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駙馬一劍刺穿我的胸膛。他帶領壁西國鐵騎踏平臨淵,獲得太子之位,
迎娶相府嫡女。而我,憑最后一口氣爬出死人堆,仰天怒罵:“大家都是細作,干嘛下死手!
”1洞房花燭,我轉身拿合巹酒的空隙,謝千澈至后背一劍刺入我胸膛。
柔和的燭光傾灑在他身上,襯得他眉宇間凜冽寒光,涼薄勝雪。鮮血不斷從胸口涌出,
我扯唇輕笑:“謝千澈,你當真沒有心。”他沉靜的眸底閃過一絲漣漪。薄唇輕啟,
似有話要說。但話還沒說出口,伺候我的丫鬟楚雨眠閑步走到他身側。
“公主怎么能這樣說阿澈?”她看向我,態度一改往日的恭敬和善,眼神輕蔑鄙夷,
“他不是沒有心,只不過他的心都在我這?!敝x千澈曾向我保證,對楚雨眠只有兄妹之情。
如今我方知曉,他所謂的妹妹,是情妹妹?;蛟S是想叫我死而瞑目,
楚雨眠耐心解釋道:“阿澈根本不是普通人,他乃壁西國五皇子,
娶你不過是為借你公主的身份接近臨淵皇帝。”她視線掃過我,翻了個白眼,
“偏偏你人傻天真,竟以為他真喜歡你,實在可笑!”……建安六年,
謝千澈與臨淵四公主大婚當日殺妻叛變,帶領壁西國鐵騎踏平臨淵。同年,他被冊封太子,
迎娶相府嫡女楚雨眠為太子妃。而我,被丟進死人堆。尸體堆積如山,壓在我破洞的胸膛上,
每次呼吸都疼得冷汗直冒。2一年前,我在獵場遇到謝千澈。興許是打獵迷路,
他誤闖皇家禁地。少年身形修長,被侍衛強壓住跪在地上,依舊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我對他升起幾分興趣,吩咐隨從把他送到我的營帳。結果當晚,他暈死在床榻上。不怪我!
我還沒來得及碰他,他就暈了,太醫診斷說他是內傷復發。我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冷白如玉的臉龐輪廓分明,額前垂下幾縷碎發,破碎又孤寂。戀愛腦和保護欲同時作祟,
我不帶猶豫地命令太醫治好他。甚至,日日守在他身側,親手端水喂藥。直到有一天,
我喂水時弄濕他的衣衫。指尖剛觸碰到他衣襟,一只大掌猛地捉住我的手腕。
“我……我自己來?!彼橆a浮起一抹紅色,嗓音嘶啞。我默默收回手。其實在他昏迷期間,
能看的不能看的我都看過了。醒來后,太醫為他切脈問診。在我眼皮快眨抽筋的前一秒,
太醫把他身體已無大礙的話咽下,
改口說道:“公子還需靜養……”謝千澈狹長的墨眸望向我,抱歉開口,“叨擾公主殿下了。
”“不礙事?!蔽倚θ莸贸选哪翘炱?,我對他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行動。
每日找各種借口賴在他的小院中,發現他喜歡吃鱈魚,便吩咐廚房變著花樣給他做。
晨起練劍,我會捧著烏梅湯守在一旁。雖然他依舊態度恭敬地和我保持距離,但更多的時候,
他會笑著看向我,狹長的眉眼中少了幾分疏離,溫柔又寵溺。轉機出現在七月的最后一日,
我聽皇兄和父皇商議攻打玄月國的排兵布陣聽得入迷,誤了出宮的時辰,只能留宿在宮中。
第二日駕車回府,謝千澈早早等在府門口。他伸手扶我下馬,指尖微涼。
“我在煙霞湖邊等了一整晚都不見殿下的身影,殿下是把我給忘了?”他抿了抿唇,
眸色寂落。我心頭一顫,“對不起……”3皇兄出征日期將近,
我想盡快把與謝千澈的婚事定下來,急急跑去皇宮求旨。他卻攔住我:“殿下不必這么著急。
”“謝千澈,你昨日親口答應會娶我,現在說這話是想反悔?”我微微蹙眉。他怔了怔,
目光溫柔地注視我,展顏輕笑:“自然不會反悔,只是……”“殿下,
求娶一事應該男子來做才對?!彼f這話時,瑩白的耳尖紅了一大半。
不禁讓我回憶起昨日親吻的場景,嘴唇不經意相觸,他也似現在這般羞得脖頸泛紅。
我翻身下馬,丟給他馬鞭和令牌,“早去早回,我在府中等你的好消息。”大約未時,
謝千澈回到公主府。“你怎么才回來?”我歡喜地撲向他。謝千澈伸手接住,
細心地為我整理衣襟,語氣無奈:“殿下。”我捧著他求來的圣旨,幾乎要跳起來。
父皇沒過多為難他,簡單詢問兩句后同意了這門婚事。倒是他,
向父皇請求要和皇兄一起出征,待拿下玄月國的青州再完婚?!盀槭裁??
”我對他的擅作主張生出些不喜。他順著我的手腕牽住我的手,十指緊扣?!澳畲?,
我家境貧寒給不了你豐厚的聘禮,但該有的不能少?!薄靶姨澪易x過不少兵書,身手也不錯,
你且等著,我定會拿下青州予你作聘。”我癡癡望向他,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若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4謝千澈凱旋歸來的前一天,我去永興寺還愿,原定當日返回,
卻突遇泥石流被耽擱了兩天,錯過迎接他們的時機。路修好后,我馬不停蹄趕回公主府,
直奔謝千澈住的院落。就見他坐在窗邊,正專注地擦拭著出征時我送給他的那柄寶劍。
“謝千澈!”我直奔向他,難掩心中的雀躍。他聞聲抬頭,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流光浮動。
“回來了?我還說待會兒去接你,聽聞你半路上遭遇滑坡,有沒有受傷?”“沒有。
”我趴在他懷里,大口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你有沒有想我?”“自然。
”“自然是想了還是沒想?”我不依不饒?!跋耄芟??!彼麑櫮绻创健?/p>
我攀上他的肩正要親他,忽然發現屋內還站著一位女子。瞧著眼生,不是我府里的人,
而且她看向我的目光隱隱帶著敵意?!爸x千澈,她是誰?”我冷聲詢問。他匆匆瞥她一眼,
急忙解釋道:“是我麾下一名老將的女兒,叫楚雨眠?!薄八趹饒錾蠟榫任叶?,
我看她孤苦伶仃就帶了回來?!薄澳畲?,你若不喜歡,我等下就把她送走。
”楚雨眠聽他提起父親的死,默默抹起眼淚,惹人憐愛。“既然是救命恩人的女兒,
哪有恩將仇報的道理?!蔽掖蠖日f道:“你以后就留在公主府?!背ミ@個小插曲,
府中緊鑼密鼓地籌備起我與謝千澈的婚事。禮部的人送來嫁衣試穿時,楚雨眠也在。
她幫我整理好裙擺,目光落在嫁衣上的繡金鳳紋上,久久不能回神。
我開口打趣:“雨眠也想嫁人了?可有愛慕的公子,說出來,本宮為你們賜婚。
”她沉思片刻,臉頰染上一層紅暈?!坝惺怯?,不過他說要成就一番大業后才會娶我。
”我:“聽起來他人還不錯。”“他的確很好?!彼ь^望向我,眼中的情緒復雜難懂。
我不過隨口一問,結果扭頭就聽到楚雨眠找謝千澈告狀:“千澈哥哥,
你都沒看見她今日是如何同我炫耀的!讓我伺候她穿衣,還說要把我賜婚給侍衛!
”“你到底什么時候動手?難道真的要娶她?你別忘了,你和我是有婚約的!
”謝千澈沉緩緩開口:“你冷靜點。”楚雨眠凄慘一笑:“我還要如何冷靜?你不知道,
我每日眼睜睜看著你們擁抱、親吻,我都要被逼瘋了!”“千澈哥哥,
你該不會真的對她動心了吧?”她哭得梨花帶雨?!斑青??!遍T口的琺瑯花瓶被我踢倒,
屋內正爭執的兩人齊齊朝我看來。我舉步走到謝千澈面前,笑著問他:“你們在說什么?
什么真心?什么假的?”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急促:“念慈,你別聽她胡說。
”接著,他向我坦白,先前確實對我有所欺騙。楚雨眠并非是哪位老將的女兒,
而是他的青梅竹馬,定過娃娃親的那種。但她父母雙亡沒作假,
他念其孤女在如今這世道上活著艱難,便將她帶了回來。他再三向我起誓,
說只把她當做妹妹,沒有多余的感情。字字懇切,就差給我下跪。我心軟原諒了他,
但要他保證成親之后必須把楚雨眠送走。5婚期如期而至。喜房內,
紅紗纏繞的銅鏡中映出我的倒影,明眸皓齒,千嬌百媚。屋外鑼鼓喧天。
喜娘引著謝千澈進屋。喜帕掀開的剎那,我與他四目相對。他呆呆維持著挑開喜帕的動作,
眸光一怔。我勾唇展顏微笑,輕輕喚了聲:“夫君。”……亂葬崗。
胸口那股錐心的疼痛逐漸褪去,化作一陣麻木。我爬出深坑,
由于用盡所有力氣眼前逐漸模糊扭曲,我連忙靠在身旁的大樹上休息。恍惚間,
一道紅色身影逆光而來。定睛去瞧,那抹紅又飄散在風中。我捂住胸前的傷后,
艱難地扯動嘴角:“下手真狠……”謝千澈是壁西國的皇子,而我是玄月國的郡主。
我潛入臨淵假扮成臨淵國的公主,以阻止臨淵起兵攻打玄月。如今臨淵國覆滅,
我的任務完成。我抬手擦去唇邊血跡,暗罵:“大家都是細作誰又比誰高貴,
TMD下死手真沒職業道德!”一個月后,我回到玄月國。剛下馬車,
侍女凌霜早早便候在王府門前等待。見我從車上下來,她上前兩步走到車邊,
畢恭畢敬行禮:“郡主。”我笑著扶起她的手:“老規矩,我先休息幾日,
如果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就別讓他們來打擾我?!睌z政王容昭病倒這幾年,玄月國大不如前,
周邊各國虎視眈眈想吞并玄月。我當臥底在大國小國中間各處奔波,只為牽制阻止他們。
受傷之事常有,幾乎每次任務回來我都要休息十多天。這次傷得有些重,待我休息好,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月?!翱ぶ?。”凌霜欠身行禮,匯報起這段時間各國發生的大事。
“壁西吞并臨淵后,屯兵青州,似有朝我們動手的意思。
”“但他們最近忙著太子與相府千金的婚事,沒空,反而傳信說要來拜訪。
”聽到關于謝千澈的消息,我神色不變。他用最見不得光的手段吞并臨淵,
臨淵國的民眾自然不服,加上壁西國各皇子為爭奪皇位內亂不斷,
他有心攻打玄月也無能為力。凌霜掰了兩下手指,“算算時日,壁西國太子應該到云歸了。
”“謝千澈親自來了?”“是啊,還說找郡主有要事想商。”我端茶的手一顫,
茶水灑出些許。6“對了,還有一件事。”凌霜繼續說道,“北狄國國君也說要來拜訪。
”“但不是來找王爺和郡主,而是想找九華觀的唐道長?!碧频篱L自稱受過靈寶天尊點撥,
世間之事無他不知,經常有其他國家的人來找他算卦。我瞬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不會是要找唐道長尋我吧?”凌霜無聲點了兩下頭。我與祁越塵之間的事她也知曉。
三年前,容昭病重命懸一線。太醫說唯有北狄國的圣物長生蓮能救他,我果斷設計去偷。
扮作一個太監偷偷潛入北狄皇宮,陰差陽錯,祁越塵愛上了我。為避免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我偷到長生蓮立即準備開溜。卻無意間得知,
激活長生蓮的藥性需要以北狄皇室的心頭血為引。我一不做二不休,
趁祁越塵籌備封后大典的時機迷暈他,狠狠扎了他一刀。然后放了把火,假死脫身。
也不知道他從哪看出北狄皇宮那具燒得雀黑的尸骨不是我,天涯海角四處奔波就為找我算賬。
我痛苦扶額:“你立刻給他回信,說唐道長云游去了,不知蹤跡,九華觀那邊也去打聲招呼。
”“奴婢說過了?!绷杷读顺蹲旖?,“他堅持要到九華觀等唐道長回來。
”我正思索著要不要去哪躲躲,一小太監著急忙慌跑進屋?!翱ぶ?!王爺醒了!
”我聽聞微微一怔,不敢相信:“真的醒了?”“對!”我一顆心撲通亂跳,顧不上穿鞋,
匆匆朝容昭的寢殿跑去。我本不是玄月國的人。七歲那年,
容昭把在戰場上與野狗搶食的我撿回家,收作義女。他救過我的命,給我新生,
我便在他病倒后為他守好玄月。他想一統九州做天下的王,我就做他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7寢殿內,燭光明明滅滅,晦暗不清。甫一踏入殿內,就看見容昭半靠在床榻上,
太醫正跪在跟前把脈。他如瀑的墨發垂在胸前,眼瞼低垂,面容清冷出塵。
我曾稱贊過謝千澈風姿卓絕,如今想來,我當時一定是被任務蒙住了雙眼。
凌霜‘咚’地一下跪倒在地:“王爺!”我愣神片刻,跟著行禮。屋內溫度驟然降。
容昭淡淡應了一聲,目光掃過我,神色疏離。見他這個反應,我一口氣提到嗓子眼。不是,
這才剛醒我做什么得罪他了?太醫把完脈,悠悠開口:“王爺身體已無大礙,
只需再喝藥靜養一段時間即可?!比菡演p輕頷首,揮退眾人。一時間,
殿內只剩下站著的我和坐著的他。他轉眸看向我,聲音似翠玉擊石,“我昏迷這段時間,
你——”他話沒說完,我直直跪下,主動承認錯誤:“屬下知罪!青州丟失全怪屬下沒用,
沒能守好玄月國的領土?!薄暗珜傧麓伺e實屬無奈,外患猶然,只能棄車保帥?!薄疤K染!
”容昭半撐住額頭,長嘆出一口氣,“我叫你留下不是要聽你請罪?!薄斑€有,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我之間不許稱什么屬下、主子。”我抬頭偷瞄他一眼,“義父?
”他臉色一黑。我又改口:“爹?”容昭閉上眼睛,“我才剛醒,你又想把我氣暈?
”他撞上我不解的目光,抬起手,“算了。”我起身朝殿外走去,
身后響起一聲冷喝:“回來,我何時叫你走了?”我都看見他抬手了!容昭繼續招招手,
“過來,扶我去院里透透氣。”8容昭醒來后,我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算著祁越塵和謝千澈要來的日子,我扣著腦袋想出遠門的借口?!拔蚁腩I兵去青云,
找機會把青州奪回來?!比菡崖犕晡艺f的話,頭也不抬繼續翻閱奏折,“不用。
”“你不是最近受過傷,安心養傷就行,青州我自有打算?!薄翱墒乔嘀菔菑奈沂稚蟻G的,
應該由我負責。”我還想爭取一下。容昭抬眸看向我,“青州真不用你管,
你如果真的閑不下來,就與禮部一起負責接迎北狄國君和壁西太子一事?!薄鞍??
”我就是想躲這倆前夫哥才沒事找事的喂!“不難,住行安排禮部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你去檢查一下是否有紕漏就行?!薄澳憬辛杷グ?。”我抬手捂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