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湖微瀾六月的風，帶著盛夏的燥熱，透過老舊辦公室的窗戶縫隙，吝嗇地擠進來一絲，
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混合著打印機油墨和淡淡茶葉味的沉悶。能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報表數據上，眼神卻有些飄忽。
鍵盤敲擊聲在開放式辦公室里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同事間低聲的交流，
一切都顯得那么日常，又那么…… 令人提不起精神。他今年三十有二，
在這個區直機關的業務科室 —— 綜合科，已經待了整整八年。八年，抗戰都打完了，
他卻還在科員的位置上原地踏步。說沒有想法，那是假的。
尤其是看著比他晚來兩年、嘴巴更甜、更會來事的小李，去年都被提拔成了副科，
雖然只是去了一個邊緣科室，但那也是 “科” 了，是身份的象征，
是工資條上多出來的那幾百塊，更是日后進一步晉升的臺階?！澳?，發什么呆呢？
科長讓你把這份材料整理好，下午開會要用?！?旁邊工位的小王探過頭來，
手里晃了晃一疊文件。能默回過神，接過文件，擠出一個笑容：“好嘞，馬上弄。
”小王是去年剛考進來的應屆生，對能默還算尊敬。但能默能感覺到，自從小李升職后，
辦公室里的氣氛似乎微妙了些。以前，大家對他這個 “老科員” 雖不至于巴結，
但也還算客氣?，F在，年輕點的同事，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點什么，是同情？是輕視？
還是覺得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綜合科是個大科，
負責整個單位的上傳下達、后勤保障、材料匯總，事情雜、任務重，但也最容易出成績，
當然，也最容易出錯。科長張衛國是個年近五十的老江湖，為人圓滑，做事滴水不漏，
但也深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道理，尤其在提拔下屬方面，顯得格外謹慎。
副科長老周，是個快要退休的老同志，基本處于半退狀態，每天喝喝茶、看看報紙，
對科室里的具體事務很少插手。因此，綜合科的實際工作，尤其是那些繁瑣又累人的活兒，
大部分都壓在了能默和另外兩個資歷稍淺的同事身上。能默工作踏實，業務熟練，
交辦的事情很少出錯，是張科長眼里 “靠得住” 的人。但也僅此而已。
“靠得住” 和 “值得提拔” 之間，隔著一條看不見、摸不著，
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鴻溝。他不是沒有努力過。剛參加工作那幾年，他也意氣風發，
想著好好表現，早日晉升。他加班加點，埋頭苦干，甚至為了一個材料，通宵達旦。
可結果呢？好處似乎總輪不到他。評先評優，有更會搞關系的；外出學習，
有領導更喜歡的；好不容易有個晉升的機會，
也往往被 “背景更硬” 或者 “更懂規矩” 的人拿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讓他漸漸心灰意冷，甚至有些佛系了?？呻S著年齡的增長，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往上走，
看著家里日漸年邁的父母，看著妻子偶爾流露出的對更好生活的向往，
尤其是看著鏡子里自己眼角悄悄爬上的皺紋，那份沉寂已久的渴望，又開始在心底蠢蠢欲動。
副科。這個在別人看來或許不算什么的職位，此刻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
在能默的心里激起了層層漣漪。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需要一個突破，
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讓生活發生改變的契機。
“想當副科……” 能默在心里默念著這四個字，既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這條路，
注定不會平坦。他甚至不知道，現在科室里是否有空缺的副科職數，更不知道，
張科長心里是怎么想的。下午的科室例會，在二樓的小會議室召開。張科長坐在主位，
慢條斯理地喝著茶，開始總結上周工作，布置本周任務。能默認真聽著，手里拿著筆，
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另外，” 張科長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局里最近可能會有一批科級干部的調整，我們科里…… 嗯，也有一個副科的職數空著。
大家都是科里的骨干，好好干，組織上會看在眼里的?！鞭Z！
能默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罩母笨坡殧?！
張科長竟然在這個時候提了出來！這是巧合，還是…… 有意為之？他下意識地抬眼，
想看看張科長的表情，卻發現張科長的目光已經移開，繼續說著其他事情。
他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其他同事，小李已經不在這個科了，剩下的幾個，老王是個老油條，
工作能推就推；小王太年輕，剛來一年；剩下的就只有他和另一個同事，趙姐。
趙姐比能默大幾歲，工作也很認真，但性格比較直，不太擅長處理人際關系，
而且聽說她家里最近有事，心思可能沒在這上面。這么算下來，自己似乎…… 有機會？
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瘋狂地在能默心里滋生。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不讓臉上露出太多異樣，但握著筆的手，卻微微有些出汗。會議結束，大家陸續離開會議室。
能默故意走在最后，想找個機會和張科長說句話?！翱崎L，您慢走。” 能默追上張科長，
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張衛國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小陳啊，有事？
”“也沒什么大事，” 能默搓了搓手，有些緊張地說，
“就是剛才您說的那個副科職數的事…… 我…… 我想問問，需要做些什么準備嗎？
我…… 我也想爭取一下?！痹捯怀隹?，能默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晉升意愿。張衛國打量了他一眼，
臉上沒什么明顯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說：“嗯，有上進心是好的。好好工作吧，
組織上會綜合考慮的。不光是工作能力，還有很多方面，你也要注意。”說完，他沒再多說，
轉身走了。能默站在原地，品味著張科長的話?！安还馐枪ぷ髂芰Γ€有很多方面”，
這 “很多方面” 指的是什么？是人際關系？是和領導的關系？還是…… 別的什么？
他心里清楚，光靠埋頭苦干，恐怕是不夠的。小李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小李的業務能力未必比他強多少，但小李嘴甜，會察言觀色，經常往局領導辦公室跑，
和各科的科長關系也處得很融洽?？磥恚胍獙崿F這個 “副科” 的目標，他需要改變的，
不僅僅是工作態度。回到工位，能默感覺自己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他打開電腦，
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打開了一個空白的文檔，在上面寫下了三個字：副科長。
然后，他開始思考，自己的優勢在哪里？劣勢又在哪里？他需要做些什么，
才能增加自己的勝算？窗外的陽光依舊刺眼，但能默覺得，自己心里那片沉寂已久的角落，
似乎被這 “副科” 的念頭照亮了一絲微光。2 暗流涌動明確了目標，
能默的心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之前那種按部就班、略帶消極的情緒被一種緊迫感和動力所取代。
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完成手頭的工作，而是開始有意識地觀察、思考，甚至規劃。首先，
他需要了解清楚當前的局勢。那個副科職數，真的如張科長所說，是 “空著” 的嗎？
有沒有其他科室的人也在盯著？局里的主要領導，尤其是分管他們科室的副局長劉局，
對此是什么態度？張科長在這件事上的話語權有多大？這些問題，都需要答案。但這種事情，
不好大張旗鼓地去問，只能靠自己去 “悟”，去旁敲側擊。
能默首先把目標鎖定在辦公室的 “消息通”—— 后勤組的老吳身上。
老吳在單位待的時間比張科長還長，人脈廣，消息靈通，雖然只是個科員，
但很多事情他都門兒清。一天午休，能默看到老吳一個人在茶水間泡茶，
便端著自己的杯子走了過去?！皡歉?，又泡您的寶貝龍井呢？” 能默笑著打招呼。
老吳抬起頭，看到是能默，臉上露出笑容：“是小陳啊，來，嘗嘗我這新弄的明前龍井，
味道不錯?！?說著，就給能默倒了一杯?！爸x謝吳哥。” 能默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嗯，真香，還是您有品位?！睅拙浜眩司嚯x。
能默開始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正題上?！皡歉?，您在咱單位待了這么多年，
啥事兒不清楚啊。我跟您打聽個事兒，” 能默壓低了聲音，“就咱科那個副科職數，
您說…… 這次調整，大概啥時候能定下來??？”老吳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
慢悠悠地說：“嗨，這種事兒，誰說得準啊。不過聽說局里最近是在醞釀，估計快了。怎么，
小陳你也有想法？”被說中心事，能默也不隱瞞，坦誠地點點頭：“嗯，
在科里干了這么多年了，也想往上走走，鍛煉鍛煉自己?！崩蠀欠畔虏璞?，
嘆了口氣：“想法是好的。不過小陳啊，這事兒，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咱科那個位置，
盯著的人可不少?！薄芭?？還有誰??？” 能默心里一緊，連忙追問?！罢l？你想想，
局里那么多科室，哪個科室沒幾個想進步的？” 老吳賣了個關子，“就說你們科吧，
趙姐不也在科里干了不少年了嗎？還有…… 聽說人事科的小張，跟劉局走得挺近，
也惦記著這個位置呢?！比耸驴频男?？能默心里咯噔一下。小張是局長的外甥，
這在單位里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小張也參與競爭，那自己的勝算可就大大降低了?！皡歉?，
您這消息…… 靠譜嗎？” 能默有些忐忑地問。“靠譜不靠譜的，你自己琢磨唄。
” 老吳笑了笑，“反正啊，這種事兒，關系很重要。張科長雖然是你們的頭兒，
但最終拍板的是局領導。尤其是劉局，他分管你們科，他的意見很關鍵。
”老吳的話像一盞燈，照亮了能默需要努力的方向。光靠張科長的認可不夠，
還得讓分管領導劉局看到自己，認可自己?？墒?，劉局平時比較嚴肅，架子也大，
自己平時除了在全局大會上遠遠見過，幾乎沒有什么接觸的機會。
怎么才能讓他注意到自己呢？能默陷入了思考。他想到了工作。對，工作是最直接的途徑。
如果自己能把工作做得特別出色，做出亮點，自然能引起領導的注意。正好，
近期市里要搞一個年度工作考核，綜合科負責牽頭準備迎檢材料。這是一個重要的任務，
如果完成得好，肯定能在局領導面前加分。能默決定，把這次迎檢作為自己的 “主戰場”。
他主動找到張科長，申請承擔最核心、最繁瑣的材料匯總和整理工作?！翱崎L，
這次迎檢關系到咱們單位的年度考核成績，非常重要。
我想負責把各科室報上來的材料匯總好，梳理出亮點和不足，形成一份全面的匯報材料，
您看行嗎？” 能默語氣誠懇，眼神里充滿了渴望。張科長看著能默主動請纓，有些意外，
隨即點點頭：“嗯，好，小陳你工作認真，我放心。不過這活兒可不輕，你得抓緊時間，
確保質量?！薄罢埧崎L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保證完成任務！” 能默心里一陣激動，
這是他爭取到的第一個展現自己的機會。接下來的日子，能默進入了 “戰斗” 狀態。
他每天早來晚走，加班加點，對著電腦屏幕，一遍遍核對數據，梳理材料，提煉亮點。餓了，
就叫個外賣；累了，就在椅子上靠一會兒。辦公室的小王看他這樣，忍不住說：“默哥，
你這也太拼了吧？身體要緊啊?！蹦苣皇切α诵Γ骸皼]事，這不是關鍵時刻嘛。
”他的努力，同事們都看在眼里。趙姐有時也會過來幫他看看材料，提些建議。
老吳路過他工位時，也會拍拍他的肩膀：“小陳，加油！
”張科長也幾次到辦公室看到他加班，雖然沒說什么，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些贊許。
就在能默埋頭苦干的時候，他也沒忘記老吳的提醒，開始留意和劉局 “接觸” 的機會。
他發現，劉局每天早上上班前，喜歡在單位院子里的小花園里散散步，
有時候還會遇到其他局領導。于是，能默調整了自己的作息，每天提前半小時到單位，
也去小花園 “散步”。不過，他不是真的散步，而是假裝路過，希望能 “偶遇” 劉局。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后的一個早上，能默真的在小花園里遇到了劉局。劉局正背著手，
慢悠悠地走著，嘴里還哼著小曲。能默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恭敬地打招呼：“劉局，
早上好?！眲⒕滞Ｏ履_步，看了看他，似乎有點印象，但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嗯，
早上好。你是…… 綜合科的？”“是，劉局，我叫能默，在綜合科工作。
” 能默連忙回答，心里有些緊張，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芭叮?/p>
能默……” 劉局點點頭，似乎在回憶，“好像有點印象。這么早來上班？”“是啊，劉局，
最近市里要來考核，我們科正在準備材料，事情比較多，就早點來做準備。
” 能默趁機把話題引到工作上?！班?，考核是大事，你們綜合科要牽頭抓好，不能掉鏈子。
” 劉局叮囑道。“是，劉局，我們一定認真準備，絕不辜負局里的期望。
我現在正在負責匯總材料，爭取把咱們單位的亮點都展示出來。
” 能默適時地表明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昂?，有責任心就好。
” 劉局似乎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又隨口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能默都一一做了回答，
盡量表現得專業、穩重。聊了幾分鐘，劉局說：“行了，我得去辦公室了。你也趕緊去忙吧。
”“好的，劉局您慢走。” 能默看著劉局離開的背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雖然只是一次短暫的 “偶遇”，但至少讓劉局記住了他的名字，
知道了他在負責考核材料的工作。這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氐睫k公室，
能默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工作效率也更高了。他知道，光靠一次 “偶遇” 遠遠不夠，
他需要持續地展現自己，讓領導看到他的能力和態度。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
辦公室里的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微妙。雖然大家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但能默能感覺到，
有幾道無形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的 “積極”，
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甚至可能已經把他當成了競爭對手。暗流，
正在辦公室的平靜表面下，悄然涌動。能默明白，接下來的路，只會更加艱難，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3 機遇與挑戰迎檢材料的準備工作進入了沖刺階段。
能默幾乎是連軸轉，每天腦子里想的都是各種數據、報表、總結。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他的精心梳理和整合下，一份內容詳實、亮點突出、結構清晰的匯報材料終于成型。
他拿著材料，第一時間交給了張科長。張科長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了起來。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