。黑布被風掀起,

他臉上還沾著血,卻笑得很輕:“硯兒,跑。”夜色漫下來的時候,

我們貓在山澗的石頭后面。古剎的方向傳來念經聲,混著刀劍碰撞的脆響。

阿福攥著我的手直抖:“哥,他們會不會……”“會贏的。”我摸出鐵盒,

暗扣“咔”地彈開——里面躺著半塊玉牌,和我腰間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山風卷著銅鈴聲飄過來。我抬頭,古剎的飛檐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像懸在云端的一座城。

沈淵突然拽了拽我袖子:“硯兒,聽見沒?”“聽見什么?”“鈴鐺聲。

”他盲眼轉向古剎的方向,“是慧能大師的木魚停了。”山澗的水“嘩啦啦”流過腳邊。

我把兩半玉牌合在一起,上面的紋路拼成個“善”字。后面傳來腳步聲。很輕,很慢,

像有人踩著落葉過來。沈淵的手按在我后腰——那里別著從蒙面人手里搶來的短刀。

阿福往我懷里縮了縮。夜色更深了。9后面的腳步聲停在五步外。沈淵的手緊了緊,

短刀的柄硌得我后腰生疼。“謝守尸?”我一怔。這聲音……是鎮北司副指揮使李明軒。

“是我。”我壓著嗓子應。黑影從樹后閃出來。李明軒腰間佩刀未入鞘,

刀身映著月光泛冷:“周鶴年調了三十個玄甲衛圍山。我帶了十二隊暗樁,能拖他半柱香。

”阿福從我懷里探出頭:“李大人不是跟著周老頭的嗎?”“他私煉控魂訣的事,

我查了三年。”李明軒摸出火折子晃了晃,“慧能大師的血都濺到佛堂梁上了,再不走,

連半柱香都剩不下。”沈淵盲眼轉向他:“控魂訣在哪?”“古剎地下有密室,

入口在偏殿第三塊青石板。”李明軒把刀遞給我,“我引開玄甲衛,你們去取。

”撞門聲突然變近了。李明軒踹了塊石子往東邊跑,喊聲響徹山澗:“周大人!

逆賊往這邊逃了!”“走!”我拽起阿福,沈淵跟著我貓腰往古剎偏殿跑。偏殿的門虛掩著。

我蹲下身,第三塊青石板邊緣有新鮮的泥印——和慧能大師鞋尖的泥一模一樣。“硯兒。

”沈淵蹲下來,手指叩了叩石板,“下面是空的。”我摸出短刀插進石縫。

石板“咔”一聲翻起,露出向下的石階。阿福舉著火折子先跳下去,

火星子映得墻根的霉斑泛青。密室不大,靠墻擺著個檀木匣。我剛要伸手,

沈淵突然抓住我手腕:“別碰。”他指尖順著匣邊摸過去,“有機關。”“怎么開?

”阿福踮腳看。“慧能大師說秘密在匣底夾層。”我想起老僧塞鑰匙時的動作,

“鑰匙齒痕是三長兩短。”沈淵用指節敲了敲匣底:“三長兩短……”他突然用力一按,

匣底“啪”地彈出個暗格。泛黃的絹帛躺在里面。我展開,

第一行字刺得我眼睛疼——“玄霄宮控魂訣,本為鎮煞,非為養惡”。“走!”沈淵拽我。

頭頂傳來腳步聲。周鶴年的笑聲像刮過瓦檐的風:“謝小友,陪本指揮使玩個游戲如何?

”他的影子罩下來時,我看清了他手里的東西——是慧能大師的佛珠。“老禿驢嘴硬,

說玄霄宮當年是替鎮北司鎮了萬鬼坑的怨氣。”周鶴年一步步往下走,“可他忘了,

當年屠宮的刀,是我遞的。”沈淵擋在我和阿福前面。他盲眼的黑布被風掀開,

泛白的眼珠在火光里發著冷光:“你殺我全宮時,也是這么笑的?”“小雜種。

”周鶴年抽出腰間軟劍,“你娘求我留你一命時,哭得多慘啊——”沈淵的手突然按在地上。

我聽見石板下傳來“沙沙”聲——是他用控魂術召來了山澗里的浮尸。

第一具尸體從周鶴年腳邊爬起來時,他的劍砍偏了。第二具抱住他的腿,

第三具撲向他握劍的手。沈淵的額頭沁出冷汗,控魂術要耗命,他撐不了太久。“硯兒!

”阿福拽我,“那邊有個洞!”我掃了眼密室角落——墻根有個老鼠洞,能鉆出去。

周鶴年被三具尸體纏住,軟劍劃破了一具的脖子,黑血濺在他官服上。“阿福先鉆!

”我把他推進去。沈淵踉蹌了一下,尸體松了手。周鶴年的劍刺過來時,

我抄起檀木匣砸過去。“砰!”匣子撞在他肩頭上。他悶哼一聲,劍擦著我耳尖扎進墻里。

沈淵趁機抓住我手腕,把我往洞里推:“快走!”“哥!”阿福在洞外喊,

“這邊有棵歪脖子樹,能爬出去!”我剛鉆出洞,就聽見周鶴年的怒吼:“給我追!

”沈淵跟著爬出來時,后背劃了道血口子。阿福蹲在樹杈上,舉著根樹枝在地上畫:“這邊!

這邊有腳印!”周鶴年的人追過來時,全往阿福畫的假路線跑了。沈淵拽著我往相反方向沖,

山風灌進衣領,冷得我打顫。東邊的天開始泛白。我們躲進個廢棄的土地廟時,

阿福喘得說不出話。沈淵摸出絹帛塞進我懷里,他的手涼得像冰:“收好了。

”廟外傳來李明軒的喊話:“周鶴年!鎮北司卷宗十七頁,我全找著了!”沈淵笑了笑,

盲眼轉向東邊:“硯兒,日出要來了。”我攥緊懷里的絹帛。晨光透過破窗照進來,

在沈淵臉上鍍了層金。他泛白的眼珠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是希望,或者,

是二十年的仇,終于要散了。廟外傳來馬蹄聲。阿福扒著門縫看:“是鎮北司的人!

李大人舉著令牌!”沈淵的手突然覆在我手背。他指尖的血蹭在我腕上,燙得慌:“硯兒,

這次……真的不會走散了。”我點頭。東邊的云被染成了紅色,像極了謝母臨終前,

塞給我半塊玉牌時,窗外的晚霞。絹帛在我懷里,沉得像座山。但我知道,山那邊,

該是晴天了。10我背著沈淵跨過土地廟的斷墻時,他額頭的冷汗滴在我后頸,

涼得像冰渣子。阿福舉著從廟里摸來的破燈籠在前面跑,燈籠紙被夜風吹得嘩啦響:"哥!

李大人的馬車在村口!"鎮北司的馬車篷布裹得嚴實,沈淵靠在角落直發抖。

我解下外袍給他裹上,觸到他后背的血痂——方才鉆洞時劃的那道口子,還在滲血。"到了。

"李明軒掀開車簾,"我在城南租了間院子,周鶴年的人暫時找不到。"阿福先跳下去,

蹲在青石板上扒門縫:"沒狗!沒動靜!"院子不大,正房漏雨,墻根堆著半筐爛白菜。

我把沈淵扶到土炕上,他攥著我的手腕不肯松:"絹帛......""在這兒。

"我拍了拍懷里的布包,那東西硬邦邦的,是沈淵從周鶴年密室里搶出的控魂訣殘卷。

阿福突然從灶房跑出來:"哥!有鍋!我燒熱水!"他蹲在灶前劃火折子,

火星子濺在他破棉襖上,"給沈哥哥擦傷口!"沈淵低笑一聲,盲眼轉向我:"你弟弟,

像只小狐貍。"熱水還沒燒開,院外就傳來叩門聲。阿福抄起頂門杠就要沖,被我拽住。

"是我。"李明軒的聲音從門縫擠進來,"帶了鎮北司的新卷宗。"我開了門。

他懷里抱著個牛皮紙包,袖口沾著墨漬——看來是剛從周鶴年的辦公室里翻出來的。

"周鶴年下獄了。"李明軒把紙包擱在桌上,"但審他時,他只說'當年是上頭授意'。

"他掀開紙包,露出一疊泛黃的文書,"我翻了他的密檔,二十年前的屠宮案,

簽字畫押的不止他一個。"我湊近看,最上面一張紙角蓋著朱紅官印,

日期正是玄霄宮被屠的那晚。末尾簽名欄里,周鶴年的名字旁,

還歪歪扭扭擠著另一個:"楊成?""楊成是當年的巡城御史。"門突然被推開,

林婉抱著一摞賬本走進來,發間的木簪沾著星子灰塵,"我在文書房查舊檔,

發現他曾三次遞折子參玄霄宮'私練邪術'。"她把賬本攤開,手指劃過某一頁,

"上個月他告老還鄉,現在住在城西三十里的清水村。"沈淵突然坐直,

盲眼對著林婉的方向:"他知道玄霄宮沒練禁術。""所以他是關鍵。

"我捏緊布包里的殘卷,"我去清水村找他。""不行。"沈淵抓住我手腕,

指腹還帶著血痂的粗糙,"周鶴年的人可能已經盯著他了。""那更得去。"我抽出手,

摸了摸他冰涼的手背,"你耗了太多命,得養著。阿福留下照顧你。

"阿福立刻跳起來:"我不!我要跟哥——""聽話。"我揉亂他的頭發,"幫沈哥哥換藥,

燒熱水。"他扁扁嘴,蹲回灶前撥火。火星子噼啪炸響,映得沈淵的臉忽明忽暗。

他摸出塊碎玉塞進我手心——是玄霄宮的信物,和我娘留的半塊能拼成完整的雙鶴。

"天黑前到不了,就回來。"他說。我應了,把碎玉塞進衣領。清水村的狗吠在二更天響起。

我蹲在村外的老槐樹上,看著最后一盞燈熄滅——楊成的院子在村東頭,青瓦灰墻,

門楣掛著"致仕"的木牌。翻墻時瓦礫硌得手背生疼。我貼著墻根挪到窗下,

窗紙透出昏黃的光,有咳嗽聲漏出來。"楊大人?"我壓低聲音敲窗,"我是謝硯,

鎮北司的......"腳步聲突然逼近。我猛一縮身,后腰撞在石磨上。"有動靜!

"男聲從院門口傳來。我抬頭,月光下五道黑影翻過籬笆,手里的刀映著冷光。

我貓腰鉆進院角的草叢。草葉刺得脖子發癢,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黑衣人分散開來,

刀尖挑開柴堆,踢翻了半筐土豆。為首的那個停在窗下,聲音像砂紙磨石頭:"楊成,

交出當年的供狀,留你全尸。"窗內的咳嗽聲停了。接著是瓷器碎裂的響,

然后是重物砸地的悶響。我攥緊懷里的碎玉。

草葉在腳邊沙沙響——有個黑衣人朝我這邊過來了。他的靴子尖離我鼻尖不到半尺,

刀鞘擦過草莖的聲音,比心跳還清晰。我屏住呼吸。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

照見他腰間的玉佩——是鎮北司的飛鷹紋。他蹲下來。我盯著他的刀,刀鋒映出我發紅的眼。

"這邊沒——""去后院!"為首的喊了一嗓子。黑衣人站起身,踢了腳草堆:"晦氣。

"腳步聲漸遠。我扒開草葉,看見楊成的窗紙被血染紅了一片。風卷著血腥味鉆進鼻子,

像極了停尸房里,新尸剛剝去苫布時的味道。院外傳來狗吠。我摸到腰間的驗尸刀,

指腹蹭過刀鞘上的凹痕——是老守尸人教我時,我練劈柴留下的。黑衣人還在院里翻找。

他們的影子在墻上晃,像群吃人的鬼。我蜷在草叢里,盯著為首那個的后頸——他戴的扳指,

和周鶴年書房里那枚,雕著同樣的纏枝蓮。11我從草堆里爬出來時,

褲腳沾了半片帶血的碎瓷。楊成窗紙上的紅越來越深,像被人拿刷子蘸著血糊上去的。

黑衣人還在前院翻箱倒柜,刀鞘磕在青石板上,叮鈴哐啷的響。我貼著墻根挪到窗下,

指甲摳進磚縫里——窗紙破了個拇指大的洞,我瞇起眼往里瞧。楊成蜷在地上,

后背抵著八仙桌,左胳膊肘在淌血。為首的黑衣人單膝壓著他胸口,

刀尖挑開他衣領:"供狀藏哪了?周大人沒耐性等。"楊成咳得直抽氣,

血沫子濺在黑衣人臉上:"二十年前...鎮北司屠玄霄宮,根本不是因為控魂訣。

"他突然笑了,"你們燒了卷宗,可我抄了底本。"黑衣人手腕一翻,

刀刃劃開楊成右肩:"底本在哪?""在...在..."楊成的視線突然掃向窗根。

我猛地縮頭,后腦勺撞在墻上——"咚"的一聲。院里的腳步聲全停了。"有活口!

"我轉身就跑,鞋跟踢飛塊碎石。后面刀風刮著后頸,我一頭扎進柴房,反手閂上門。

柴堆里霉味嗆得人睜不開眼,我摸到墻角的破缸,剛縮進去,門就被劈了個窟窿。

"搜仔細了!"為首的喊。刀刃捅進柴堆的聲音就在頭頂。我攥緊驗尸刀,

刀柄硌得掌心發疼——老守尸人說過,刀是活人的膽。可此刻我的膽快被嚇破了,

只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的喘氣聲,像破風箱。"阿硯?"極輕的一聲。

我僵住——是張大娘的聲音。她不知什么時候蹲在柴房后窗,皺紋里全是急:"跟我走,

西墻根有狗洞。"我沒動。她急得直搓手:"楊大人不是壞人!當年玄霄宮的事,

他偷偷給我家送過藥,說宮里的人...其實在治瘟疫!"刀劈柴堆的動靜更近了。

我咬咬牙,扒著她的手翻出后窗。她拉著我往村外跑,

鞋底踩得草葉沙沙響:"供狀在他房里床板下,用紅布包著。周鶴年要的就是這個,

他怕人知道...怕人知道玄霄宮是替鎮北司背了黑鍋!""我娘的玉牌..."我喘著問。

"玄霄宮的!"她回頭,白發被夜風吹得亂飛,"楊大人說,當年屠宮那天,

有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沖進去,后來就沒出來——""阿硯!"熟悉的低啞嗓音。

我猛地抬頭——沈淵站在村口老槐樹下,衣角沾著泥,手里提著半塊磚。他身后,

阿福舉著火折子,小臉被映得通紅。黑衣人追出村口的腳步聲近了。沈淵拽著我往反方向跑,

掌心燙得驚人:"張大娘說的?"我點頭。他突然停住,盲眼的臉轉向我:"床板下第三塊,

紅布包。""你怎么知道?""玄霄宮的暗格,我熟。"他扯下自己外袍裹住我,

"阿福引開他們,我和你回去。"阿福已經貓著腰往另一條路跑,

邊跑邊扔石子:"來抓小爺啊!"黑衣人罵罵咧咧追過去。沈淵拉著我往回溜,

他的手指在我腕間跳得厲害,像揣了只活物。"硯兒,"他突然說,

"如果供狀里寫著...你娘是為救我師父才...""我要親眼見。"我打斷他。

楊成家的院門虛掩著。沈淵摸黑推開,他的玄術在夜里泛著青灰,像團會移動的霧。

我們溜進正屋,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見楊成還蜷在地上,胸口的血已經凝成黑痂。

我跪到床前,指甲摳進床板縫——第三塊,松的。掀開,紅布包著的紙卷露出來,

邊角還沾著楊成的血。沈淵的手指突然扣住我手腕:"有人來了。"院外傳來腳步聲,

不是阿福的蹦跳,是沉穩的、踩碎瓦礫的響。我把紙卷塞進懷里,沈淵拉著我往梁上攀。

他的控魂術裹住我們,連呼吸都淡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月光照亮來人的臉——周鶴年,鎮北司指揮使,此刻正低頭盯著楊成的尸首,

嘴角扯出個笑:"老楊,你藏了二十年的東西,終究還是到我手里了。"他轉身要走,

又停住,抬頭看向梁上。我屏住呼吸,沈淵的手按在我后頸,玄術裹得更緊了。

周鶴年摸出火折子,照亮墻角的水缸——里面沉著半塊玉牌,和我脖子上的那半塊,

拼成完整的雙鶴。"謝硯啊謝硯,"他對著空氣說,"你娘當年替玄霄宮擋刀時,

我就該殺了你。"火折子熄滅的瞬間,沈淵拽著我破窗而出。風卷著血味灌進喉嚨,

我懷里的紙卷硌得生疼。張大娘說,后山上有座荒廢的土地廟,墻縫里藏著楊成留給我的信。

等天一亮,我就去挖。12天剛泛白時我們到了后山。阿福揉著膝蓋蹲在草窠里喘氣,

沈淵的外袍還裹在我身上,帶著他身上那種冷香。張大娘說的土地廟在坡頂,

青瓦早被風掀了一半,斷了的泥塑土地公歪在墻角,半張臉沾著鳥屎。"我去探路。

"阿福剛要爬起來,沈淵突然拽住我手腕。他盲眼微顫,玄術在指尖凝成青霧:"有人。

"樹影晃了晃,穿黑裙的女人從廟后轉出來。她發間插著根玉簪,在晨霧里泛著幽光,

腕上銀鈴輕響——那是我在義莊見過的,被鬼蝶附身的女尸才會有的鈴鐺聲。"謝守尸,

沈公子。"她笑了笑,"我叫蘇晚晴。"阿福抄起塊石頭:"你跟蹤我們?""跟蹤?

"她指尖掠過廟門褪色的春聯,"二十年前玄霄宮走水那晚,我躲在供桌底下,

看見你師父抱著小淵跳墻。"她看向沈淵,"他懷里還揣著半本《控魂訣》,血浸透了書頁。

"沈淵的手在我腕間收緊。他盲眼雖看不見,

脊背卻繃得像弦:"你是...""蘇師叔的關門弟子。"她從袖中摸出塊玉牌,

和我脖子上的那半塊嚴絲合縫——雙鶴銜珠,正是玄霄宮信物。

阿福的石頭"啪嗒"掉在地上。我盯著她腕上的銀鈴,那聲音突然變了調,

像有人在鈴鐺里塞了把碎骨:"你早知道楊成藏了東西?""他藏的不是信。

"她轉身推開廟門,"是二十年前鎮北司的屠宮手令,周鶴年的私印,

還有..."她側過臉,"你娘臨死前塞給楊成的血書。

"沈淵突然拽著我往廟里走:"硯兒信她。""你怎么知道?"我壓低聲音。

"玄霄宮弟子入門時,腕間必戴鎮魂鈴。"他指尖擦過蘇晚晴的銀鈴,"這鈴鐺里的魂,

是我師父養的守宮蝶。"廟內霉味嗆得人睜不開眼。阿福舉著火折子照向墻縫,

磚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個巴掌大的鐵盒。我剛要伸手,蘇晚晴突然按住我手背:"等。

"她咬破指尖,在鐵盒上畫了道血符。符紙騰起藍焰,燒穿了鎖扣。盒里躺著三卷紙,

最上面那卷染著暗褐色的血,展開是我娘的字跡——"小硯,若你見到這信,

說明娘沒能活著帶你離開。周大人要滅玄霄宮,可他們不是邪修,

是用控魂術鎮住了后山的百年陰煞..."廟外突然傳來刀鞘撞石頭的響。"來了。

"蘇晚晴抽出腰間軟劍,劍身映著她冷白的臉,"周鶴年的暗衛,我數過,十二個。

"沈淵的玄術"轟"地炸開。墻角的土地公突然直起身子,泥塑的手指"咔"地斷裂,

露出里面裹著的人骨——是楊成藏在這里的守尸。另外三具尸體從梁上墜下,關節發出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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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9 01:1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