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室里原本安靜得能聽見墻上電子鐘的細微滴答聲,這安靜僅僅持續了半分鐘。
許銳風的薄荷糖咕嚕嚕地滾到李逸飛腳邊,那清脆的滾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明顯。
就在這時,劉鴻儒的椅子突然發出“吱呀”一聲尖銳的聲響——他轉過椅子,胳膊肘支在隔板上,鏡片后的眼睛掃過李逸飛屏幕上那刺眼的紅色虧損數字,同時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說道:
“趙總今早說,本月畢業率卡到百分之三十。飛哥你上個月才虧五百美元,我上周四一天就虧了三百八十美元。”
“老儒你這是哪門子安慰?”黃云軒從后排探過腦袋,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發梢還沾著樓下便利店那股冷冽的冷氣。
“飛哥你別聽他的,趙總那脾氣...指不定又是方助理吹了枕邊風。”他說“方助理”三個字時故意咬得很重,余光掃過老板辦公室虛掩的門——方雅萱正端著馬克杯站在落地窗前,那珍珠耳釘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李逸飛感覺后頸有汗珠緩緩滑落,黏黏的。
他摸出褲袋里的薄荷糖,是許銳風剛才塞的,糖紙邊緣被揉得發皺,指尖摩挲著糖紙,還帶著一絲許銳風手心的溫度。
“五百美元,十八個交易日,每天至少一百四十美元。”他在便簽紙上快速計算,筆尖用力地戳得紙面凹陷,發出沙沙的聲響,“前世這時候我慌得手都抖,現在...得抓暗盤。”
“飛哥你真打算刷暗盤?”許銳風蹲在地上撿糖,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我昨天看你研究訂單流到凌晨,屏幕上全是藍綠色的點——暗盤真能找著規律?”
“暗盤是機構藏起來的單子,像水里的魚。”李逸飛把便簽紙揉成一團,指節抵著下巴,腦海中浮現出前世在暗盤交易中失利的畫面,眉頭微微皺起。
“我前世虧在死盯明盤,現在得學會看影子。”他想起床墊下那本筆記本,上面用紅筆圈著“OGEN”三個字母,日期正是今天。
“趙總就是看不得咱們賺辛苦錢。”張筱筠的聲音從斜對角飄過來,她正對著屏幕揉太陽穴,臉上滿是疲憊,“上回我抓了波AMD的脈沖,他非說我搶跑,扣了我五十美元提成。”
劉鴻儒“嗤”了一聲,轉回去敲鍵盤,同時推了推眼鏡,說道:“你當趙總傻?暗盤那點湯,夠他買輛新寶馬?我表姐在高盛做交易,人家說現在暗池交易量占全美股票的...”
“叮——”墻上的電子鐘突然響起清脆的整點報時聲。
李逸飛抬頭,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21:30——美股開盤了。
此時,交易室里的燈光似乎瞬間變得明亮而刺眼,空氣也仿佛凝固了一般,瞬間繃緊。
許銳風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鍵盤發出噼里啪啦的急促聲響;黃云軒的咖啡杯“咚”地磕在桌沿,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張筱筠的耳機線纏上了鼠標,她嘴里嘟囔著,試圖解開纏繞的線。
李逸飛卻沒動,他把椅子往屏幕挪近兩寸,能感覺到椅子在地面上滑動時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他的瞳孔隨著訂單流滾動收縮——綠色是主動買,紅色是主動賣,灰色的小點像游魚,那是暗盤的影子。
他盯著屏幕,感覺屏幕散發的熱氣撲面而來。
“SPY,0.5手試倉。”他按下回車鍵,眼睛緊緊盯著Level 2報價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三秒后,買單被暗盤吃掉了。
“沒規律。”他快速撤單,操作鍵盤的聲音格外清晰,“TSLA,1手空。”這次暗盤在賣五位置掛了100手,股價紋絲不動。
“飛哥還在找暗盤?”許銳風探過頭,屏幕藍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我刷了三波AAPL,賺了四十美元。要不你跟我...”
“不用。”李逸飛的聲音輕得像呼吸,他的食指抵著人中——這是他專注時的習慣動作,“暗盤要找‘慣性’,機構掛單不會平白無故消失。”
他又切到NVDA,輸入2手多單,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沉穩有力。
這次暗盤在買三位置突然涌出500手,股價跳了兩檔又回落。
“假的。”他咬著后槽牙,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能感覺到汗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不能被表象迷惑,我一定要找到暗盤的規律。”
時間在鍵盤聲里溜走。
墻上的掛鐘指向22:45,李逸飛已經試了七只股票,賬戶里的試倉單換來換去,盈利欄始終是可憐的“+23.5美元”。
此時,交易室里的燈光似乎有些昏暗,空氣也變得燥熱起來。
許銳風的耳機掉在桌上,他正對著屏幕揉眼睛,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黃云軒的馬克杯空了,杯底沾著一圈褐色咖啡漬,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劉鴻儒的屏幕上跳出“今日盈利112美元”,他吹了聲短哨,又迅速壓下,臉上露出一絲得意。
“等等。”李逸飛的手指突然頓住。
他切到OGEN的界面,股價5.35美元,成交明細里有串異常的灰色點——10手、15手、20手,間隔都是17秒。
“前世烏龍指那天,OGEN的暗盤就是這個節奏。”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后頸的汗被空調吹干,留下一片涼意,心中涌起一絲激動和期待,“這可能就是我轉正的機會,我不能錯過。”
他調出過去半小時的訂單流,放大、縮小、對比。
暗盤的灰色點像被線串著,每次出現都比前一次低0.01美元。
“機構在分批出貨。”他抓起鼠標的手微微發抖,“他們怕砸盤太狠,所以用暗盤慢慢壓。”
“飛哥?”許銳風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你盯著OGEN半小時了,要下...”
“200手空單,賣五價5.34美元。”李逸飛打斷他,手指在確認鍵上懸了三秒,仿佛這三秒無比漫長,“成交。”
屏幕上的OGEN報價欄動了。
賣五位置的500手暗盤被吃掉200手,股價跌到5.33美元。
李逸飛立刻再下200手,這次掛在5.32美元,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不敢有絲毫懈怠。
暗盤的灰色點仍在17秒準時出現,這次是25手——剛好夠吃掉他的空單。
“有戲。”李逸飛喉嚨發緊,他能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音,“機構要出貨,得把股價壓下去才能接更低的貨。我幫他們壓,他們幫我成交。”
說完,他又切出兩筆200手空單,分別掛在5.31美元和5.30美元,雙手快速地在鍵盤上操作著。
交易室的燈光在屏幕上流淌,像一片藍色的海。
許銳風湊過來時,正看見OGEN的賣盤隊列里,李逸飛的600手空單像塊磁石,正將股價一點點往下拽。
而李逸飛的賬戶里,盈利數字開始跳動:+50美元,+80美元,+120美元...
“飛哥,你這是...”黃云軒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李逸飛沒說話。
他盯著OGEN的分時圖,那根綠色的K線正以他熟悉的弧度下探——前世他在這根K線里虧光所有,今生,他要讓它成為自己的畢業禮。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23:17,離那場風暴還有不到七小時。
而OGEN的股價,已經悄悄跌到了5.28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