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聲,李建成走了進去。
屋里頭古色古香,燭光映出一道略顯瘦削的身影。
李建成望著這道黑影,眼眸越發閃爍。
他看到過未來,
知曉自己死去,妻兒死去,東宮的覆滅….
那栩栩如生的感覺,
宛如自己,親身經歷一場生死。
換句話說,
他….死過一次了。
而如今重來一次,以往與父皇李淵見面時沒注意到的一些細節,也在此刻徹底放大。
父皇,也老了啊….
李建成有些惆悵。
嘆息一聲,便往屏風里頭走去。
等他見到李淵,就看到李淵正在煮著茶,似乎是在等待某人的到來。
李建成清楚,這是在等他。
幾個時辰前,
他曾讓底下人告知李淵,說晚些時候,這個點會到來拜訪。
所以這茶是為他李建成準備的。
其實,
比之約定時間,還是晚到了一些。
經歷未來之事是其一,更多的則是路上因為憂心忡忡,導致走路較慢。
“大朗,為何如此之晚到來,是路上耽擱了么?”
李淵一邊煮茶,一邊忍不住問道。
李建成望著他那蒼老的模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半晌這才輕輕點頭:“是啊,父親,路上耽擱了?!?/p>
李淵聞言,微微一愣。
似乎是聽到什么不可思議之事,而后將煮好的茶呈到碗里,放在李建成旁邊。
“哎呀,大朗,好久沒見你兩手空空而來了,倒是還有些不習慣?!?/p>
李淵笑了一聲。
李建成有些錯愕,而后無奈道:“抱歉,父親。”
“下次….嗯,或許沒有下次了?!?/p>
李淵眉頭皺起:“沒有下次?大朗,發生了什么?”
李建成吐出口氣,喝著茶道:“父親認為,老二會看著我登基么?”
老二?
李淵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大朗,你還不放心?你該多相信二郎,而且此次爹讓二郎回京,不正是為讓你除去隱憂?”
“爹此次會做到的,盡量卸二郎的權,讓你放心。”
李建成聞言,沒有接話,自顧自的道:“父親,我做了個夢?!?/p>
“夢?”
“嗯,那夢很真實,老二的玄甲軍、我的太子軍,于宮門前廝殺,玄武門大門轟然緊閉。地上是血跡斑斑,到處都是斷矢殘劍,以及不知多少自己人的尸體,那夢….太真實了?!?/p>
李建成說的有些輕松。
因為,他已經逐漸接受此事。
而李淵聞言,則是微微愣住。
望向李建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半晌耷拉著腦袋,嘆息道:“大朗,你兄弟二人近些年來,越發勢成水火。”
“這些年,我甚至在想,當年我若是不在晉陽起兵,我們一家人,安安心心固守自家一畝三分地,是否結局,并非如此?”
“當了帝皇,成為天下第一家,看似風光無限,掌他人生死,執天下之兵,可我李家變化,卻是令人揪心?!?/p>
“權力權力,即攀權力,怎還會有親情?”
“曾經你還小時,你和二郎他們,感情何等深厚?可權力,宛若一擠毒藥,令你成癮,也令你二弟成癮,使你二人,兄弟之間,幾乎快要兵戎相見,水火不容?!?/p>
李淵極為揪心。
這些年老大和老二之間的爭斗,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試過平衡,試過一碗水端平,因此動用過許多辦法,可越是努力,越是發現兩人越發勢成水火。
所以到最后放棄了,選擇逐漸卸去老二李世民的權力,讓老大放心。
李淵相信,
當老二李世民的權力越來越小,老大逐漸放心,那么兄弟二人是有可能重歸于好。
他期望著那一日,也盼望著那一日。
這也是他老了之后才更希望看到的事情,想看到家族和睦,如此一來,多年后自己下了黃泉,也好面見列祖列宗。
“父親,權力….的確十分美妙?!?/p>
李建成張開手,凝視著自己的手,仿佛那就是自己掌控的權力:“它讓我得到很多,有著無數人之追隨,如您所說,它曾讓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但我在那場夢后,感受到許多東西,我會逐步脫離這名為權力的毒藥,但有些事情….已是,覆水難收?!?/p>
李淵皺眉:“覆水難收?大朗,你這是何意?”
李建成收回手,看向李淵:“父親,這您得問老二何意,我只是想….活著。”
說罷,
李建成站起身:“父親,我該走了,如今時間越發越緊迫,我不能….繼續浪費了?!?/p>
“理智上而言,我今日來見您不好,因為這或許會讓我計劃延誤,更甚至會讓老二胡思亂想,但我以后可能見不到您了,所以….特地前來見您一面?!?/p>
李淵聞言,猛的站起:“大朗,你在說什么呢?你要干什么?”
李建成背對著李淵離開,邊走邊繼續道:“父親,與其說我想做什么,倒不如問問老二想做什么。”
“我從始至終,都只是想….活著。”
“我自己想活著,也想帶觀音承道他們活著,更想帶著東宮眾人,活著,僅此而已?!?/p>
活著?
老二想做什么?
李淵一瞬間,
似乎察覺到什么,瞬間愣在原地,臉色蒼白起來。
此刻。
李建成走到門前,“咯吱”一聲打開門,即將踏出,也在這時,李建成回頭看向李淵,眸子目光饒有深意。
“父親,早些年聽說您喜歡北方的百花果,或許以后,我有機會替您帶回來?!?/p>
說罷,李建成徹底離開此處。
獨留李淵愣在原地。
“二郎….他想做什么?”
李淵楞楞得道:“他又有那些舉動,讓大朗察覺到危險?”
“父親,父親….大朗啊,你有多久沒如此喊過了….多久,多久….”
李淵呢喃著。
自從當了帝王之后,或許是帝王之位讓孩子們有了壓迫,又或許是尊敬,總之從那之后,李淵只從孩子們口中聽到“父皇”稱呼。
父親,父親….
父親啊~
這究竟是,多么遙遠之前的稱呼了?
二郎到底做了什么,讓大朗如此表露?
他難道….要兵變么?
一想到這,李淵就感覺身體止不住的發怵。
眼眸,也在頃刻間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