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血色黎明,暗影藏鋒
冰冷的雨水像無數鋼針,瘋狂地扎在林羽裸露的皮膚上。強光手電的光柱在濃稠的黑暗和傾盆暴雨中艱難地劈開一道縫隙,照亮前方濕滑泥濘、布滿尖銳碎石的山坡。血跡斷斷續續,被雨水沖刷得越發淺淡,如同一條隨時會斷裂的、通向未知兇險的絲線。
“這邊!痕跡往巖石縫那邊去了!”一個安保隊員指著陡峭山壁上幾塊犬牙交錯的巨大巖石,聲音在風雨中有些失真。
林羽的心懸在嗓子眼,每一次踩在濕滑青苔上的趔趄都讓他心驚肉跳。他不是擔心自己,而是那個獨自沖進更危險黑暗中的身影——李悅!王海已經瘋了,那個穿黑雨衣的更是亡命徒!她一個人……他強迫自己不去想最壞的結果,只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搜索上,仿佛抓住那個黑雨衣,就能減輕一分李悅那邊的壓力。
三人呈扇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巨大的巖石區。手電光在嶙峋的石壁上掃過,尋找著血跡和踩踏的痕跡。空氣里除了雨水的土腥味,似乎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氣。
“小心!”另一個隊員突然低喝,手電光猛地定格在一塊向內凹陷的巖石下方。那里堆著一些被雨水打濕的枯枝敗葉,但明顯有被拖拽覆蓋的痕跡。
林羽屏住呼吸,示意隊員散開包抄。他握緊了從別墅隨手抄來的一根沉重的扳手,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鎮定。他用手電光柱死死鎖定那片凹陷的陰影,一步步靠近。
突然!
“嘩啦——!”
枯枝敗葉猛地被掀開!一道黑影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從巖石縫隙里暴起!寒光一閃,直刺最靠近的一名隊員!
“躲開!”林羽目眥欲裂,想也沒想,身體本能地猛撲過去,狠狠撞開那名隊員!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皮肉的悶響!
林羽只覺得左肩胛骨下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冰冷的金屬瞬間穿透了濕透的衣服和皮膚,直抵骨頭!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踉蹌著向前撲倒,手中的扳手和手電同時脫手飛出!
“林指!”
“操你媽的!”另外兩名隊員驚怒交加,橡膠棍和強光手電同時朝著那黑影砸去!
黑影一擊得手,卻也被林羽的猛撲帶得失去了平衡。他戴著兜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在強光下閃爍著兇戾光芒的眼睛。他顯然沒料到林羽會不要命地撞開同伴,硬挨這一刀。他反應極快,就地一滾,躲開砸來的棍棒,沾血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再次朝著倒地的林羽后心刺去!動作狠辣,分明是要補刀滅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沉悶的、如同重錘擊打沙袋的巨響!
一道纖細卻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黑色閃電,從側上方一塊更高的巖石上猛撲而下!她的膝蓋如同攻城錘,精準無比、兇狠絕倫地撞在黑影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清晰地響起!
“啊——!”黑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匕首脫手飛出!
是李悅!
她渾身濕透,短發緊貼著頭皮,臉色在強光照射下白得如同鬼魅,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未干的血跡,眼神卻燃燒著比這暴雨夜更狂暴的怒焰!她落地沒有絲毫停頓,借著下墜的沖力,一個干脆利落的掃堂腿,狠狠掃在黑影的支撐腿上!
黑影本就手腕劇痛站立不穩,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掃,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倒在泥水里!
“銬起來!”李悅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她看都沒看地上的林羽,冰冷的目光如同兩把手術刀,死死釘住那個還在泥水里掙扎慘叫的黑影。
兩名驚魂未定的隊員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將黑影死死按住,抽出高強度尼龍扎帶,將他雙手雙腳反剪捆了個結結實實!扯掉他的兜帽和口罩,露出一張陌生的、因劇痛和驚恐而扭曲的年輕男人的臉。
“悅姐!林指受傷了!”一個隊員這才驚恐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林羽。
李悅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猛地轉過身,一步沖到林羽身邊,單膝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動作快得帶起一陣水花。強光手電的光柱下,林羽臉色慘白,牙關緊咬,左肩胛骨下方的衣服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液混著雨水,正不斷洇開。
“傷哪兒了?”李悅的聲音依舊冷硬,但仔細聽,尾音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她伸出手,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撕開林羽傷口附近的濕衣服。動作看似粗暴,指尖卻異常穩定。當看到那深深扎在皮肉里的匕首尖和猙獰翻卷的傷口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匕首刺得很深,萬幸角度偏了,沒有傷及肺部和主動脈,但失血量很大!
“沒…沒傷到要害…”林羽疼得倒抽冷氣,聲音虛弱,卻強撐著擠出一句話,“王…王海呢?”
“跑了。”李悅的回答簡潔冰冷,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她迅速脫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樣濕透的薄外套,用牙齒和沒受傷的手配合,粗暴地撕成幾條寬布帶。“忍著點!”她命令道,聲音不容置疑。她拿起其中一條布帶,用盡全身力氣,在林羽傷口上方靠近腋下的位置狠狠勒緊!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臨時止血法。
劇烈的壓迫感瞬間傳來,痛得林羽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但他死死咬住下唇,沒吭一聲。
李悅看都沒看他痛苦的表情,動作麻利地用其他布條加壓包扎傷口,盡量減少出血。她的手指因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發抖,卻異常精準。處理完傷口,她抬頭,眼神凌厲地掃向那兩個隊員:“你們倆!押著這個雜種,立刻回別墅!通知隊長,聯系最近的醫院!讓他們派救護車!快!”
“是!李指!”隊員不敢耽擱,立刻押著還在哀嚎的打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跑。
傾盆暴雨中,只剩下李悅和林羽兩人。李悅用盡力氣將林羽從泥水里半扶半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林羽比她高大許多,此刻卻虛弱得像孩子,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在她單薄的身上。
“走!不能停!”李悅的聲音在風雨中嘶啞得厲害。她架著林羽,幾乎是拖著他,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別墅方向移動。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兩人,每一步都重若千鈞。林羽肩上的傷口在移動中被牽扯,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意識開始模糊。他能感覺到李悅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鳴,架著他的手臂卻如同鐵箍般牢固。
“悅姐…你…也受傷了?”林羽虛弱地問,他聞到了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不只是他的。
“閉嘴!省點力氣!”李悅厲聲打斷他,聲音帶著喘息,卻依舊強硬。她不再說話,只是咬緊牙關,架著他,在泥濘和黑暗中,向著遠處別墅那微弱的光點,一步一步,艱難跋涉。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和緊抿的唇角流下,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什么。
這段路,仿佛比一生還要漫長。當別墅那扇透著溫暖光亮的大門終于出現在視線中,當看到安保隊長帶著人沖出來接應時,林羽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斷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單調的儀器滴答聲。
林羽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一片純白的天花板。他動了動,左肩傳來的劇痛讓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徹底清醒過來。
“別亂動!”一個略顯沙啞但熟悉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林羽側過頭,看到李悅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換下了濕透的衣服,穿著一件寬大的、不太合身的醫院病號服,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烏青。她的右手手腕纏著厚厚的繃帶,固定著夾板,明顯是骨折了。額角和顴骨上,還有幾處新鮮的、貼著紗布的擦傷。
“悅姐…你…”林羽的聲音干澀嘶啞。
“死不了。”李悅打斷他,語氣是慣常的冷淡,但看著林羽的眼神,卻少了幾分平日的銳利,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她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遞到林羽嘴邊。“喝水。”
林羽就著吸管喝了幾口溫水,感覺火燒火燎的喉嚨舒服了些。他環顧四周,這是一間雙人病房,另一張床空著。
“這是哪兒?那個打手…王海…”
“鎮上的中心醫院。那個雜碎被警察帶走了,肋骨斷了兩根,手腕粉碎性骨折,夠他在里面待幾年了。”李悅放下水杯,聲音沒什么波瀾,“王海沒跑掉,被我在山道上截住了,扭斷了胳膊,也交給警察了。人贓并獲,加上他之前出賣商業機密的證據,足夠他把牢底坐穿。”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林羽能想象到那場發生在暴雨夜、漆黑山道上的搏斗是何等兇險。他看著李悅手腕的夾板和臉上的傷,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的傷…”
“小傷。”李悅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打著夾板的手腕,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帶著一絲煩躁,“骨裂,固定幾周就好。皮外傷,死不了人。”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倒是你,運氣不錯。匕首離肺部就差一公分,再偏一點,神仙也難救。失血過多,需要靜養。醫生說了,至少躺兩周,肩部肌肉和韌帶損傷嚴重,恢復不好會留后遺癥。”
兩周?!林羽的心猛地一沉!拍攝怎么辦?!《生活拼圖》怎么辦?!陳磊那邊虎視眈眈,“智家”項目箭在弦上!
“項目…”他急切地開口,牽動傷口又是一陣劇痛,額頭滲出冷汗。
“項目沒你不行?”李悅抬起眼,目光帶著慣有的嘲諷,但這次,嘲諷深處似乎藏著一絲別的東西,“地球離了誰都轉。蘇瑤坐鎮,趙峰他們頂上,進度不會停。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躺在這里,當個合格的病號,別添亂。”
她的話依舊不中聽,但林羽卻奇異地從中聽出了一絲……安撫?他看著李悅蒼白疲憊的臉,看著她打著夾板的手,想到她為了救自己,拖著受傷的身體在暴雨中搏殺,再把自己從泥濘里拖回來……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愧疚、感激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的熱流,猛地沖上他的眼眶。
“悅姐…對不起…是我太沒用…拖累你了…”他的聲音哽住了,眼眶發紅。
李悅看著他泛紅的眼圈和愧疚的表情,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她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色,沉默了幾秒鐘。病房里只剩下儀器單調的滴答聲。
“知道拖累,就快點好起來。”她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卻比平時低啞柔和了許多,“龍騰的‘生活拼圖’,少了誰都不行。尤其是…那個把它從泥潭里挖出來的人。”最后幾個字,她說得很輕,仿佛只是自言自語。
林羽愣住了,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他呆呆地看著李悅的側臉,看著她被紗布貼著的額角,看著她打著夾板的手腕。這個總是冷言冷語、仿佛刀槍不入的女人,此刻在他眼中,脆弱又強大得讓人心疼。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蘇瑤提著果籃和營養品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濃濃的擔憂和一絲疲憊。
“小林!你醒了!感覺怎么樣?嚇死我了!”蘇瑤快步走到床邊,看到林羽蒼白的臉色和肩上的繃帶,眼圈也有些發紅。
“蘇總監,我沒事…”林羽趕緊說。
“還沒事?差點命都沒了!”蘇瑤又氣又心疼,轉頭看向李悅,語氣帶著后怕和感激,“還有李悅!你這丫頭!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蕩,肋骨也有骨裂風險!手腕還骨折了!你怎么也這么拼命!”
李悅站起身,動作牽扯到傷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聲音卻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蘇總監,我沒事。皮外傷。王海和那個打手都落網了,證據鏈完整,加上之前商業泄密的證據,足夠釘死他們。陳磊指使的跑不了,警方已經立案追查。”
“陳磊這個王八蛋!”蘇瑤咬牙切齒,“我已經聯系了集團總部和法務部,這次一定要把星耀扒下一層皮!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看向林羽,語氣轉為凝重:“小林,醫生說你必須靜養。拍攝那邊,我和趙峰他們頂著。你的‘生活拼圖’框架都在,我們會盡力還原你的想法。你安心養傷,身體要緊。”
林羽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可以參與,哪怕只是線上溝通。但肩上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感讓他明白,蘇瑤說的是對的。他現在的狀態,強行參與只會拖后腿。
“蘇總監,項目…就拜托您和悅姐了。”他聲音低沉,帶著深深的不甘和無奈。
“放心。”蘇瑤拍拍他的手背,又看向李悅,“李悅,你也需要休息!手腕骨折不是小事!我已經安排了護工,你們倆都給我好好待在醫院!”
“我不用護工。”李悅立刻拒絕,語氣生硬,“我這點傷,自己能行。項目那邊……”
“項目那邊有趙峰!有我在!”蘇瑤罕見地對李悅板起了臉,“李悅,這次你必須聽我的!你和小林都是龍騰的功臣!更是我的…家人!我不允許你們再出任何差錯!都給我老老實實養傷!”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深切的關懷。
李悅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但看著蘇瑤關切而強硬的眼神,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倔強地別開了臉,看向窗外。
蘇瑤又叮囑了幾句,留下東西,便匆匆離開了,公司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她處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兩人。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和安靜。
林羽看著李悅倔強的側影,看著她打著夾板的手腕,想到她為自己擋的那一刀(雖然她沒提,但林羽后來從安保隊員口中得知,那個打手刺向他的第一刀,是被李悅用手臂擋偏了方向,才沒刺中要害),心中那團復雜的情緒愈發洶涌。
“悅姐…”他鼓起勇氣,聲音有些干澀,“昨晚…謝謝你…要不是你…”
“說了是工作。”李悅打斷他,依舊沒回頭,聲音冷淡,“保護項目核心成員,是我的職責。換做是趙峰或者其他人,我也會擋。”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林羽心頭剛剛升起的那點莫名的暖意。他有些失落,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肩膀。
“哦…職責…”他低聲重復了一句。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儀器單調的滴答。
不知過了多久,李悅才慢慢轉過身。她走到林羽床邊,拿起水杯,又插上吸管,遞到他嘴邊。動作依舊有些僵硬別扭,因為只能用左手。
“喝水。”她命令道,聲音沒什么起伏。
林羽默默喝了幾口。
放下水杯,李悅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床邊,目光落在林羽纏著繃帶的肩膀上,眼神幽深難辨,像是在審視一件復雜的物品。那慣有的冰冷似乎被病房柔和的燈光和消毒水的氣味融化了一些,流露出一種罕見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和…疲憊。
“下次…”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的雨聲淹沒,“別那么傻往前沖。命只有一條。”
林羽猛地抬頭,對上她的視線。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著他錯愕的臉,還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深藏的關切?
還沒等林羽消化這份突如其來的、近乎幻覺的柔軟,李悅已經迅速移開了目光,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冷硬的、拒人千里的面具。她轉身,走向自己的病床,動作因為傷處而顯得有些遲緩。
“躺下休息。醫生查房前,別亂動。”她背對著林羽,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冰冷,仿佛剛才那句帶著溫度的話,只是林羽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聽。
林羽怔怔地看著她躺回病床,背對著自己,拉高了被子,只露出一個倔強的后腦勺。病房里只剩下兩人各自壓抑的呼吸聲。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小了些,但天空依舊陰沉,壓得人喘不過氣。山雨欲來風滿樓,陳磊雖折了爪牙,但真正的風暴,似乎才剛剛開始醞釀。而病床上這兩個傷痕累累的戰士,一個憂心著遠方的戰場,一個則被心頭那點陌生的悸動和對方冰冷的背影,攪得心亂如麻。
黎明已至,血色未褪,暗影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