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王嬤嬤來了?!?/p>
紅袖提著裙擺匆匆進來,發間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輕作響。
秦暖手腕一頓,藥碾里的蘇合香末濺出幾粒,在青石磚上滾出細小的痕跡。
“???”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自嫁入沈府以來,她與硯雪居這位掌事嬤嬤的交集,簡直屈指可數。
除了上回她為了查看沈硯卿的胃疾藥方,她幾乎沒與王嬤嬤打過交道。
而王嬤嬤也不常出現在她面前。
“請進來吧?!?/p>
她慌忙用帕子拭去指尖沾染的藥粉,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袖。
王嬤嬤捧著個紫檀木托盤進來,上面端正地擺著一把黃銅鑰匙,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夫人安好?!彼Ь吹馗I恚骸肮臃愿?,往后硯雪居的藥房就歸夫人管著了。”
“本該夫人歸寧那日就送來的,由于有幾味藥材一直買不到,這才耽誤了?!?/p>
秦暖怔怔地接過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想起枕邊那支杏花玉簪。
那杏花玉簪,此時正在她的青絲上。
“藥房里各種常用的藥材都備齊了?!?/p>
王嬤嬤眼角笑紋更深:“夫人去看看,若還缺了什么,夫人只管吩咐下來,老奴立時差人去采買?!?/p>
“大人現在何處?”
秦暖摩挲著鑰匙上精細的紋路,這一切,超乎她的想象了。
原本以為她能在臥房里搗鼓藥材已是例外。
萬萬沒想到,沈硯卿他,居然給自己準備了專屬的藥房。
這就說明,沈硯卿他不介意自己繼續學醫,配藥。
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做這件事,不用偷偷摸摸。
“公子卯時就進宮了?!?/p>
王嬤嬤忽然壓低聲音:“臨走前特意囑咐,說夫人若想添置一些特殊的藥材,需得等他回來親自陪著挑?!?/p>
她意有所指地頓了頓:“特別是那些帶有毒性的藥材?!?/p>
秦暖耳尖一熱。
前幾日她確實偷偷托人買過曼陀羅,原是想根據古方所記載的,配一味特殊的止血藥,沒想到這事竟被沈硯卿發現。
他該是知道自己買不到了。
大周有明文規定,所有帶有毒性的藥材,都需要官府的批文,才可購買。
秦暖是找了秦父幫忙的,只是秦父還不曾派人給她帶話。
待王嬤嬤退下后,秦暖迫不及待地帶著紅袖往藥房去。
穿過兩道回廊,到藥房那扇銅門前時,她握著鑰匙的手竟有些發抖。
這…藥房怎么跟她上回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只可惜王嬤嬤早就退下,無人解答秦暖的疑問。
“咔嗒”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推門的瞬間,混合著數十種藥材的清香撲面而來。
晨光透過天窗灑進來,將整間藥房照得透亮。
三面墻的紫檀木藥柜一直頂到房梁,每個抽屜上都掛著描金小簽,字跡工整得如同殿試考卷。
正中的青玉案臺上,擺著一尊嶄新的藥碾,正是她上個月在珍寶閣多瞧了兩眼的那款。
“天爺!”紅袖驚呼著:“這不是夫人一直想要的藥碾嗎?”
珍寶閣,顧名思義里頭賣的都是珍品,像秦家的家世,秦暖根本買不起…
若是非要買,秦暖要存好久的月例銀子,還要加上在太醫院當小藥童的俸祿,才能勉強買一樣。
紅袖順勢拉開最近的抽屜:“連十年份的野山參都有!”
“每一個抽屜上都細寫了年份,品相?!?/p>
“夫人您來看!”
秦暖的指尖撫過每一個抽屜,沈硯卿是怎么知道她想要的?
此時此刻,秦暖真的很想看見沈硯卿,很想親口問一問。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秦暖著急轉身,裙擺帶倒了藥秤,幾粒決明子滾落在地。
“夫人還滿意嗎?”
沈硯卿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驚得秦暖差點打翻手邊的藥罐。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朝服還未換下,暗紫色的官服襯得他面如冠玉。
“我...”秦暖耳根發燙,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
“大人為何突然對我這么好?”
沈硯卿邁步進來,官靴踏在青磚上的聲響讓秦暖心跳如鼓。
他在案前站定,修長的手指拂過那尊青玉藥碾:“對自己的妻子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秦暖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那夜那些細微的小傷口幾乎看不見,漂亮的像是畫中人。
沈硯卿忽然傾身,從她身后的藥柜取下一個瓷瓶。
“血藤?!彼溃骸澳闵洗握f缺這味藥。”
秦暖怔怔接過:“大人怎么知道的?”
“我從未在大人面前提起過?!?/p>
“是我路過時聽到的,是你太過專注,沒發現我經過。”
話落,她突然發現瓶底刻著個極小的“暖”字。
這是她在家時慣用的藥瓶樣式。
“這份心意,夫人滿意嗎?”沈硯卿又問了一次。
不等秦暖回答,沈硯卿忽然張開手臂,將秦暖帶入懷中。
濃郁的龍涎香強勢將人包裹住。
溫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沈硯卿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抱歉,大婚當日讓夫人獨守空房是我之過。”
“次日,又讓夫人因我受傷,更是罪過?!?/p>
“本來歸寧那日想和夫人好好聊聊,結果又出了南疆一事?!?/p>
“凡此種種,非我所愿。”
秦暖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驚得手足無措,臉頰貼在他胸前冰涼的錦緞官服上,卻能清晰地聽見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聲。
她下意識攥緊了他腰間的玉帶,指尖觸到上面精細的云紋,就像此刻她心頭纏繞的萬千思緒。
“大人...很好?!?/p>
她聲音悶在他衣襟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我很喜歡,多謝大人?!?/p>
心底泛起陣陣漣漪,沈硯卿看起來清冷孤傲,懷抱卻是溫暖充滿安全感。
她好像,有點喜歡沈硯卿。
沈硯卿的手掌輕輕撫過她發間的杏花玉簪,指尖不經意擦過她耳垂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凝視著那顆朱砂痣,聲音里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夫人日后不必再對我說多謝?!?/p>
是我該多謝夫人,來到我的身邊。
這句話,沈硯卿沒有說出口。
但他眼底的柔情滿得快要溢出來。
“那大人再答應我一件事吧?!?/p>
秦暖放松了身體,頭蹭了蹭沈硯卿的胸膛。
沈硯卿“嗯”了一聲:“什么?”
“大人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鼻嘏瘓唐鹕虺幥涫持福捄茌p,卻帶著無盡的心疼。
“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