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芬把余詩語拉進霍家的堂屋,就開始招呼家里兩個兒媳婦照顧人。
“老大家的,你快點去廚房去和點面,給荷荷做點白面條吃?!?/p>
“對了,臥個雞蛋?!?/p>
“老二家的,你去,弄點熱水來,有那新毛巾,你弄一條來,讓荷荷暖暖手?!?/p>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手都不舍得松開余詩語的,神情里,滿是對余詩語的心疼,“你這丫頭,你怎么穿得這么單薄???”
“阿嚏!”
周如芬話剛出口,余詩語就捂住鼻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周如芬趕緊就松開手,去解衣服上的扣子,準備把自己身上的厚衣服脫給余詩語穿。
余詩語又“阿嚏,阿嚏”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抬頭見周如芬在脫衣服,可能是看出了老太太是意圖,余詩語想也不想的抬手阻攔老太太“大娘,我帶厚衣服了?!?/p>
她可不穿這老太太的衣服,打著補丁不說,看著還臟兮兮的,她才不穿。
“我,我就是沒想到,沒想到這……阿嚏,”她捂著酸痛的鼻子,“我沒想到這里比滬市冷這么多,”她說著,話語里全是委屈。
說到這,周如芬就嘆氣,“這里確實艱苦,一年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冷著?!?/p>
“都怪我當初我家老頭,非得往這走,說什么這邊地多,有地,人餓不死?!?/p>
“唉!”周如芬說著忍不住嘆氣。
周如芬說起霍延北的爸,余詩語這才抬頭環視屋內站著的人。
一間不大的堂屋,密密麻麻站著不少人。
兩個男的,兩個看起來上了年紀的女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姑娘,以及三個小女孩,三個小男孩,再加上坐著的余詩語跟周如芬,這屋子幾乎被擠滿了。
但在這滿滿當當的人里,余詩語沒看見符合霍延北父親這個年齡的人。
余詩語就問“大娘,霍伯伯呢?”
提起霍延北的爹,周如芬眼眶就是一酸“走了,來到這邊沒兩年,幫俺們娘幾個壘了幾間屋,就走了?!?/p>
“一天福也沒享過。”
說完,周如芬突然注意到大兒媳、二兒媳還站在堂屋里,就忍不住“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倆咋還站在這?”
“這荷荷來了,你看不到?”
再次被點名,霍家大嫂跟二嫂,只能不情愿去干活。
周如芬忍不住又罵,“懶得上炕 !”
張荷荷這時尷尬地對周如芬說:“沒事大娘,我不餓?!?/p>
周如芬立馬說:“這傻孩子,說什么傻話呢?”
“你那么遠的過來,都這么晚了,怎么可能不餓?”
說著一臉嗔怪“你這孩子,別拘束,就把這當你自己家?!?/p>
余詩語羞澀點點頭。
周如芬這才問“荷荷,你爹娘呢?”
“都好嗎?”
說起自己父母,余詩語眼眶就紅了,聲音也哽咽了,“我爹……”
周如芬握著她的手緊了下,好像已經從她的神情猜到了結果。
果不其然,“我們當年逃到滬市后,有幾天沒討到什么飯,我爸把東西省給我媽和我吃,他自己……”余詩語說到這,抽出自己的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周如芬趕緊摟住她,也跟著抹眼淚“好孩子,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那你娘……”
“我媽媽……”余詩語又是一頓哭。
哭得身子忍不住顫抖,一半是命運捉弄的傷心,一半是冷的。
周如芬全當成她凍得,又吩咐大兒子“老大,你去把火盆點上,端過來,讓荷荷烤烤火,暖暖身子,這孩子……遭罪了。”
余詩語一聽這話,抹著眼淚搖頭“大娘,不麻煩了,我……我就是想起我媽媽我難受?!?/p>
“你娘她……”周如芬不好的猜想根本不敢說出口。
“我媽媽……”余詩語一開口就是泣不成聲,但好在這次還是把話說全了。
她說“我爸走后,我媽媽繼續領著我在滬市討飯,然后……然后一個有錢男的看上了我媽,他把我跟我媽接回了家?!?/p>
“我媽嫁給了他,我也跟著改了姓。”
“對了,大娘,我現在叫余詩語,你可以喊我詩語?!?/p>
對于余詩語媽媽改嫁,周如芬沒說什么,只心疼這娘倆。
這個世道難??!
沒了男人的女人更難。
能有人愿意給一口吃的,就是好事。
但余詩語哭成這樣,周如芬就問“那個男的對你跟你娘不好?”
余詩語立馬搖頭“余叔叔對我跟我媽挺好的?!?/p>
“就是……”
“怎么了?”
余詩語搓著手指,“余叔叔前頭去世的妻子,還留了一個女兒,她自小被嬌寵慣了,所以,性子有些跋扈?!?/p>
周如芬就拍拍她的后背,心疼“荷荷,你跟你娘受苦了?!?/p>
余詩語搖頭,并且糾正周如芬,“大娘,我現在叫詩語!”
“詩……詩語,這個名字好聽,好聽,”周如芬嘴上夸著,但其實心里覺得不咋樣,因為喊著拗口。
沒有“荷荷”喊著順口。
不過余詩語說讓喊詩語,她就喊詩語。
“荷……詩語,既然來了這,你就放心吧,這個家我做主,沒人敢給你氣受。”
聽見這話,余詩語又擠出一泡眼淚,眼里寫滿了感動。
“大娘,我就知道我沒來錯,我就知道我爸在天之靈會保佑我的?!?/p>
余詩語提起自己死去的爹,周如芬心疼地直接把人摟進懷里。
這時,霍家的二兒媳何苗苗端著半盆熱水進來了,“娘,熱水打來了。”
熱水端進來,余詩語及時掙脫周如芬的懷抱,周如芬也恰好松開,所以并未覺出什么來。
周如芬拉著人去洗手,“你摸摸你這手跟冰溜子一樣,凍人。”
“快在熱水里暖暖手,可別凍壞了。”
何苗苗把盆放到了吃飯的桌子上,霍家連個像樣的盆架子都沒有。
余詩語有些后悔了。
好像她不該來這,也太窮了。
不過余家已經沒了,她又因為沒讀什么書,也不想吃苦,所以沒有個工作,留在滬市肯定是生存不下去的。
至于去農場改造?
余詩語想,余家再怎么著,也比農場強吧?
畢竟在余家是有人伺候她的。
而且,她沒準備一直在這里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