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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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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祠堂給亡夫上香時,侍衛(wèi)踹開了我沈家祠堂的大門。“圣旨到!沈氏云歸接旨!

”木屑飛濺,冷風裹著雪粒子呼啦啦灌進來,吹得供桌上的白蠟燭火苗瘋狂亂竄。

我手里那炷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斷成三截。領(lǐng)頭那個侍衛(wèi),穿著宮里禁衛(wèi)的服色,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我身上。他展開明黃的絹帛,聲音又冷又硬,

砸在祠堂死寂的空氣里:“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門云歸,淑慎性成,溫良敦厚。

攝政王蕭夜沉,功在社稷,忠體國朝,適婚娶之時。朕躬聞之甚悅,特賜婚于二人。

著即日完婚,欽此!”祠堂里死一樣的靜。只有燭火噼啪輕響,

還有我身后跪著的、僅剩的兩個老仆壓抑的抽氣聲。“沈氏,還不快領(lǐng)旨謝恩?

”侍衛(wèi)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催促。我盯著地上斷掉的三根香。一根代表天,一根代表地,

中間那根,代表人。全斷了。我慢慢抬起頭,看向那明晃晃的圣旨,扯了扯嘴角,

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大人,您念錯了吧?民婦沈云歸,乃已故忠勇將軍楚驍之妻。

亡夫尸骨未寒,孝期未滿,如何能另嫁?”我守寡三年,給楚驍守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

青燈古佛,粗茶淡飯,守著這座空蕩蕩的將軍府,守著他牌位前那點微弱的香火。

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這紙荒唐的圣旨,像一只巨大的、帶著鐵銹味的巴掌,

狠狠扇在我臉上。那侍衛(wèi)嗤笑一聲,眼神輕蔑,像是在看什么不識抬舉的螻蟻:“尸骨未寒?

楚將軍為國捐軀,已整整三年!孝期早滿!沈氏,莫要胡攪蠻纏,抗旨不遵,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向前一步,明黃的絹帛幾乎要戳到我鼻尖。

“攝政王能看上你一個寡婦,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接旨!”誅九族?

我爹娘早亡,唯一的血親楚驍,三年前就死在了北疆的冰天雪地里。我沈云歸,

孤家寡人一個。誅誰去?心口像是被那斷掉的香狠狠扎了進去,又冷又疼,

尖銳的窒息感攫住了喉嚨。我緩緩抬起手,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

終于還是碰到了那明黃的、象征著至高皇權(quán)的絹帛。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

我用力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掐得生疼。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我垂下眼,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民婦……謝主隆恩。”聲音出口,啞得厲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侍衛(wèi)滿意了,冷哼一聲,帶著人呼啦啦撤了出去,

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骨的寒風。祠堂的門歪斜地掛在門框上,吱呀作響。

老仆福伯顫巍巍地爬過來,老淚縱橫:“夫人!這……這造的是什么孽啊!

將軍他……他尸骨未寒啊!”“尸骨未寒?”我重復著這四個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順著冰冷的臉頰往下淌。“福伯,你聽見了嗎?他們說,

孝期滿了。”我指著供桌上那塊冰冷的、寫著“亡夫楚驍之靈位”的烏木牌位,“楚驍,

你聽見了嗎?他們說,我可以改嫁了。”笑聲在空曠的祠堂里回蕩,凄厲又絕望。

福伯看著我,嚇得不敢再出聲。我猛地收住笑,抬手狠狠擦掉臉上的淚。“備水,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像結(jié)了冰的河面,“沐浴,更衣。”既然躲不過,那就看看,

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蕭夜沉,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把我這個“福氣”,

強塞給一個寡婦。圣旨賜婚,消息像長了翅膀的瘟疫,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

曾經(jīng)門可羅雀的將軍府,門檻幾乎被踏破。有真心實意來道賀的舊部,紅著眼圈,

說將軍在天有靈,定會欣慰夫人有個依靠。有虛情假意來攀附的權(quán)貴,堆著滿臉的笑,

恭喜我“一步登天”,攀上了攝政王這根頂天的金枝。還有更多躲在暗處、等著看我笑話的。

“嘖,守了三年,裝得跟貞潔烈女似的,還不是攀上了高枝?”“就是!楚將軍才死了幾年?

尸骨都沒找全吧?這就急著改嫁了?還是嫁給他生前的死對頭攝政王?真夠可以的!

”“誰知道當年楚將軍戰(zhàn)死,是不是有什么貓膩?你們忘了?楚將軍最后那場仗,

糧草可是……”“噓!噤聲!你不要命了!”那些竊竊私語,像毒蛇的信子,

絲絲縷縷鉆進耳朵里。我端坐在正廳主位,面無表情地聽著管家低聲回稟外面的風言風語。

手里端著的茶盞,溫熱的茶水早已涼透。“夫人……”管家覷著我的臉色,欲言又止。“說。

”我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外面……外面?zhèn)鞯煤茈y聽。

還有人說……說您……”管家吞吞吐吐。“說我什么?”我抬眼看他。

管家一咬牙:“說您早就和攝政王……有私情,所以楚將軍才……”“砰!

”手中的青瓷茶盞被我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濺濕了裙擺。

廳里伺候的下人嚇得噗通跪倒一片,大氣不敢出。管家更是面如土色。胸口劇烈起伏,

一股腥甜直沖喉嚨。我死死攥著椅子的扶手,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私情?我和蕭夜沉?

那個男人,我只在楚驍凱旋的宮宴上,遠遠見過一次。隔著喧囂的人潮,燈火輝煌。

他坐在龍椅下首最尊貴的位置,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隱在陰影里,只覺氣場迫人,

冷得像一塊終年不化的寒冰。楚驍當時端著酒杯,低聲對我說:“云歸,離那位遠點,

心思太深,手段太狠。”那是我的夫君,用生命守衛(wèi)疆土的將軍,對他政敵最直接的評價。

心思深,手段狠。如今,這個心思深、手段狠的男人,用一道圣旨,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用最骯臟的污水,潑在我守了三年的貞節(jié)牌坊上。也潑在楚驍用命換來的忠烈之名上。

我慢慢松開緊握的手,掌心被扶手粗糙的木刺扎破了,沁出細小的血珠。“備車。

”我聲音平靜得嚇人。“夫人要去哪兒?”管家驚疑不定。“攝政王府。

”我倒要親自問問這位一手遮天的攝政王殿下,他究竟想做什么!攝政王府坐落在皇城東側(cè),

朱門高墻,氣派森嚴。門口的石獅子張牙舞爪,比將軍府門前的還要大上一圈,

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壓。遞上拜帖,門房進去通傳。我在門口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寒風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下人們進進出出,偶爾投來探究或憐憫的目光。終于,

一個穿著體面的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虛假的恭敬:“沈夫人,王爺今日事忙,實在抽不開身。王爺說了,

您的心意他領(lǐng)了,婚期已定在半月后,請夫人安心在府中備嫁即可。王府一應(yīng)所需,

稍后自會有人送去將軍府。”他微微躬身,話語客氣,眼神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

連門都不讓進。安心備嫁?我站在那兩尊巨大的石獅子中間,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蕭夜沉甚至不屑于親自見我一面,只用一句輕飄飄的“事忙”,就把我打發(fā)了。

他根本不在乎我愿不愿意,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語,更不在乎楚驍?shù)脑谔熘`。他要的,

只是“沈云歸”這個身份嫁入攝政王府這個結(jié)果。至于我這個人本身,我的意愿,我的痛苦,

在他眼里,大概連塵埃都算不上。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到冰窟窿里。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厚重的朱漆大門,門環(huán)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然后,

我轉(zhuǎn)身,一步一步,離開了這座象征著無上權(quán)柄的府邸。脊背挺得筆直。既然避無可避,

那就來吧。蕭夜沉,你想娶,我沈云歸就嫁。看看這“福氣”,你接不接得住!

接下來的日子,攝政王府果然“一應(yīng)所需”流水般送進了將軍府。錦緞華服,珠玉首飾,

珍玩擺設(shè),堆滿了庫房和我的房間。紅得刺目的嫁衣送來了,用的是最名貴的云錦,

金線繡著繁復的鸞鳳和鳴圖樣,奢華無比。送東西來的王府嬤嬤,

臉上帶著一種施舍般的笑容:“夫人好福氣,王爺親自吩咐了,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這嫁衣上的金線,可是江南十位頂尖繡娘趕工了整整十日才成的,放眼京城,

也就只有王妃您配得上。”我撫摸著那冰涼滑膩的料子,指尖拂過凸起的金線紋路。

鸞鳳和鳴?多么諷刺。楚驍送我的唯一一件像樣的首飾,是一支素銀簪子,

上面刻著一朵小小的、不甚精致的云紋。他說:“云歸,等我下次回來,給你打支金的。

”他再也沒有回來。“放下吧。”我對那嬤嬤說,聲音平淡無波。嬤嬤似乎不滿意我的反應(yīng),

還想說什么,被我眼神一掃,悻悻地閉了嘴。我一件都沒動。那些綾羅綢緞,珠光寶氣,

像一堆華麗的垃圾,堆在那里,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富貴氣息。我依舊穿著我半舊的素色衣裙,

吃著簡單的飯菜。將軍府的下人,除了福伯和從小跟著我的丫鬟青杏,

其他人都被王府派來的人“接管”了。美其名曰:幫襯著準備大婚事宜。實則,是監(jiān)視。

我像一個被軟禁的犯人,困在這座曾經(jīng)充滿回憶、如今卻冰冷徹骨的府邸里。

青杏偷偷告訴我,外面關(guān)于我“不知好歹”、“裝腔作勢”、“欲擒故縱”的流言更盛了。

有人說我端著寡婦的架子,矯情。有人說我故意冷落攝政王賞賜,是心里還惦記著前夫,

對攝政王不滿。蕭夜沉,用他的權(quán)勢和金錢,

把我塑造成了一個忘恩負義、不識抬舉的怨婦形象。我坐在窗邊,

看著院子里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楚驍出征前,曾在樹下舞劍給我看,劍風掃落一地槐花,

雪白的花瓣落了他滿肩。他說:“云歸,等我。”“小姐……”青杏紅著眼眶,

給我披上一件外衣,“天冷,您別凍著。”我回過神,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我沒事。

“青杏,你說,他到底圖什么呢?”我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圖我這個人?

一個寡居三年、姿色頂多算清秀的婦人?圖將軍府的勢力?楚驍死了,樹倒猢猻散,

將軍府早已名存實亡。青杏搖頭,一臉茫然和憤恨:“奴婢不知道!

奴婢只知道王爺他……他太欺負人了!”是啊,太欺負人了。用最霸道的方式,

碾碎我所有的堅持和尊嚴,把我變成京城最大的笑話。這不像求娶。更像一種……懲罰?

或者,某種我看不懂的棋局?大婚的日子,還是到了。天還沒亮,

我就被王府派來的喜娘和丫鬟從床上拖了起來。她們手腳麻利地扒掉我身上的素衣,

強行給我套上那身紅得刺眼的嫁衣。沉重的鳳冠壓在頭上,鑲滿了珍珠寶石,墜得脖子生疼。

銅鏡里,映出一張被脂粉涂抹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腮紅打得極重,嘴唇涂得艷紅,

像戲臺上的伶人。陌生的,可笑的,像一個精心裝扮的祭品。“王妃真是好顏色,

這妝扮起來,天仙似的!”喜娘諂媚地笑著,往我手里塞了一個冰涼的蘋果,“拿穩(wěn)了,

平平安安。”平安?我扯了扯嘴角,鏡子里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也扯了扯嘴角,

笑容僵硬而詭異。沒有拜別高堂,沒有哭嫁。將軍府冷冷清清。只有福伯和青杏,

穿著素凈的衣服,跪在門口送我。福伯老淚縱橫,不住地用袖子擦眼睛。青杏死死咬著嘴唇,

不讓自己哭出聲,肩膀卻抖得厲害。我一步步走向門口那頂華麗到夸張的八抬大轎。

轎簾掀開,里面鋪著厚厚的、同樣紅得刺目的錦墊。

一只骨節(jié)分明、戴著墨玉扳指的大手伸了出來,停在轎門前,似乎在等著扶我。是蕭夜沉。

他竟然親自來了。隔著晃動的珍珠流蘇,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輪廓,

穿著同樣刺目的親王蟒袍喜服。那只手,修長,有力,帶著久居上位的掌控感。停在半空,

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周圍的喜樂聲,人群的喧鬧聲,似乎都在這一刻遠去。我盯著那只手。

就是這只手的主人,一道圣旨,毀了我守了三年的清靜,把我推入這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去碰那只手。而是微微側(cè)身,自己提著沉重的裙擺,一步,一步,

跨過了轎門旁邊放著的那盆燒得正旺的炭火盆。火焰的熱浪撲面而來,幾乎燎到我的裙角。

“新娘子跨火盆,祛除晦氣,紅紅火火!”喜娘尖銳的聲音適時響起。我穩(wěn)穩(wěn)地跨了過去,

坐進轎子里。簾子落下,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視線,也隔絕了那只懸在半空的手。

轎子微微一沉,似乎是那只手的主人收了回去。外面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即,

喜樂聲更加喧天震地地響了起來。轎子被穩(wěn)穩(wěn)抬起。我端坐在晃動的轎廂里,

手里那個冰涼的蘋果,硌得掌心發(fā)疼。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然后,

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光滑的蘋果表皮,狠狠掐出五個深陷的指痕!指甲幾乎折斷。蕭夜沉,

這場戲,才剛剛開始。攝政王府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熱鬧非凡。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紅綢鋪滿了從大門到正堂的每一寸地面。我被喜娘攙扶著下轎,繁瑣的禮儀一項項進行。

拜天地。高堂的位置空著,據(jù)說蕭夜沉的父母早亡。夫妻對拜。隔著厚厚的蓋頭,

我只能看到對面男人玄色蟒袍的下擺和一雙鑲著金線的黑色官靴。他很高,站得筆直,

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無形的冷冽氣場,即使在這喧囂的喜堂里,也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禮成。

“送入洞房——”我被簇擁著,送進了所謂的“新房”。房間極大,布置得極盡奢華。

觸目所及,全是刺眼的紅。紅帳,紅燭,紅被褥……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甜膩的合歡香。

我坐在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拔步床上,頭上的鳳冠壓得我頸椎快要斷裂。

房間里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喧囂被隔絕在門外。我一把扯下那礙事的蓋頭,隨手扔在地上。

環(huán)顧四周,這華麗的牢籠。目光落在梳妝臺上那面巨大的銅鏡上。

鏡子里映出我此刻的樣子:濃妝艷抹,滿頭珠翠,一身大紅。像個精心打扮的怪物。

我走到鏡前,拿起旁邊備好的濕帕子,用力擦著臉。一層層厚重的脂粉被擦掉,

露出下面蒼白疲憊的底色。直到臉頰被擦得發(fā)紅發(fā)痛,才勉強露出一點我本來的樣子。

我拔掉頭上沉重的金釵步搖,任由烏黑的長發(fā)散落下來,披在肩頭。做完這一切,

我走到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戶。深秋的冷風猛地灌進來,吹散了房間里甜膩的香氣,

也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窗外是一個很大的庭院,亭臺樓閣,假山流水,

在暮色中顯出一種冰冷的精致。這就是我后半生的囚籠了。不知過了多久,

外面喧鬧的宴飲聲漸漸低了下去。房門被推開。帶著濃重酒氣的冷風先涌了進來。然后,

是那個高大的身影。蕭夜沉。他終于來了。他反手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和那對燃燒得正旺的紅燭。他一步步朝我走來。腳步很穩(wěn),

并沒有醉酒后的踉蹌。玄色的蟒袍襯得他身形越發(fā)挺拔,

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他的五官極其英俊,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下頜線如刀削般冷硬。只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里面沒有任何屬于新婚的暖意或喜悅,

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和……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的審視。他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目光掃過我扔在地上的蓋頭,掃過我卸了妝的臉,散落的頭發(fā),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件依舊刺目的大紅嫁衣上。他的視線,像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

一寸寸刮過我的皮膚。“怎么,本王的新王妃,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他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絲酒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我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沒有躲閃,也沒有畏懼。心在胸腔里狂跳,

但我強迫自己站得筆直。“王爺說笑了。”我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圣旨賜婚,民婦豈敢不滿?”“民婦?”他微微挑眉,

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看來,王妃還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帶著濃烈的酒氣和一種屬于成熟男性的侵略氣息。我下意識地想后退,腳卻像釘在了地上。

“身份?”我微微仰頭,直視著他,“王爺是指,從楚驍未亡人,

變成您攝政王府的囚徒這個身份嗎?”空氣瞬間凝固。紅燭的火苗猛地跳躍了一下。

蕭夜沉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鋒,那里面翻涌的冰冷幾乎要將我凍結(jié)。“囚徒?

”他重復著這兩個字,聲音更沉,帶著危險的意味,“沈云歸,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很清楚。”我迎著他懾人的目光,感覺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但一股積壓了太久的憤懣和絕望給了我勇氣。“王爺用一道圣旨,強娶臣妻,

將我置于天下人唾罵的境地。將我困在這王府,名為王妃,實為囚徒。難道我說錯了嗎?

”我豁出去了。與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這牢籠里茍延殘喘,不如撕破這層虛偽的遮羞布。“強娶?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冷笑,眼神卻更加陰鷙,

“沈云歸,你當真以為,本王非你不可?”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像鐵鉗一樣,瞬間的劇痛讓我倒抽一口冷氣。“放開!”我用力掙扎。

他卻攥得更緊,猛地將我往前一拽!我猝不及防,整個人撞進他懷里。

堅硬冰冷的蟒袍布料硌著我的臉,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一種冷冽的沉水香,

瞬間將我包裹。“啊!”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推拒。混亂中,

我的手似乎按到了什么堅硬冰涼的東西。是他的腰間!我腦中那根繃緊的弦,

“錚”地一聲斷了!積壓了三個月的屈辱、憤怒、絕望,在這一刻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

所有的理智瞬間被燒成灰燼!我眼中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冰冷的、帶著一絲殘酷審視的臉!

楚驍慘死的模樣,那些惡毒的流言,福伯的眼淚,青杏的顫抖……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瘋狂閃過!

“蕭夜沉!”我嘶喊出他的名字,不再是尊稱的“王爺”。另一只沒有被禁錮的手,

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朝他腰間刺去!那里,藏著一把他隨身攜帶的、裝飾華麗的匕首!

是我剛才混亂中摸到的!冰冷的金屬刀柄入手!我甚至能感覺到刀鞘上繁復的花紋硌著掌心!

拔刀!出鞘!燭光下,一道寒芒閃過!帶著我所有的恨意和瘋狂,

狠狠地、決絕地捅向他的腰腹!“噗嗤——”是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溫熱的、粘稠的液體,

瞬間涌出,浸透了他玄色的蟒袍,也染紅了我握刀的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我自己粗重得像破風箱一樣的喘息。

蕭夜沉的身體猛地一僵!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驟然松了。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

難以置信地看著插在自己腰側(cè)的那把匕首。匕首沒入了一大半,

只剩下鑲嵌著寶石的刀柄露在外面,在他玄色的衣袍上,顯得格外刺目。鮮紅的血,

正順著刀柄與衣袍的縫隙,汩汩地往外冒,迅速染紅了一大片,并且還在不斷蔓延。那顏色,

比我身上的嫁衣還要紅,還要刺眼。他抬起頭,看向我。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里,

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疼痛?暴怒?

還有一絲……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荒謬的……了然?

他的臉色在燭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沒有立刻倒下,

甚至沒有痛呼出聲。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我,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沈…云…歸…”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念出我的名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氣和刺骨的寒意。我握著刀柄的手,

被那溫熱的血燙得發(fā)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這一刀抽干了。我踉蹌著后退一步,

撞在身后的拔步床柱子上,才勉強站穩(wěn)。看著他腰腹間不斷擴大的那片猩紅,

看著他那雙死死鎖住我的、翻涌著風暴的眼睛。巨大的恐懼后知后覺地席卷而來,

瞬間淹沒了剛才那短暫的瘋狂。我……我做了什么?我殺了當朝攝政王?在洞房花燭夜?

“哐當!”匕首從我脫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刀尖上還殘留著刺目的鮮紅。我看著他高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終于支撐不住,

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不斷涌血的傷口,指縫間全是刺目的紅。他抬起頭,

蒼白的臉上因為劇痛而肌肉微微抽搐,但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隼,死死釘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僅僅是暴怒和冰冷。里面翻涌著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近乎毀滅性的東西。

像是積壓了千年的冰川驟然崩裂,又像是沉寂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fā)的出口。

“呵……”他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和……某種奇異的解脫?“好……好得很……”他喘息著,

每說一個字都似乎牽動著傷口,帶來劇烈的疼痛,但他依舊在笑,眼神死死鎖著我。

“楚驍……你看到了嗎?”他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對著虛空中的某個人說話,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種瀕臨極限的虛弱和詭異的亢奮。

“三年……整整三年……她的孝期……今天……終于……除服了……”孝期……除服了?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我的頭頂!炸得我魂飛魄散!什么意思?他強娶我,逼我除服?

用這種方式?!就為了……讓我脫掉這身孝服?!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

比剛才刺出那一刀時更加冰冷刺骨!瘋子!他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來人……來人啊!”巨大的恐懼讓我失聲尖叫起來。門被猛地撞開!

守在外面的王府侍衛(wèi)和聽到動靜的仆從沖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尊貴的、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此刻單膝跪地,

腰腹間插著一把匕首(雖然已經(jīng)掉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臉色慘白如紙。

而他們新娶的王妃,站在一旁,滿手是血,臉色同樣慘白,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王爺!

”“有刺客!保護王爺!”侍衛(wèi)們瞬間反應(yīng)過來,刀劍出鞘的鏗鏘聲刺耳響起,

冰冷的鋒芒齊刷刷對準了我!“不……不是我……”我下意識地辯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拿下她!”侍衛(wèi)首領(lǐng)厲聲喝道,眼神像刀子一樣剮著我。就在兩名侍衛(wèi)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要抓住我的瞬間——“住手!”一聲虛弱卻極其威嚴、不容置疑的低吼響起。是蕭夜沉。

他捂著傷口,在仆從的攙扶下艱難地站了起來。鮮血還在不斷從指縫滲出,

他的身體因為失血和劇痛而微微搖晃,但腰桿依舊挺得筆直,如同永不彎折的標槍。

那雙染血的手,此刻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掌控力。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拔刀的侍衛(wèi)。

“誰……讓你們……動王妃的?”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凜冽的殺氣。侍衛(wèi)首領(lǐng)一驚,慌忙收刀跪下:“王爺!

她……”“滾出去!”蕭夜沉厲聲打斷他,聲音不大,卻蘊含著雷霆之怒。

“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此間半步!違令者……斬!”最后一個“斬”字,

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擲地有聲。沖進來的侍衛(wèi)和仆從被他眼中駭人的厲色震懾,噤若寒蟬,

不敢有絲毫違逆,低著頭迅速退了出去,還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房門。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我們兩人。還有那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氣。蕭夜沉推開攙扶他的仆從,

踉蹌一步,扶住旁邊的桌子才勉強站穩(wěn)。他臉色白得嚇人,冷汗浸濕了鬢角。

但他依舊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憤怒、痛苦、瘋狂,

還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審視。“你……”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后退,

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他一步步,極其艱難地,拖著流血的身體,朝我逼近。

每一步,都在光潔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暗紅的血腳印。濃重的血腥味和壓迫感幾乎讓我窒息。

“沈云歸……”他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微微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他沾滿鮮血的手,緩緩抬起,似乎想要觸碰我的臉。我驚恐地側(cè)頭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

指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暈開一小朵暗紅的花。他扯了扯蒼白的嘴角,

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甚至有些扭曲的笑。

“這一刀……算本王……欠你的……”“我們……扯平了……”話音未落,

他高大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來!重重地砸在我面前的地上!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王爺!”“快傳府醫(yī)!快啊!”門外瞬間炸開了鍋!

尖叫聲、腳步聲、混亂的呼喊聲亂成一團!房門再次被撞開,無數(shù)人涌了進來。

我癱軟地順著墻壁滑坐到地上,看著眼前亂糟糟的人群,

看著地上那灘迅速擴大的、刺目的血跡,

看著蕭夜沉那張毫無生氣的、蒼白的臉……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如同詛咒般的話,

在我耳邊瘋狂回蕩:“扯平了……”扯平了?什么扯平了?我和他之間,

到底有什么需要扯平的?!蕭夜沉被緊急抬走救治。那一刀,我捅得又狠又深,

據(jù)說離腎臟只差毫厘。整個攝政王府燈火通明,亂成一團。太醫(yī)署的圣手被連夜請來,

名貴的藥材像不要錢一樣往里送。而我這個罪魁禍首,被軟禁在了新房旁邊的偏院里。

院門有侍衛(wèi)把守,形同囚犯。沒有人審問我,也沒有人苛待我。一日三餐照送,

甚至比在將軍府時還要精致。但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卻無處不在。

青杏被允許進來伺候我,小丫頭嚇壞了,眼睛腫得像桃子,看到我就撲過來哭。“小姐!

您嚇死奴婢了!您怎么敢……那可是攝政王啊!”我抱著她顫抖的身體,輕輕拍著她的背。

“別怕,青杏,別怕。”我低聲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其實,我也怕。怕蕭夜沉死了,

我給他償命。怕他沒死,會怎么報復我。更怕他那句沒頭沒尾的“扯平了”。

就像懸在頭頂?shù)睦麆Γ恢朗裁磿r候會落下來。三天后。王府的大管家,

那個姓趙的中年男人,來到了我的小院。他臉上依舊是那種看似恭敬、實則疏離的表情。

“王妃,王爺醒了。請您過去一趟。”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青杏緊張地抓住我的袖子:“小姐……”我拍了拍她的手:“沒事。”跟著趙管家,

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王府深處一座守衛(wèi)森嚴的院落。藥味濃郁得刺鼻。房間里,

蕭夜沉半靠在寬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色很淡,

眼下有著濃重的青影,整個人透著一股大病初愈的虛弱。但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深邃,

如同不見底的寒潭,正靜靜地落在我身上。床邊侍立著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鬟,

還有一個端著藥碗的府醫(yī)。“都下去。”蕭夜沉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久病的虛弱感。

所有人無聲地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

空氣里彌漫著苦澀的藥味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他看著我,目光平靜,

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過來。”他命令道。我站在原地沒動。他微微蹙眉,

似乎有些不耐煩,又重復了一遍:“沈云歸,過來。”我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停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怕本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

“拿刀捅本王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我沒說話。“坐。”他指了指床邊的繡墩。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下了。“手。”他又說。我一愣。他有些不耐煩地伸出手,

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涼,力氣卻很大。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別動。

”他低喝一聲,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他撩開了我的衣袖。手腕上,那天被他攥住的地方,

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淤痕。過了三天,顏色已經(jīng)變淡,但依舊清晰可見。他粗糙的拇指指腹,

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撫過那圈淤痕。動作有些生硬,甚至帶著點笨拙。我渾身僵硬,

感覺被他觸碰的那塊皮膚像被烙鐵燙了一下。“還疼嗎?”他問,聲音沒什么起伏。

我猛地抽回手,放下袖子遮住手腕,聲音發(fā)緊:“王爺叫我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他看著我抗拒的動作,眼神暗了暗,收回了手。“那把匕首,”他靠在軟枕上,

目光轉(zhuǎn)向窗外,聲音有些飄忽,“是楚驍?shù)摹!蔽颐偷靥ь^,震驚地看著他!楚驍?shù)呢笆祝浚?/p>

怎么可能?!楚驍?shù)碾S身武器是一柄長槍,叫“破軍”。匕首這種近身短刃,他很少用。

我只見過一次,是一把樣式古樸、沒有任何裝飾的烏金匕首,他說是家傳的舊物,

一直貼身藏著。那把匕首,在楚驍戰(zhàn)死后,隨著他的“遺物”一起被送回了將軍府,

我一直珍藏著,鎖在妝匣的最底層!怎么會……怎么會出現(xiàn)在蕭夜沉身上?!

“你……你怎么會有楚驍?shù)呢笆祝俊蔽业穆曇粢驗檎痼@而變了調(diào)。蕭夜沉沒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地看著窗外,側(cè)臉線條在病弱的蒼白中顯得更加冷硬。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低沉而沙啞:“三年前,北疆,朔風城。”我的心猛地一跳!朔風城!楚驍戰(zhàn)死的地方!

“那場仗,原本不該輸。”蕭夜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沉入骨髓的寒意,

“更不該……死那么多人。”他轉(zhuǎn)過頭,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靈魂。“有人,斷了糧草。”“有人,泄露了布防圖。

”“有人,在最后關(guān)頭,焚毀了所有渡河的船只。”他的聲音不高,每一個字卻像重錘,

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糧草被斷?布防圖泄露?船只被焚?!這些……我從未聽說過!

朝廷發(fā)回的邸報和撫恤詔書上,只說楚將軍身先士卒,力戰(zhàn)殉國!“楚驍……他是被自己人,

從背后捅了刀子。”蕭夜沉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淬著恨意,

“被那些盤踞在朝堂之上、為了爭權(quán)奪利連邊關(guān)將士性命都可以隨意犧牲的蠹蟲!

”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楚驍……不是死在敵軍手里?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那……那把匕首……”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臨死前……”蕭夜沉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痛楚,

“用盡最后的力氣,把它……塞給了我。”他閉上眼,似乎在回憶那個極其慘烈的畫面。

“上面……沾滿了他的血……還有……那些‘自己人’的血……”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陣陣發(fā)黑。原來……原來楚驍死得那么慘!

那么冤!不是馬革裹尸,是死于骯臟的背叛和陰謀!“是誰?”我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

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濃烈的恨意,“是誰害了他?”蕭夜沉睜開眼,

看著我眼中翻涌的恨火,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那些人……位高權(quán)重,根深蒂固。

”他沒有直接回答,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他們的名字,說出來,

足以讓整個朝堂震動。你以為,一道簡單的撫恤詔書,就能掩蓋所有的骯臟?”他頓了頓,

目光如炬地盯著我。“沈云歸,你以為本王為何要娶你?”我怔住。

難道……不是為了折辱我?為了報復?或者……為了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因為,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只有把你放在本王眼皮子底下,

放在這看似牢籠的攝政王府里,你才能活著。”“只有你活著,

那些藏在暗處、想徹底抹掉楚驍存在痕跡的人,才會……投鼠忌器!

”“只有你成了攝政王妃,成了本王名義上的妻子,

你才有機會……接觸到那些深埋在王府、甚至是皇宮里的……證據(jù)!”轟!他的話,

如同九天驚雷,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響!把我震得魂飛魄散!娶我……不是為了折辱?

是為了……保護我?是為了……給楚驍翻案?!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我,讓我一時無法思考。

震驚、懷疑、茫然、還有一絲荒謬的希冀……各種情緒在我胸中翻江倒海。“為什么?

”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無比,“王爺……為什么要這么做?

楚驍生前……不是您的政敵嗎?”政敵。這是整個朝堂都知道的事實。

楚驍是寒門武將的代表,一心為國,剛直不阿。蕭夜沉是手握重權(quán)的攝政王,心思深沉,

手段凌厲。兩人在朝堂上多有政見不合,甚至發(fā)生過激烈的爭執(zhí)。蕭夜沉扯了扯蒼白的嘴角,

露出一抹極其復雜、甚至帶著點自嘲的笑容。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仿佛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政敵?”他低聲重復著這兩個字,

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蒼涼。“沈云歸,這世上的事,很多時候,眼睛看到的,

耳朵聽到的……未必是真。”“本王與他……道雖不同。”“但……”他停頓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下去。最終,他才用極低、極沉的聲音,

補完了后半句:“但本王敬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條……不該死于宵小之手,

更不該死后背負污名、連累妻室的……真漢子!”他猛地咳嗽起來,

蒼白的臉上涌起不正常的紅暈,牽扯到腰間的傷口,痛得他眉頭緊鎖。我下意識地想去扶他,

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他的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保護?證據(jù)?翻案?這些詞沖擊著我,讓我混亂不堪。“證據(jù)……在哪里?

”我聽到自己沙啞地問。蕭夜沉止住咳嗽,喘息著,

抬手指了指房間東側(cè)靠墻的一排紫檀木書架。

“書架……第三層……最左邊……那個不起眼的……青瓷筆筒。”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青瓷筆筒,混在一堆更華貴的玉器擺件中,毫不起眼。

“轉(zhuǎn)動……筆筒底部……三圈……左兩圈……右一圈……”他吃力地說著。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走了過去。按照他的指示,小心地轉(zhuǎn)動那個冰涼的青瓷筆筒。三圈,左兩圈,右一圈。

“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聲響。書架旁邊一塊平整的墻面,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暗格!暗格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封顏色發(fā)黃的信函,

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的小冊子,還有……一支斷裂的、沾著暗褐色污跡的素銀簪子!

那簪子……那簪子……!我的呼吸瞬間停滯!瞳孔猛地收縮!那是我當年送給楚驍?shù)模?/p>

上面刻著一朵小小的、不甚精致的云紋!他說,看到簪子就像看到我,會貼身帶著!

它怎么會在這里?!還斷了?!沾滿了……血跡?!我顫抖著手,拿起那支斷裂的銀簪。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臟。簪子斷口處,那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痕跡,

像無數(shù)根針,狠狠扎進我的眼里,刺進我的心里!

是楚驍?shù)难撬詈罅粝碌摹宜浪肋前虢佤⒆樱怃J的斷口硌得掌心生疼,

卻遠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那些信……”蕭夜沉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

的……最后一批……糧草入庫的……真實記錄……和……被調(diào)包的……證據(jù)……”我顫抖著,

拿起那幾封發(fā)黃的信函。紙張脆弱,字跡潦草,帶著風霜和匆忙的痕跡。熟悉的筆跡,

是楚驍?shù)模 啊Z草遲遲未至,軍中存糧僅余三日……恐有變……”“……新發(fā)之布防圖,

與末將前日所報已有出入,疑已泄露……”“……朔風河渡船盡毀,

退路已絕……末將唯死戰(zhàn)爾……吾妻云歸……珍重……”最后“珍重”二字,

墨跡暈染開一大片,力透紙背,仿佛用盡了他最后的心血。我的視線瞬間模糊,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砸落在發(fā)黃的信紙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楚驍……我的楚驍……他不是戰(zhàn)敗而死!他是被活活困死!餓死!

是被自己人的背叛和陰謀推向了絕路!巨大的悲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幾乎將我淹沒!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讓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沖破喉嚨。

“那個老倉吏……”蕭夜沉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交上冊子后……當夜……便‘失足’落井了……”失足落井?好一個殺人滅口!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淚水還掛在臉上,眼中卻已燃起熊熊的復仇之火!“是誰?!

”我盯著蕭夜沉,聲音因為極致的恨意而扭曲,“到底是誰?!王爺,您知道,對不對?!

”蕭夜沉靠在床頭,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灰敗。他看著我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恨火,

沉默了片刻。“本王……知道一部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但……還不夠。

”“那些人,盤根錯節(jié),勢力龐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僅憑這些……不足以將他們連根拔起,

反而會打草驚蛇。”“本王需要……更確鑿的、能一擊致命的證據(jù)。”他喘息著,

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我。“沈云歸,你恨嗎?”恨?這個字眼太輕了。

我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我用力點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好。

”蕭夜沉的眼中閃過一絲近乎冷酷的決絕。“那就收起你的眼淚,藏好你的恨。

”“從今天起,你是本王的王妃。”“你要‘安分守己’,要‘感激涕零’,

要……學會在這座王府里,活下去。”“然后,睜大眼睛,豎起耳朵。

”“替本王……也替楚驍……”“找到那把……能真正捅穿他們心臟的刀!”接下來的日子,

我成了攝政王府里一個“安分守己”的王妃。表面上的。蕭夜沉重傷未愈,

大部分時間在靜養(yǎng)。王府的庶務(wù)由那位趙管家打理,我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

我每日晨昏定省,去主院探望蕭夜沉。他多數(shù)時候在昏睡,臉色依舊蒼白。偶爾清醒,

也是靠在床頭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或者召見心腹幕僚議事。每次議事,房門都緊閉,

守衛(wèi)森嚴。看到我進去,他只會淡淡地點個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確認什么,

便不再理會。我們的交流極少。在外人看來,這位新王妃沉默寡言,性子清冷,

似乎還帶著點新婚夜刺傷夫君的愧疚,對王爺恭敬有余,親近不足。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一次踏進那間充滿藥味和壓抑感的房間,每一次看到他那張蒼白卻依舊銳利的臉,

我心底翻涌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保護?還是利用?為了楚驍?還是為了他自己?

我分不清。但有一點我很清楚:我需要這座王府的身份作為掩護。我需要在這里活下去。

然后,找到那把刀!蕭夜沉的書房,是王府禁地。除了他和幾個絕對心腹,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里,是最有可能藏匿更多秘密的地方。機會,在我“安分”了一個月后,悄然來臨。

蕭夜沉的傷勢穩(wěn)定了些,被皇帝召進宮商議要事。趙管家也隨行伺候。王府的守衛(wèi),

似乎比平時松懈了一絲。入夜。我換上一身深色的、不起眼的衣服,用布條纏緊鞋底,

悄無聲息地溜出偏院。避開偶爾巡邏的侍衛(wèi),像一只夜行的貓,潛行在王府的陰影里。

終于摸到了位于王府中樞位置的書房小院。院門口果然有侍衛(wèi)把守,但只有兩人,抱著刀,

靠在門廊下,似乎有些困倦。我繞到小院側(cè)面。這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枝葉繁茂,

在夜色中投下濃重的陰影。樹干距離書房的窗戶,不算太遠。我深吸一口氣,

活動了一下手腳,回憶著小時候爬樹掏鳥窩的技巧。還好,底子還在。

我手腳并用地爬上樹干,盡量不發(fā)出一點聲音。順著粗壯的枝椏,

小心翼翼地挪向書房那扇緊閉的窗戶。近了。更近了。心跳如擂鼓。

就在我的手快要夠到窗欞時——腳下踩著的樹枝,突然發(fā)出“咔嚓”一聲輕響!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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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9 12:0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