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舟把離婚協議書推到我面前,鋼筆尖在燈光下閃著冷光。“簽了吧,江晚意。
”他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財產分割很清晰,那套城西的小公寓歸你,
車庫里最舊的那輛代步車也給你。現金……五十萬,
夠你帶著你的三個‘拖油瓶’安頓一陣子了。”“拖油瓶”三個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帶著刺骨的輕蔑。我坐在他對面,昂貴的真皮沙發柔軟得能陷進去,卻硌得我骨頭生疼。
律師安靜地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空氣里只剩下中央空調微弱的送風聲。我看著他。
這張臉,看了七年,從青澀到如今商場新貴的沉穩冷峻。曾經讓我心跳加速的眉眼,
如今只剩下疏離的冰霜。他大概忘了,或者說,從來不愿意記得。
那三個他口中輕飄飄的“拖油瓶”,是怎么來的。七年前那場意外的大火,
他吸入過量濃煙昏迷在酒店套房。
是我這個被他母親硬塞進來的、他瞧不上眼的“合約妻子”,沖進去把他拖了出來。代價是,
我吸入了更多有害氣體,身體受損。后來,
為了陸家繼承人的位置急需一個“嫡孫”來穩固地位,他那位精明的母親,
把兩份體檢報告和一份冰冷的協議擺在我面前。“晚意,沉舟的身體狀況你也清楚,
那次火災后……醫生說,自然受孕幾率極低。你們是合法夫妻,用輔助手段要個孩子,
名正言順。”“陸家不會虧待你。孩子生下來,無論男女,你都是陸家的大功臣,
一輩子榮華富貴。”“但孩子,只能是沉舟的。明白嗎?”彼時,我父親重病躺在ICU,
天價的醫療費像無底洞。我簽了字。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取卵,體外受精,
胚胎移植……一次成功。還是三顆胚胎都頑強地活了下來。懷三胞胎的艱辛,
孕吐到膽汁都嘔出來,后期浮腫得鞋子都穿不上,夜夜無法安眠。生產時更是鬼門關走一遭,
大出血,差點死在手術臺上。這些,陸沉舟大概都不知道,或者不在意。他只知道,
在他終于掃清障礙,坐穩陸氏總裁寶座的那天,
一份親子鑒定報告“適時”地出現在他辦公桌上。報告顯示,三個孩子,與他陸沉舟,
生物學父子關系的可能性——0%。他震怒。認定我背叛了他,給他戴了頂碩大的綠帽子,
還讓他白養了幾年“野種”。解釋?他給過我解釋的機會嗎?他母親,
那位一手促成這一切的陸老夫人,在我被掃地出門的前夜,只優雅地抿了口茶,
對我說:“晚意,有些真相,說出來對誰都沒好處。拿著錢,帶著孩子,安靜地離開。
陸家給你的,夠多了。”是啊,夠多了。一套小公寓,一輛破車,五十萬現金。
買斷了我七年的青春,三次從鬼門關爬回來的經歷,
和三個孩子被親生父親唾棄的“野種”身份。我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鋼筆。指尖冰涼。
陸沉舟看著我,眼神像在看一件亟待處理的垃圾。“簽了字,帶著他們,徹底消失在我眼前。
”“江晚意,別讓我再看見你和那三個……礙眼的東西。”筆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我簽下自己的名字。江晚意。三個字,寫得異常平穩。放下筆,我抬起頭,
迎上他冰冷審視的目光。臉上甚至扯出一個極淡的笑。“陸總,放心。”“從今往后,
我們娘四個,是死是活,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跟你陸沉舟——”“沒有半毛錢關系。
”帶著三個五歲的崽搬家,是場硬仗。大寶江念安,小名安安,男孩,性格像我多一點,
早熟安靜,像個小大人。二寶江望舒,小名舒舒,男孩,活潑好動,鬼點子多,像個小太陽。
三寶江知微,小名微微,女孩,身體最弱,膽子小,但心思細膩敏感。小小的兩室一廳,
被我們四個人的行李塞得滿滿當當。“媽媽,這個恐龍放哪里?
”舒舒舉著他最心愛的、掉了只胳膊的塑料恐龍。“放你床頭柜上,寶貝。
”我正費力地把一箱書推進狹小的次臥。安安默默地幫我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疊好,
放進衣柜。微微則抱著她的小兔子玩偶,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
大眼睛里還殘留著離開陸家別墅時的惶惑不安。“媽媽,”她小聲問,
“我們以后……真的不回去了嗎?爸爸……會不會想我們?”我蹲下身,
把她柔軟的小身子摟進懷里,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微微,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只有媽媽,安安哥哥,舒舒哥哥,和你。”“沒有別人了。”“至于爸爸……”我頓了頓,
壓下喉嚨里的那點哽意,“他……有他自己的生活。”陸沉舟大概正在哪個溫柔鄉里,
慶祝終于甩掉了我們這幾個“包袱”吧。五十萬現金,看著不少。但坐吃山空,
還有三個吞金獸要養。我大學學的是設計,結婚后就做了全職太太,與社會脫節七年。
重新撿起來不容易。白天,
我把孩子們送去小區附近的普惠幼兒園(學費幾乎掏空了我一半積蓄)。
然后馬不停蹄地找工作。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偶爾有幾個面試,對方一看我空窗七年,
還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眼神立刻就變了。“江小姐,
我們這份工作需要經常加班……”“江小姐,孩子生病的話,
恐怕會影響工作穩定性……”現實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把我拍回岸邊。錢,像指縫里的沙,
飛快地流逝。交完幼兒園學費、房租、水電煤氣,給微微買增強抵抗力的營養品,
錢包就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晚上等孩子們睡了,我就在臺燈下拼命接單。
幫小公司做簡單的LOGO設計,給淘寶店畫點小插畫,報酬低廉得可憐,
常常畫到眼睛酸澀,頸椎僵硬。安安很懂事,會悄悄給我倒杯溫水放在桌邊。
舒舒會把他幼兒園發的舍不得吃的小點心留給我。微微則用她稚嫩的筆觸,
畫一張張“媽媽辛苦了”的畫貼在我電腦旁。看著孩子們純真的笑臉,再累,
我也得咬牙撐下去。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微微突然發起了高燒。小臉燒得通紅,
蜷縮在我懷里,像只可憐的小貓,迷迷糊糊地喊“媽媽”。我抱著她沖到最近的兒童醫院。
急診,掛號,排隊。醫生診斷:急性肺炎,需要立刻住院。我捏著繳費單,
站在人來人往的繳費窗口前,看著上面刺眼的數字,手腳冰涼。卡里的余額,根本不夠。
我顫抖著手,翻遍通訊錄。親戚?早已因為父親當年的病和我執意“高攀”陸家而疏遠。
朋友?七年的家庭主婦生活,還有幾個能交心的?最后,指尖停留在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上。
陸沉舟。那個不久前才冷酷地讓我帶著孩子“滾”的男人。自尊在現實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走到僻靜的樓梯間,撥通了他的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通了。
背景音是悠揚的鋼琴曲,還有隱約的談笑聲。他似乎在一個很高檔的場所。“哪位?
”他冷漠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是我,江晚意。”我攥緊手機,
指甲掐進掌心。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是更深的冷意:“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們。
”“微微……微微急性肺炎,在醫院,需要錢住院……”我艱難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紙上摩擦,“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還……”“錢?”他嗤笑一聲,
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諷,“江晚意,你當初帶著三個‘來歷不明’的野種賴上陸家的時候,
就該想到有今天。”“孩子的親生父親呢?怎么不去找他?”“還是說,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們到底是誰的種?”刻薄的話語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心里。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陸沉舟,”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心寒,
“微微也是喊過你幾年爸爸的!她只是個五歲的孩子!”“爸爸?”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戾氣,“別用這么惡心的稱呼!我陸沉舟沒有這種血脈不明的女兒!
”“你和你生的那些東西,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別再打來了!
”“嘟…嘟…嘟…”忙音像冰冷的嘲笑,狠狠砸在耳膜上。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慢慢滑坐到地上。樓梯間昏暗的光線里,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又被我生生逼了回去。哭給誰看?沒人會心疼。陸沉舟,你夠狠。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男聲在頭頂響起。“這位女士,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我猛地抬頭。逆著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高大身影站在樓梯口,看不清面容,
但聲音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他走近幾步,光線落在他身上。很年輕,看起來三十出頭,
戴著無框眼鏡,氣質斯文儒雅,胸牌上寫著:兒科副主任醫師,沈敘白。
他目光掃過我手里捏得變形的繳費單,又看了看我通紅的眼眶和懷里燒得迷迷糊糊的微微。
“孩子是急性肺炎?”他蹲下身,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微微的額頭,眉頭微蹙,
“燒得很厲害,必須盡快用藥。”“我……錢不夠……”我聲音干澀,難堪地低下頭。
沈敘白沉默了一下,沒有問為什么,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探究,
只是平靜地說:“先跟我去辦住院,手續后面補。孩子的病不能耽誤。”他站起身,
從我懷里很自然地接過微微,動作輕柔而專業。“我是這里的醫生,沈敘白。相信我。
”那一刻,他溫和的聲音和沉穩的態度,像黑暗里驟然透進來的一束光。
我麻木地跟在他身后。他親自抱著微微去了病房,安排護士優先用藥,
甚至墊付了最初的住院押金。“謝謝……沈醫生,錢我……”我看著他,語無倫次。“不急。
”沈敘白打斷我,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擦吧。孩子需要你堅強。
”他看著病床上開始輸液的微微,眼神很柔和。“我也有個女兒,差不多大。
理解做媽媽的心情。”那晚,我守在微微的病床前,握著女兒滾燙的小手。
看著點滴一滴一滴落下。陸沉舟那些刻毒的話語,和他電話背景里觥籌交錯的奢靡,
像電影畫面一樣在腦海里反復播放。心,徹底死了。也徹底硬了。江晚意,從今往后,
你只能靠自己。為了這三個叫你媽媽的孩子。微微住院一周,花光了最后的積蓄,
還欠了沈敘白幾千塊錢。出院那天,我去他辦公室還錢。他正在看診,示意我稍等。
我安靜地坐在門外的長椅上。“沈醫生人真好,聽說又幫一個單親媽媽墊了醫藥費?
”“是啊,就是那個帶著三個孩子的,真不容易……”“唉,她前夫可真不是東西,
自己開豪車住別墅,連親生女兒死活都不管……”兩個護士低聲議論著走過。
親生女兒……我苦笑。在所有人眼里,微微他們,就該是陸沉舟親生的。誰會想到,
那個高高在上的陸總,早就被一份“假報告”蒙蔽了雙眼,親手拋棄了自己的骨肉。
沈敘白送走病人,叫我進去。我把裝著錢的信封推過去:“沈醫生,真的非常感謝您。
這是欠您的錢。”他沒有接,反而推了回來,鏡片后的目光溫和而認真。“江小姐,
如果你暫時周轉不開,不用急著還。孩子的營養和后續調理更重要。”“不,我有能力還。
”我堅持,把信封又推過去,“我找到工作了。”他有些意外:“哦?這么快?做什么的?
”“在一家……直播公司做助播。”我有些難以啟齒。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時間相對自由,
來錢相對快的工作。雖然,聽起來不那么體面。沈敘白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
反而點點頭:“直播行業現在發展很快。挺好。能兼顧孩子就好。”他收下了信封,
又遞給我一張名片。“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微微的身體底子弱,后續有什么情況,
或者孩子再有不舒服,隨時聯系我,不用掛號。”“謝謝沈醫生。”我由衷感激。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江小姐,生活不易,尤其你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
如果有什么困難,別硬扛。說出來,或許能幫上忙。”他的善意很真誠。但我只是再次道謝,
沒有接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陸沉舟給我上的這一課,足夠刻骨銘心。直播助播的工作,
比想象中更累,也更……沒有尊嚴。我負責的是一位叫“莉莉絲”的年輕女主播。
她主打顏值才藝,唱歌跳舞,撒嬌賣萌。我的工作,就是在她唱歌時打call,
在她跳舞時刷禮物帶節奏,在她PK時扯著嗓子拉票,
在她下播后整理數據、復盤、對接商務。工作時間長,日夜顛倒。
收入全靠微薄底薪加上可憐的流量提成。為了多賺點,我不得不把自己逼到極限。
常常是哄睡了三個孩子,再爬起來開電腦工作到凌晨三四點。白天送完孩子去幼兒園,
回來補兩三個小時覺,又得準備莉莉絲晚上直播的腳本和道具。人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
黑眼圈濃重,靠濃咖啡硬撐。“晚意姐,你臉色好差啊,昨晚又熬通宵了?
”莉莉絲一邊讓化妝師給她補妝,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嗯,幫你剪了幾個短視頻預熱。
”我把平板遞給她看數據。“辛苦啦!”她隨意瞟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自己新做的美甲上,
“對了,今晚的PK很重要,對方是‘甜心寶貝’,后臺硬得很。你可得給我盯緊了,
票數絕對不能輸!我要是輸了,這個月的推薦位就懸了。”“明白。”我點頭。晚上八點,
黃金檔。莉莉絲直播間人氣爆棚。她穿著華麗的洛麗塔裙子,跳著可愛的宅舞,
對著鏡頭比心飛吻。“哥哥們~守護一下莉莉絲的小心心好不好嘛~對面火力好猛哦!
”公屏上禮物不斷。我坐在旁邊的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同時開著三個小號在公屏帶節奏。【守護全世界最好的莉莉絲!】【家人們禮物走一波!
不能輸!】【對面刷票了吧?我們莉莉絲憑的是真本事!】氣氛炒得很熱。
眼看PK條我們這邊領先。對面“甜心寶貝”那邊,突然殺出一個重量級神豪。
一連串的頂級特效禮物霸屏!PK條瞬間被反超,差距還在不斷拉大!莉莉絲的臉色變了,
跳舞的動作都有些僵硬。她在耳機里對我吼:“江晚意!愣著干什么!快想辦法!
去把榜一大哥‘龍哥’給我叫來!還有‘陸少’!平時喂了他們那么多資源,
關鍵時候死哪去了?!”我手心冒汗,趕緊聯系。“龍哥”說在應酬,沒空。
“陸少”……電話直接關機。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差距越來越大。
莉莉絲急得眼眶都紅了,
鏡頭開始哽咽賣慘:“哥哥們……莉莉絲是不是不夠好……你們都不愛我了……”就在這時。
一個陌生的ID,帶著樸實無華的初始頭像,進入了直播間。
ID叫:【行舟】他沒說一句話。直接點開禮物欄。然后,
整個直播平臺最頂級的禮物特效——“宇宙之心”,開始刷屏!一個!兩個!十個!五十個!
一百個!絢爛的特效幾乎淹沒了整個屏幕!直播間徹底炸了!【臥槽!宇宙之心!一百個?!
】【一個宇宙之心一萬塊啊!一百萬就這么砸了?!】【土豪!真·神豪!行舟大哥牛逼!
】【行舟大哥威武!莉莉絲必勝!】PK條像坐了火箭,瞬間碾壓式反超!最終,
我們以絕對優勢獲勝。莉莉絲激動得語無倫次,對著鏡頭連連鞠躬感謝“行舟哥”。
我盯著那個樸實無華的ID,心里卻莫名地,咯噔一下。行舟?陸沉舟?不,不可能。
他那種人,怎么會看這種低俗的直播?更不可能給我,或者說,給莉莉絲砸錢。
大概是巧合吧。下播后,莉莉絲興奮地手舞足蹈。“晚意姐!看到沒!神豪啊!一百萬!
平臺扣一半,我們還能分五十萬!天啊!我得好好感謝這位‘行舟’大哥!你快幫我查查,
他是誰?哪個公會的大佬?還是新入場的土豪?”我調出后臺數據。這個【行舟】,
是新注冊的號,除了今晚這一百萬,沒有任何其他信息。神秘得過分。“查不到具體信息,
注冊手機號都是虛擬號。”我如實匯報。莉莉絲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興奮起來:“管他呢!
真金白銀砸出來的神豪!晚意姐,你以后重點給我盯緊這位‘行舟’大哥!
務必把他發展成我的榜一!”“好。”我應下,心里那點異樣卻揮之不去。“行舟”的出現,
像一顆投入湖面的巨石。他成了莉莉絲直播間最神秘也最豪橫的神豪。每次莉莉絲開播,
他必定準時出現。依舊不說話。但每次PK關鍵時刻,或者莉莉絲被其他主播粉絲攻擊時,
他總會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刷錢。宇宙之心像不要錢一樣地砸。短短半個月,
他在莉莉絲直播間消費了近千萬!震驚了整個直播圈。莉莉絲的身價水漲船高,
通告接到手軟。我這個助播,也跟著沾光,提成翻了好幾倍,日子終于沒那么緊巴巴了。
但我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重。這個“行舟”的行為模式太詭異了。他不像其他大哥,
會要求主播加微信,會線下見面,會提各種要求。他就像一個純粹的看客,
一個沉默的撒錢機器。只對莉莉絲。不,更準確地說,他每次出現,似乎都……特別關注我?
雖然我從不露臉,只在旁邊負責控場。但我能感覺到,當我開口說話,或者操作后臺時,
那個ID的停留時間就會變長。這感覺,如芒在背。我試圖跟莉莉絲溝通,
提醒她這種不明來歷的巨額打賞可能有風險。莉莉絲正沉浸在爆紅的喜悅里,哪里聽得進去。
“晚意姐,你太敏感啦!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說不定人家就是錢多燒得慌,
就喜歡看直播砸錢玩呢?再說了,平臺審核過的資金,能有什么問題?他愿意砸,
我們就安心收著!”她甚至開始計劃著,怎么主動約這位“行舟哥”線下見面了。這天晚上,
我照例在直播間控場。莉莉絲在跳一支熱舞,氣氛火熱。突然,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幼兒園老師發來的微信。【念安媽媽,望舒小朋友在幼兒園和別的小朋友打架了,
對方家長情緒比較激動,麻煩您盡快來一趟。】我心里一緊。安安性格沉穩,怎么會打架?
看了一眼直播間,PK剛結束,莉莉絲正在感謝禮物。我湊近她,低聲快速說:“莉莉絲,
我家孩子幼兒園有點急事,我得馬上過去一趟,后面……”“什么?!
”莉莉絲猛地拔高聲音,一臉不悅,“江晚意!現在正直播呢!你走了誰控場?
誰幫我盯著數據?還有半小時才下播!什么事不能等會兒?”“孩子打架,對方家長在鬧,
我必須去處理。”我盡量保持冷靜。“孩子打架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師是干什么吃的?
”莉莉絲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管!你現在走了,我直播怎么辦?
今晚還有幾個大哥沒來呢!損失你賠得起嗎?”她的聲音不小,通過麥克風隱約傳了出去。
公屏上開始有粉絲議論。【助播姐姐要走?】【孩子有事?聽著挺急的。
】【莉莉絲有點不近人情啊……】莉莉絲看到彈幕,更火了,壓低聲音對我吼:“江晚意!
你搞清楚,你現在拿的工資是誰給你的!沒有我,沒有‘行舟’哥,
你和你那三個拖油瓶喝西北風去?今晚你敢走,明天就不用來了!”“拖油瓶”三個字,
像針一樣扎進我耳朵。和陸沉舟當初的話,重疊在一起。一股怒火猛地竄上心頭。
我盯著她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一字一句道:“孩子,不是拖油瓶。”“這份工作,我不干了。
”說完,我摘下工作耳機,關掉電腦,在莉莉絲錯愕和憤怒的目光中,
以及滿屏的問號彈幕里,轉身就走。身后傳來莉莉絲氣急敗壞的尖叫:“江晚意!
你給我站住!你被開除了!工資一分也別想要!”我腳步沒停。工作沒了可以再找。
但我的孩子,不能受委屈。匆匆趕到幼兒園。辦公室里氣氛緊張。舒舒小臉上有一道抓痕,
倔強地站在老師身邊。安安護在弟弟身前,小臉繃得緊緊的。
一個穿著昂貴皮草、珠光寶氣的胖女人,正唾沫橫飛地指著他們罵:“沒教養的小野種!
敢打我兒子?看看把我寶貝抓的!破相了你們賠得起嗎?”“老師!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
讓他們家長滾過來道歉!賠償!不然我讓你們幼兒園吃不了兜著走!
”她旁邊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額頭上貼了個小小的創可貼,正得意地沖舒舒做鬼臉。
“怎么回事?”我快步走進去,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后。“媽!”舒舒看到我,
委屈地喊了一聲,眼圈紅了。安安則快速小聲地告訴我:“媽媽,
是李浩先搶微微送給舒舒的幸運石,還罵我們是沒爸爸的野種,舒舒才推他的。
他額頭是自己摔倒磕到桌子角的,舒舒沒打他臉。”我心頭火起,
看向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李太太是嗎?事情經過我了解了。是你兒子搶東西罵人在先,
我兒子推人在后,你兒子自己摔倒。雙方都有錯,可以互相道歉。但請你注意言辭,
不要侮辱我的孩子!”“我侮辱?”李太太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利,“我說錯了嗎?
誰不知道你江晚意離婚了,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誰知道孩子爹是誰?不是野種是什么?
”她鄙夷的目光掃過我身上洗得發白的舊外套。“看你這一身窮酸樣!賠錢吧!
我兒子用的進口藥膏,一支兩千!精神損失費一萬!少一分,
我讓你和你這兩個小野種在A市待不下去!”周圍的老師和工作人員都面露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