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孟凌川手枕在腦后,清澈的視線盯著房頂。
嘩啦啦——
心里的世界在崩塌,不斷有石塊往下掉落。
從小和珊珊一起長大,珊珊的個性,他是清楚的,品學兼優,聽話懂事,人品更是沒話說。
可是,她卻說什么“姐姐,對不起,肯定是大哥誤會你了”,當時她又不在現場,她怎么知道晚晚聽到這件事了?!
孟凌川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拿大臂枕著腦袋。
這心里頭亂糟糟的,像有無數條蟲子在爬。
還有啊……
小美明明說沒和其他人說的。
結果她還是和珊珊說了,她為什么騙他?
這有什么好隱瞞的?
第二天,孟凌川回了部隊,高美和他并肩而立。
“小美,孟軍醫。”
文工團里的人看到他倆走在一起,就對高美投來羨慕的眸光。
小美就算被陸團拒絕了又怎么樣,孟軍醫這樣年輕有為,卻還是對她死心塌地。
高美正和其他人笑著打招呼,側過身來,發現她和孟凌川中間硬生生隔出一段距離,都能再站個人了。
她悄咪咪的小步挪過去。
孟凌川又挪遠一點。
如是好幾次,這終于驗證了并不是她的錯覺。
看過電影后,孟凌川對她沒之前那么熱絡了。
“凌川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妹妹說了什么?”唯一的變故只有孟意晚。
孟凌川淡淡瞥過來,“我妹妹沒有說什么。”
高美鼻尖一皺,“我也只是猜測,你這么兇做什么?”
見高美哭了,孟凌川又有些慌亂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心里是很莫名的,他哪里兇了?
他語氣都沒有重半分,“我只是不喜歡別人懷疑我妹妹。”
此話一出,孟凌川也有點懵,他以前對孟意晚沒有這種強烈的保護欲的,此時此刻,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心里的確是有抵觸的,并不想別人說她壞話。
孟凌川安慰著高美,越想越心驚。
看來,之前明明說要把晚晚當成親妹妹,和珊珊一視同仁,原來也并沒有做到。
一視同仁,并不是他給珊珊買一個黃頭罐頭,就肯定給晚晚買一個黃頭罐頭。
這些好,只是浮于表面的好。
晚晚當時沖家里人吼,“我要的不是這個。我遺失的二十年,你們拿什么來補?要是我一直在這個家里長大,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他們當時不懂,然而現在他是略微懂了。
原來他們也錯了,而他們還不自知。
翌日。
孟意晚和王梅坐在外邊。
王梅嘆口氣,“也是沒想到珊珊居然這么有心眼的,要是這事又像之前的事糊弄過去了,你父母對你心里的芥蒂會越來越深。”
王梅拍了拍她的手,“心疼你。”
孟意晚只是笑了笑。
她也是留了后手的,當時孟珊在小賣部打電話的時候,王梅碰巧在附近,全都聽到了。
孟珊如果污蔑說是她告訴她的,她就會讓王梅出來替自己作證。
現在看來,孟珊還是有點良心的,就是良心不多。
從她個人的利益來說,她想把這水攪渾,畢竟攪渾了對她而言是有利。
算了,先不想孟珊的事了,她還有要事。
“王嬸子,有沒有賣舊書的地方?”
王梅幫她找人借了兩本課本,但這也不全。
眼看著考試在即,她卻連“兵器”都沒湊齊。
“舊書……就只有城東的舊書攤了。”
“舊書攤么?”城東那個,孟意晚早就去看過了。
那些書都太舊了,有些卷邊厲害,上面還寫滿了痕跡。
她不算是很有潔癖的人都接受不了。
看來只能再想辦法了。
夜晚,孟意晚偷偷出門,悄悄走到長廊,正準備再去廣北市各大市場去淘一淘。
冷不丁走到走廊拐彎處,“啊!”
一抹身影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洗得泛黃的白裙子,頭發長得把眼睛都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微紅的嘴唇子在外邊。
還拿個煤油燈照著自己慘白慘白的臉,翻著眼珠子看著她。
孟意晚一陣拍胸口,還好她膽子大,平時愛看鬼片,要不然這能把她心臟病嚇出來。
泛黃且微弱的燈光映照下,她模模糊糊辨認出來了。
這不是李芳家的繼女,林依依嗎?
她手里拿著一本書,縮在墻角,坐在地面上,一聲不吭。
腳上穿著軍綠色的布鞋,一邊一個大洞,露出兩根腳趾頭。
孟意晚也見過李芳的親生女兒,寶珠,長得白白嫩嫩,胖乎乎的,穿著最時新的裙子。
現在和這林依依一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聽人說了,李芳家是重組家庭,帶著寶珠嫁到林家的。
原來李芳沒嫁過來的時候,林依依好歹還能吃上點飽飯,而現在呢,在自己爸爸家卻變成了寄人籬下。
孟意晚和她打了個招呼,她也和孟意晚回了一個招呼,孟意晚便徑直掠過她,經過她身邊時,陡然停住了腳步。
她雖然穿的衣服舊舊的,打了補丁,褲腿短,只到她小腿,但手里拿的書卻是簇新的。
她手里拿著的正是一本高二的數學課本。
不是說李芳沒讓她念高中么?
孟意晚也就直言不諱了,“依依,你這書在哪里買的啊?”
林依依皺了皺眉,沒直接告訴她,反倒問了句,“你想買高中課本?”
“對的,我需要全套。”
林依依抿了抿唇,“我知道哪里書便宜。而且還有很多模擬卷。”
孟意晚一聽,喜上眉梢,這不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那可太好了!”
“我可以帶你去,而且可以省不少錢,但是我先把丑話放在前頭,我不能白帶你去。”
林依依目光澄澈地看著她,坦坦蕩蕩。
她之前對孟意晚并不了解,但是職工樓里都說她是一個沒有公主命,卻有公主病的女孩子。
“當然可以!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呢,我們又沒什么交情,很正常。”
孟意晚話雖這么說,但是她知道林依依為什么找她要錢。
她深知沒錢寸步難行。
一手交錢,一手換一條信息,省得她滿城去找,這很公平。
亂糟糟頭發后的眼睛微微撐大,林依依也是沒想到孟意晚答應得這么爽快。
“說好的這三元辛苦費,我先給你,這是我的誠意。”孟意晚把一捧硬幣塞了過去,又被原封不動地推了回來。
“不用了,我帶你去,你再給我。”林依依抿了抿干澀泛白的唇,“你信我,我也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