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冰涼的銀色自動鉛筆,像個滾燙的小秘密,被沈棠緊緊攥在手心。指尖仿佛還殘留著與他皮膚相觸時那微妙的戰栗感。
直到車子平穩地停在公寓樓下,沈棠還有些恍惚。
“到了。”顧硯白清冷的聲音在靜謐的車廂內響起,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啊?哦!好的!”沈棠如夢初醒,慌忙解開安全帶,動作帶著點笨拙的慌亂,“謝謝顧老師送我回來!還有……今晚的飯,和....筆!”舉起那支銀筆晃了晃,臉又有點發燙。
顧硯白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沈棠泛紅的耳尖,那雙在夜色車燈下顯得格外深邃的桃花眼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情緒。他沒再說什么,只是安靜地等著她下車。
推開車門,初夏夜晚微涼的風立刻灌了進來,吹散了車內那若有似無的、屬于他的清冽雪松氣息。
沈棠站在車外,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彎下腰,對著車窗里那張清俊的側臉:“顧老師,路上小心。”
車窗緩緩降下,他轉過頭。路燈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更添幾分神秘莫測。那雙桃花眼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幽深,像蘊藏著星河的寒潭。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低沉。目光在沈棠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很靜,卻帶著一種無聲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進人心里去。
就在沈棠以為對話結束時,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輕,卻清晰地敲打在她心尖上:
“沈小姐似乎”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眼尾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挑,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探究,“…很怕我?”
轟一!
沈棠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隨即又像脫韁的野馬般瘋狂擂動起來!怕他?不!不是怕!是......是那種面對過于耀眼的存在時本能的緊張、羞赧和無措!是被他洞悉了小心思的慌亂!是..是心動啊笨蛋!
“沒!沒有的事!”沈棠立刻挺直腰板,聲音拔高了八度,試圖用音量掩蓋心虛,“顧老師您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德藝雙馨!我那是.....對藝術的敬畏!對老師的尊重!嗯!就是尊重!”沈棠語無倫次地強調著,感覺臉頰燙得能煎蛋。
顧硯白看著她急于辯解、手足無措的樣子,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太淺,快得像是光影的錯覺。
但他眼底深處,那抹洞悉的微光似乎更清晰了。
他沒再追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接受了她這個漏洞百出的解釋。
車窗無聲地升起,那張清俊絕倫的臉逐漸被深色的玻璃隔絕。
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黑色的轎車平穩地滑入夜色,尾燈劃出兩道紅色的流光,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沈棠站在原地,夜風吹拂著發燙的臉頰,手里緊緊攥著那支微涼的筆,心臟還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像揣了只不聽話的兔子。他那句“似乎很怕我?”和最后那個若有似無的眼神,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散,久久無法平息。
他是不是看出來了什么?那種笨拙的、無處安放的心動?
帶著滿腦子混亂的思緒和一顆依舊躁動不安的心飄回了公寓。客廳里一片漆黑,沈律大概早就睡了。
沈棠輕手輕腳地摸回自己房間,反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打開燈,柔和的光線驅散了黑暗。沈棠走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將那支銀色的筆放在桌面上最顯眼的位置。冰冷的金屬筆身在燈光下泛著內斂優雅的光澤,像一個無聲的紀念品,紀念著今晚的兵荒馬亂,和.....那猝不及防的心。
目光落在旁邊那本濕透后皺巴巴、墨跡暈染的速寫本上。心口又泛起一絲細密的疼。
那幅畫......那幅在云境藝術中心,被暮色鍍上金邊、專注得動人心魄的側影就這么毀了。
顧硯白低沉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畫毀了,可以再畫。”
“靈感還在,不是嗎?”
靈感…………還在嗎?
閉上眼,試圖回憶。餐廳里他從容應對宮熠辰的鋒芒,遞筆時指尖的溫度,還有車窗升起前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吸走靈魂的桃花眼......
畫面是模糊了,但那種感覺.那種被強烈吸引、心跳失序、仿佛整個世界都因他而聚焦的感覺,卻更加清晰、更加洶涌地沖擊著心房!比在畫展時更甚!
是的!靈感還在!甚至比之前更加澎湃!
更加滾燙!
沈棠猛地睜開眼,眼神亮得驚人。一把拉開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翻開速寫本嶄新的一頁!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那支嶄新的銀筆!
冰涼的金屬觸感貼著掌心,卻奇異地帶來一種安定的力量。
筆尖不再猶豫,不再遲疑!它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沖動,瘋狂地落在潔白的紙面上!線條不再是單純的輪廓勾勒,而是飽蘸著情緒。
沙沙沙?
筆尖在紙上飛速摩擦,聲音急促而充滿生命力。
這一次,不再是單一的側影。
紙上飛快地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姿態從容地坐在光影交錯的餐廳卡座里。背景是模糊的、代表著喧器和危機的暗色,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光影對比強烈,情緒表達濃烈到幾乎要沖破紙面!不再是暮色中的靜謐,而是風暴中心、暗流涌動下的絕對掌控!危險又迷人!強大又該死的讓人心動!
沈棠畫得渾然忘我,呼吸都變得急促。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悸動,所有的混亂和甜蜜,都通過筆尖瘋狂地傾瀉而出!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平息心中那團越燒越旺的火焰。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手腕傳來微微的酸脹感,才猛地停下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紙上,一個全新的、帶著強烈個人解讀的“顧硯白”躍然紙上。不再是那個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也不是畫展上那個專注的引導者,而是一個在混亂中從容掌控局面、帶著點腹黑和致命吸引力.....復雜又迷人的存在。
沈棠看著畫中人那雙仿佛能穿透靈魂的桃花眼,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紙面。心臟依舊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帶著一種釋放后的疲憊和巨大的滿足感。
靈感還在。
甚至……更洶涌了。
而這洶涌的源頭…清晰無比。
拿起手機,對著速寫本上那幅新鮮出爐、還帶著筆觸溫度的“腹黑顧老師”,咔嚓拍了一張照片。指尖在發送鍵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帶著點惡作劇般的、點開了那個沉寂的聊天框
備注依舊日是規規矩矩的“顧老師”。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顧老師,感謝您的筆!物盡其用,新靈感奉上![圖片]」
后面還跟了個小小的、試探性的笑臉表情。
發送。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房間里只剩下沈棠和桌上那幅畫。
他會看到嗎?
他會…怎么想?
………
夜,深了。
窗外城市的燈火漸次熄滅。
只有一顆心,還在為那支筆,那幅畫,和那個.…驚艷絕絕男人,不規律地跳動著,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