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 暗礁噬光，孤塔擎燈
蘇瑤辦公室厚重的木門在林羽身后合攏，隔絕了走廊的光線。空氣里彌漫著上等普洱的醇厚香氣，卻壓不住林羽身上帶來的那股冰冷怒意。
“星瀚？！”蘇瑤聽完林羽的敘述，保養得宜的臉上瞬間褪去血色，手中的骨瓷茶杯“哐當”一聲磕在紅木桌面上，濺出幾點深褐色的茶漬。“他們敢？！”
她猛地站起身，在寬大的辦公桌后來回踱步，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急促而焦躁，如同她此刻翻騰的心緒。“張雯…數據泄露…匿名威脅…高薪挖角…好！好得很！陳磊才進去幾天？這幫豺狼就聞到味了！真當我們龍騰是塊沒主的肥肉，誰都能上來咬一口？！”
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顫，眼神銳利如刀，掃過林羽手中那封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辭職信：“信給我！”
林羽遞過去。蘇瑤看都沒看內容，直接將其撕成兩半，再撕，直到變成一把碎片，狠狠扔進垃圾桶！“辭職？做夢！星瀚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打垮我們？門都沒有！”
她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重新坐回椅子，手指用力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眼神恢復了商界女強人的冷厲和決斷：“小林，你穩住張雯，做得對。她現在是我們的人證，更是誘餌。星瀚既然出手了，絕不會只咬一口就松嘴。他們還會聯系她，還會拋出更多‘證據’，甚至開出更高的價碼！”
蘇瑤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鎖定林羽：“從現在起，張雯的事情，只有你、我、還有公司法務部的趙律師知道。你負責和她單線聯系，安撫她，保護她，同時…記錄下星瀚每一次威脅的細節！郵件、電話錄音，一個都不能漏！這是把星瀚釘死的鐵證！”
“明白！”林羽沉聲應道，心頭那塊壓著的巨石并未減輕，反而更沉了。他不僅要扛著“光塵計劃”的技術大山，還要在暗處與毒蛇周旋。
“另外，”蘇瑤的眼神更加銳利，“星瀚的目標絕不止一個張雯！他們是想從內部瓦解我們‘光塵計劃’的核心團隊！創意、策略、技術對接…所有關鍵位置的人，都可能是他們的目標！給我盯緊了！發現任何風吹草動，任何可疑的接觸、試探，立刻報告！絕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張雯！”
“是！”林羽心頭凜然。暗流已至，危機四伏。剛剛凝聚的團隊士氣，正被無形的毒牙悄然滲透。
“還有，”蘇瑤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韓驍那邊…不能再出任何紕漏。‘光塵’的核心創意方向好不容易在李悅點撥下扳回一城，一周后的提案，必須拿出讓那群技術狂人閉嘴的硬貨！這關系到龍騰未來三年的戰略命脈！小林，千斤重擔，都在你肩上！”
林羽只覺得肩胛骨的舊傷處傳來一陣清晰的刺痛，仿佛被無形的重擔狠狠壓了一下。他用力挺直脊背，迎著蘇瑤沉重而期待的目光：“蘇總監放心，我知道輕重。”
走出蘇瑤辦公室，走廊里的燈光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翳。林羽腳步沉重地回到創意部。小會議室的門還開著，里面空無一人，白板上還殘留著下午激烈碰撞出的關鍵詞和場景骨架——“恒定的日常”、“光塵守護”、“海島老漁民”、“山區診所”……那些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在星瀚的陰影下，顯得如此微弱。
他回到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已匯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他打開電腦，屏幕上并列著兩個窗口：左邊是“光塵計劃”繁復的技術資料和初步的場景腳本草稿；右邊是加密郵箱里，張雯剛剛發來的、帶著驚恐語氣的信息：“林副，他們又發郵件了！這次…這次附件里有更清晰的截圖…還…還說我如果不立刻答復，明天一早行業論壇就會…”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蔓延。林羽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右邊的郵件移開，死死釘在左邊冰冷的圖表和草稿上。他拿起筆，在紙上瘋狂地寫畫，試圖將全部心神投入到“光塵”的世界里，用工作的火焰驅散心底的陰霾。然而，星瀚的毒牙、張雯的恐懼、韓驍冰冷的審視、蘇瑤沉重的期望…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不斷刺穿著他的專注力。肩上的舊傷在持續的緊繃和壓力下，開始發出沉悶的、不祥的隱痛。
時間在焦灼和強壓中艱難流逝。三天后，“光塵計劃”核心團隊與清源技術團隊的第二次碰頭會，在龍騰大廈一間配備了頂級視聽設備的智能會議室召開。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味。
韓驍依舊坐在清源團隊首位，無框眼鏡后的目光銳利而挑剔。他的兩名助手如同精密儀器，一絲不茍地檢查著投影設備。龍騰這邊，蘇瑤親自坐鎮，林羽帶著創意、策略骨干嚴陣以待。李悅坐在稍靠后的位置，右手搭在膝蓋的護具上，臉色比平時更蒼白幾分，眼神卻沉靜如寒潭，仿佛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早有預料。
會議開始。林羽深吸一口氣，走到臺前，連接電腦，點開精心準備的PPT。屏幕上清晰地呈現出核心創意——“恒定的日常，是光塵無聲的守護”。三個核心場景骨架：《風眼漁火》（海島老漁民臺風夜的平靜）、《青山長明》（山區診所暴雨中的穩定）、《暮年安寧》（養老院極端天氣下的無縫守護）。
他按照李悅點明的方向，著力闡述從“慣性依賴的脆弱”到“光塵守護的恒定”的心理轉變，強調技術如何消弭沖突、守護不被驚擾的日常。團隊熬夜打磨的腳本細節和視覺參考圖也一一呈現，力求在硬核技術與人情溫度間找到平衡。
林羽講得很投入，團隊成員的補充也力求嚴謹。然而，韓驍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停。”韓驍抬手打斷，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金屬，“林副總監，我理解你們想打‘情感牌’的努力。但是——”
他站起身，走到幕布前，指著《風眼漁火》場景中“老漁民平靜補漁網”的畫面，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平靜？燈火通明？光塵單元在臺風極端環境下的輸出穩定性、抗電磁干擾能力、以及儲能核心在劇烈震動下的結構安全性，這些支撐‘平靜’的硬核技術參數，在你的腳本里體現在哪里？一句‘穩定運行’就帶過了？這叫精準傳播？”
他又指向《青山長明》場景：“冷藏柜綠燈長明？毫秒級的智能調配算法如何確保在電網瞬間崩潰時，備用電源的無縫切換？如何確保關鍵醫療設備的絕對優先供能？這些關乎生命的核心技術保障，在你的故事里，就靠一個綠燈的特寫？”
韓驍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質疑：“還有《暮年安寧》！無縫切換？光塵單元的多能源輸入管理邏輯、毫秒級并網離網切換技術、以及對敏感醫療設備的浪涌保護機制呢？這些才是‘安寧’背后的基石！你們的故事，渲染了氛圍，抓住了情緒，卻把技術最硬的骨頭，輕飄飄地一筆帶過！這根本不是我們需要的‘硬核傳播’！這是避重就輕！是偷換概念！”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一記記砸在林羽和團隊的心上。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創意團隊成員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有人憤懣，有人沮喪。蘇瑤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攥緊。
林羽站在臺上，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韓驍的每一句質疑都像鞭子抽在他的專業自信上。他試圖辯解：“韓總監，我們是想通過生活化的場景，讓普通用戶也能理解…”
“理解什么？”韓驍冷冷打斷，“理解一個被你們簡化、甚至模糊了技術真相的‘美好童話’？清源不需要童話！我們需要的是讓市場、讓投資人、讓合作伙伴看到‘光塵’無可爭議的技術壁壘和絕對可靠性！你們的方案，情感有余，硬核不足！核心價值傳遞嚴重缺失！方向錯了，再精美的包裝也是徒勞！”
“方向沒錯！”一個清冷、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同冰錐刺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一直沉默的李悅身上。
她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但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桿寧折不彎的標槍。她的目光越過眾人，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直直射向韓驍。
“韓總監要硬核，要技術參數，沒問題。”李悅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穿透力，“但請問，清源投入巨資研發‘光塵’，終極目標是什么？是為了讓技術參數躺在實驗室的報表里孤芳自賞？還是為了讓這些參數，真正改變人的生活，守護那些平凡卻珍貴的‘日常’？”
她不給韓驍反駁的機會，語速加快，帶著一種近乎咄咄逼人的氣勢：“參數是骨架，是冰冷的數字。傳播的目標，是讓這些數字擁有溫度，擁有生命！讓市場看到，99.999%的穩定性，不是實驗室的達標線，是海島漁村在臺風夜依舊亮著的燈，是孩子安睡時母親不再擔憂斷電的心！讓投資人明白，毫秒級的響應速度，不是冰冷的算法優越性，是山區診所疫苗永不失效的承諾，是生命在極端環境下得以延續的保障！”
李悅的目光掃過韓驍身后的技術團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如果你們認為，把這些參數堆砌成PPT，用晦澀的專業術語宣講，就能打動市場，說服投資人，那清源的技術部完全可以自己來做傳播！何必找龍騰？！”
會議室里一片嘩然！清源的技術助手們臉色漲紅，顯然被戳到了痛處。韓驍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鏡片后的目光閃爍著驚怒。
“李總監！請注意你的言辭！”韓驍厲聲喝道。
“我的言辭很清晰。”李悅毫不退縮，聲音反而更加冰冷，“技術是手段，守護生活才是目的！龍騰的方案，抓住了‘光塵’的魂！我們展現的，是技術壁壘最終指向的價值——**讓‘被打破的恐懼’永遠成為過去，讓‘恒定的日常’成為觸手可及的現實！** 這才是‘光塵’最硬核的競爭力！這才是市場愿意買單、投資人愿意押注的未來！”
她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會議室里轟然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將技術與人性的鴻溝強行拉近！林羽看著李悅在強光下蒼白卻異常堅定的側臉，看著她那只戴著護具的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一股混雜著敬佩、心疼和巨大共鳴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
“你…！”韓驍指著李悅，氣得手指發抖，想反駁，卻發現對方字字誅心，直指核心。他引以為傲的技術壁壘，在對方口中，成了實現更高價值的工具和注腳。這種視角的轉換，讓他一時語塞。
“至于韓總監擔心的‘技術傳遞不足’…”李悅的攻勢并未停止，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方案腳本的每一幀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可以成為技術價值的載體！老漁民補漁網的燈光穩定性，可以用環境監測數據的實時HUD疊加展現！冷藏柜的綠燈，可以伴隨后臺毫秒級切換算法的可視化數據流！養老院的安寧畫面，背景可以融入多能源輸入狀態和浪涌保護的實時監控界面！技術不是靠說，是靠看！融入場景，才是最高級的呈現！”
她的話如同撥云見日，瞬間為僵局指明了方向！用視覺化的數據流、動態監控界面等“技術語言”，無縫嵌入生活場景，既保證硬核傳達，又不破壞情感氛圍！
會議室再次陷入寂靜，但這次的寂靜，充滿了震撼和思索。創意團隊的成員眼睛亮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連清源的技術助手，臉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韓驍死死地盯著李悅，胸膛微微起伏。幾秒鐘的死寂后，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被逼到墻角、卻又不得不承認的復雜情緒，“李總監，夠狠！夠犀利！這個思路…有操作性！”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林羽，語氣依舊強硬，但之前的全盤否定已然消失：“林副總監，一周時間！按照李總監的思路，把技術可視化的細節給我摳出來！腳本、分鏡、視覺呈現，我要看到每一個技術點如何無縫融入故事！如果只是換湯不換藥，或者技術呈現生硬割裂，別怪清源翻臉不認人！”
壓力，以一種更艱巨、更精細的形式，再次壓回林羽肩上。但這一次，他心中沒有惶恐，只有被李悅點燃的熊熊戰意！
“明白！韓總監！”林羽的聲音沉穩有力。
會議在一種微妙的、劍拔弩張卻又達成初步共識的氛圍中結束。韓驍帶著團隊面色復雜地離開。龍騰這邊，團隊成員圍著李悅，如同眾星捧月，眼神充滿了崇拜和振奮。
“悅姐！你太牛了！”
“剛才真是絕殺啊！”
“這下方向徹底通了！”
李悅卻只是擺了擺手，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額頭的冷汗更多了，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沒理會眾人的興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沙啞：“方向有了，執行才是關鍵。技術可視化不是貼膏藥，要有機融合，要精準傳達。林羽，你負責統合，策略、創意、技術對接組，全力配合。散會。”
她說完，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步伐有些虛浮地朝會議室門口走去，那只戴著護具的手緊緊按住了肋下。
“悅姐？”林羽心頭一緊，立刻追了出去。剛才李悅在會議上那番石破天驚的發言，分明是在強撐著透支的身體！
走廊里，李悅的腳步越來越慢，身形微微佝僂。就在她即將走到電梯口時，身體猛地一晃，左手下意識地扶住了冰冷的墻壁，才勉強沒有倒下。她低著頭，劇烈地喘息著，臉色慘白如紙，大顆的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悅姐！”林羽沖到她身邊，想扶又不敢貿然觸碰，聲音帶著焦急和擔憂，“你怎么樣？是不是肋骨…”
“閉嘴…吵死了…”李悅的聲音氣若游絲，帶著強弩之末的虛弱和慣有的不耐煩。她試圖推開林羽伸過來的手，自己站直，但身體明顯不受控制地再次晃了一下。
就在她身體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的瞬間，一只溫熱而堅定的手，穩穩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林羽沒有再猶豫，也顧不上什么避嫌。他用自己的身體支撐住李悅搖搖欲墜的重量，另一只手小心地環過她的后背，避開了肋骨的傷處。入手是冰冷而單薄的身體，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
“我扶你去休息室。”林羽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悅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她抬起頭，那雙總是冰冷銳利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生理性的水汽，充滿了極致的疲憊和一絲被撞破脆弱的羞惱。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呵斥，但最終，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那強撐的盔甲，在這一刻，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
林羽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一步步走向最近的休息室。走廊空曠而安靜，只剩下兩人略顯沉重的腳步聲。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光塵在光束中無聲飛舞。
林羽低頭，看著臂彎中李悅蒼白脆弱的側臉，看著她緊蹙的眉頭和因為忍耐痛苦而咬緊的下唇，心頭那根緊繃的弦，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責任感狠狠撥動。燈塔的光，再強大，也有被風浪侵蝕、需要依靠的時刻。
“光塵”的戰場硝煙彌漫，暗處的毒牙依舊潛伏。而此刻，他能做的，就是支撐住身邊這道搖搖欲墜、卻依舊為他刺破黑暗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