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鳶,是京兆府唯一的女捕快。所有人都以為,我接手十三歲繡女錦兒沉尸護城河一案,
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愚蠢。他們看著我被總管太監警告,看著我的同僚對我冷嘲熱諷,
看著我的證人被當街打死,都等著我知難而退。1我叫沈鳶,是京兆府唯一的女捕快。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我心里清楚,我即將成為一頭將他們全部吞噬的惡鬼。
而故事,要從護城河里那具十三歲的女尸說起。所以當護城河下游撈上來一具女尸時,
他們理所當然地把我推了出去。“沈鳶,你去,女人家的事,方便。
”都尉張莽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輕蔑,他壯碩的身軀像一堵墻,
擋住了我看向府尹的視線。我沒理會他,徑直走向河邊。尸體是個小姑娘,頂多十三四歲,
泡得發白腫脹的身體上,還穿著官辦繡坊的統一制服,胸口那朵芙蓉花繡得栩栩如生,
卻被污泥和絕望浸染得看不出原色。仵作驗尸的動作很快,
結果也出得很快——處子之身已破,體內有殘余,剛誕下一名死嬰。一尸兩命。我攥緊了拳,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悶得發慌。這京城的風,
似乎都帶著一股子血腥味。消息傳回繡坊,總管孫公公捻著蘭花指,
尖細的嗓音帶著刻薄的涼意:“哎呀,這起子不長眼的奴才,私德不檢,與人茍合,
如今自尋死路,可別臟了繡坊的地界,誤了給貴妃娘娘進貢的工期。”他輕飄飄一句話,
就給這個名叫“錦兒”的孤女定了性。我的同僚們在一旁附和著,
言語間充滿了對死者的鄙夷和對我的調侃。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只是將錦兒手腕上那道細微卻深刻的、被繩索磨出的勒痕,默默記在心里。自殺?
誰會把自己綁起來再投河?第二天,一個身影出現在府衙門口,長跪不起。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懷里抱著一支斑駁的竹笛,眼睛上蒙著一條黑布。
他就是錦兒唯一的親人,她眼盲的哥哥,一個在街頭說書為生的文弱書生,墨白。“大人,
我妹妹錦兒,生性膽小,敬畏鬼神,絕不可能自盡,求大人還她一個公道!”他的聲音不大,
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堅定。府尹大人在堂上聽著孫公公派人送來的孝敬銀兩,
不耐煩地揮揮手,將他當成瘋子趕了出去。衙役的棍棒敲在地上,濺起灰塵,
也敲碎了這世間最后一點可笑的公理。我追了出去,在那個下著瀝瀝細雨的巷口攔住了他。
“你妹妹的事,官府不會管了。”我開口,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停下腳步,
沒有轉身,只是背對著我,肩膀微微顫動。“我知道。”他良久才說,“他們的手,
能遮住這京城的天。”“所以,你打算就這么算了?”我逼近一步。“不然呢?
”他慘然一笑,“我一個瞎子,一個說書的,拿什么跟他們斗?用我這支竹笛嗎?
”我深吸一口氣,從靴中抽出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遞了過去。這把匕首,淬了最烈的毒,
見血封喉。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刀柄,卻在握住的瞬間,猛地一顫,
仿佛被燙到了一般。“沈捕快……”他聲音沙啞,“我一生說書,頌揚俠義,
為世人描繪一個快意恩仇的世界。到頭來,卻要用這世上最不齒的手段去復仇嗎?”“俠義?
”我冷笑一聲,聲音比雨水更冷,“俠義救不了錦兒。墨白,你說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
你比我更清楚。現在,只有一樣東西是真的。”“是什么?”“是血債,需要血償。
”他沉默了,雨水打濕了他的黑布,順著清瘦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最終,
他緊緊地、死死地握住了那把匕首。那把匕首在他手中,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官府給不了的公道,我們自己拿。”我的聲音在雨中顯得異常冰冷,“你負責復仇,
我負責給你遞刀,并為你寫好結局。”“好。”一個字,我們的同謀,就此結下。
這京城的權貴們還不知道,他們親手將一個循規蹈矩的女捕快,和一個與世無爭的說書人,
逼成了最默契的魔鬼。2我的“調查”開始了,聲勢浩大,卻毫無進展。我每天都去繡坊,
一遍遍詢問那些低眉順眼的繡女。我知道她們在怕什么。孫公公的陰影,
像烏云一樣籠罩在繡坊上空。都尉張莽抱著臂膀,靠在門邊看我的笑話。“沈鳶,
別白費力氣了。不如早點結案,回去繡你的嫁妝。”我頂著所有人的嘲諷,
將一個“初出茅廬、沖動愚蠢”的女捕快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我知道,
只有讓他們覺得我無能、無害,我才能在暗中,將那把復仇的刀磨得更鋒利。
京兆尹大人把我叫去書房,語重心長地敲打我:“沈鳶啊,
孫公公是宮里貴妃娘娘面前的紅人,這案子,點到為止即可,明白嗎?”我低頭,
做出惶恐又委屈的樣子:“大人,可錦兒死得冤枉……”“夠了!”他一拍桌子,“退下!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府衙,感覺背后無數道目光,充滿了輕蔑與同情。很好,
他們越是這樣想,我的計劃就越安全。在無數次碰壁后,我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一個名叫玲兒的繡女,是錦兒生前最好的朋友。一次我假裝失落,坐在繡坊外的石階上時,
她悄悄塞給我一個肉包,低聲說:“錦兒不是那種人。
”我抓住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掙扎和良知。她是我的第一顆棋子,一顆注定要被犧牲的棋子。
那個黃昏,我約玲兒在城西的茶樓見面。我故意大聲地對她說:“玲兒,你別怕,
只要你肯說出真相,我拼了這條命也會護你周全!”玲兒被我“打動”了,她顫抖著嘴唇,
正要開口。突然,窗外閃過幾道黑影,幾個壯漢破門而入,手持棍棒,面目猙獰。
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而是玲兒。我知道他們會來,我知道孫公公的耐心已經耗盡。
我“奮力”抵抗,卻被輕易推倒在地,額頭磕在桌角,鮮血直流。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棍棒,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落在玲兒纖弱的身體上。她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
就軟軟地倒在了血泊中。那些人丟下棍棒,領頭的走到我面前,
用腳尖踢了踢我的臉:“沈捕快,我們孫公公說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該管的。
”他們揚長而去,留下滿室的血腥和死寂。我趴在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
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一半,是演給所有聞聲趕來的人看的。
我要讓他們看到我的無助、我的慘敗。另一半,是為玲兒。她的死,
是我計劃中冰冷且必要的一環,這份罪孽,將永遠烙在我的靈魂深處,日夜灼燒。
張莽帶人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我抱著玲兒冰冷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的場景。
他眼中第一次沒有了嘲諷,反而閃過一絲復雜的、類似憐憫的情緒。我知道,我的偽裝,
成功了。背負著玲兒的血債,我走進了更深的黑暗。因為“查案不利,引火燒身”,
我被府尹大人勒令在家休養,實際上是剝奪了我所有的查案權限。回到冷清的差房,
我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落在地。我從懷里掏出那個還帶著余溫的肉包,玲兒塞給我時,
上面仿佛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我張開嘴,想要咬一口,胃里卻一陣翻江倒海,我沖到角落,
俯身干嘔起來,卻什么都吐不出來。眼淚,這一次,不再是演戲,只為我自己而流。3入夜,
我換上一身夜行衣,如鬼魅般潛出府衙。這些日子,我“沖動魯莽”的調查,并非全無收獲。
我早已摸清了孫公公的一切。他最大的愛好,便是去一家名為“暖香閣”的高級妓館。
我去了我們約定的老地方——城南那座廢棄的土地廟。墨白早已等在那里。
他靜靜地坐在神像下,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玲兒死了。”我把一個包裹放在他面前,
“被孫公公的人,當著我的面,活活打死。”他的手指在竹笛上猛地一顫,
周遭的空氣瞬間冷了下去。“我知道。”他低聲說,聲音里壓抑著火山爆發般的情感,
“我在那條街的盡頭,聽到了她的骨頭碎裂的聲音。”我沉默了。我們都在地獄里,
只是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承受著更深的灼燒。我打開包裹:“這是暖香閣的內部構造圖。
這是孫公公的出行規律。這是他所有罪證的詳細記錄,
包括他如何將錦兒……獻給了某個我們惹不起的大人物。”我將一張張紙,攤開在墨白面前。
“我查到,錦兒死前,被孫公公送進了暖香閣的牡丹亭。暖香閣的賬本上,
只敢用一個‘月’字來代指他。”月。皇子們的封號里,帶月的只有一個——深受皇帝寵信,
權傾朝野的二皇子,端王李越。墨白的手,死死地握住了那把匕首,骨節發白。“孫公公,
就是我們這出戲的第一個高潮。”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必須死。而且,
要死得慘,死得轟動。”我將一個小巧的、裝著磷粉的香囊遞給他:“行事之時,灑在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