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小溪清亮見底,里面的溪石被水流沖刷得圓潤。
在宅門里頭憋悶壞了的晏寧歡喜地脫了鞋襪,將裙擺扎在腰間,利落地挽起褲腿兒,便下了水。
炎炎夏日,高高的日頭將水曬得溫溫的,晏寧舒服的哼了一聲,便低下頭認真尋摸看看石頭縫兒里有沒有躲起來的小螃蟹。
身后跟來的蘭心瞧見她這副樣子,同晏夫人一樣,眼前一黑,幾欲昏倒。
“二小姐,快上岸來,回頭叫人撞見,以后可還怎么見人?”蘭心小心地踩了岸邊光滑的石頭走過來,急急向她招手。
晏寧正聚精會神在溪水里瞅著螃蟹和小魚,哪里有功夫理會她?
眼瞅著一條寸許長的小魚游過,晏寧兩腿叉開,彎著腰屏息凝神,雙掌合成一處悄悄靠近小魚歡快游水的那處。
“小姐!”見她總是不理,蘭心不由提高了聲音。
恰此時,晏寧正雙手靠近了溪水,被她一驚,手上不由顫動,竟被那條小魚自指縫兒間溜走。
“蘭心,你莫要吵,把我的魚都嚇跑了!”她半扭了身子,回身向蘭心著惱道。
說罷,便打算換一下姿勢,沒想到一腳踩了個石頭滑溜得很,一個不小心,打濕了裙角。
“哎喲!嘶——”晏寧左手撐住了溪邊的大石,許是蹭破了皮,手心像被蟲子蟄了一般疼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岸上的蘭心幾乎要氣哭了。
她娘是夫人身邊兒得用的趙嫂子,原想著把她放在才回來的二小姐身邊。
既有臉面,伺候一兩年,她年紀大些,二小姐也該準備及笄之事,便求夫人個恩典,放她出去嫁人。
只沒想到這二小姐如此頑皮淘氣,日日里凈惹夫人生氣不說,出得門來又要下水抓魚,哪里是個大家小姐的作派?
如此一來,二小姐惹了夫人厭棄,回頭將她遠遠的嫁了,再叫自己跟著去,這輩子不也就完了?
只是氣歸氣,自己身為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卻還是要盡到該盡的職責。
“二小姐,你先出來,尋個背人的地方躲著,我去拿了換洗的衣裳過來,與你換了,咱們再回去?!?/p>
蘭心不敢下水,只遠遠沖著她喊。
晏寧揉著腰自水中站起來,瞥著她道:“你自拿去,母親說了,今日這禪寺已經被靖國公府清了場,不會有別人來的?!?/p>
蘭心不知該說這位二小姐什么,瞧著那濕漉漉的褲子滴滴嗒嗒淌著水,不由嘆了一口氣,急急回轉去馬車上拿二小姐的備用衣裙。
心中還腹誹不斷,這二小姐如何也是爛泥扶不上墻,得早些叫自己的媽想想辦法,把她弄到夫人的院子也好,大小姐的院子也好,反正不能陪著這樣的二小姐廝混了。
回頭要是哪天做了不合規矩的大事,首當其沖要遭殃的就是跟前自己這個大丫鬟。
晏寧又蹲下身撥拉著溪水里的石頭,盯了半天,眼疾手快抓了一只張牙舞爪的螃蟹,這才開心地笑了出來。
“哎,那丫頭,這是你的鞋襪嗎?”一聲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晏寧抬起頭,迎面刺眼的陽光叫她不由瞇起了眼睛。
溪邊是一個富家公子哥兒打扮的年輕人,一身天青色錦緞的衣裳在陽光下反著光,帶著一個隨從。
此時,他正用身上的佩劍挑起了晏寧放在岸邊的鞋子,語氣輕佻朝她喊著。
晏寧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放下裙子,遮住了自己水濕的褲子,朝那邊高聲罵道:
“哪里來的登徒子,只會欺負女子嗎?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視?真是一副小人作派。”
來人正是時嘉,他為了避開母親為他安排的相親,借口追逐跑掉的女孩子脫了身。
一時好奇,便朝這邊一路尋來,尋至溪邊,正好看見她在這里聚精會神地抓魚。
“這條小溪這般淺,你縱是捉了魚,既熬不得湯,也做不了菜,何苦打擾它們修行。”
他笑著,將劍尖挑著的繡花鞋放了下來,朗聲朝那姑娘喊。
“你走開,離我的鞋子遠些。”晏寧氣哼哼地叫。
兩個人各說各的,吵了一會兒,時嘉干脆蹲在岸邊守著她的鞋襪,晏寧不敢上岸,濕嗒嗒的褲子貼在身上,好生難受。
蘭心取了衣服便急急回轉,遠遠一眼瞧見兩個男子守在岸邊,自家小姐在水中泡著,不由眼前一黑。
她忙小跑著上前,看見那坐在石頭上的公子一臉促狹朝自己小姐喊道:
“如今天兒雖熱,但你一個姑娘家,這樣泡在水里實在不像,不若叫我一聲好哥哥,我放了你上岸來可好?”
晏寧氣得臉色通紅,彎腰從水中撿了石子就丟了過去,時嘉向旁靈活躲開,笑她扔得不準。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家小姐出來看水,不小心打濕了衣衫,使奴婢回去報信,即刻就有嬤嬤過來。不知公子可否行個方便,叫我家小姐上岸?”
蘭心硬著頭皮走上前向時嘉施禮,手里還抱著一套淺綠色的備用衣裙。
時嘉挑眉瞧了一眼她快哭的模樣,自覺也逗弄夠了水里的晏寧,便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你日后再下水,也該好生布了人在四周攔著,有哪家的高門小姐似你這般大喇喇站在水里,傳將出去,女子閨譽還要不要了?”
他大聲勸慰著,回答他的是接二連三的鵝卵石帶著風聲丟了過來,有幾個正正打在他的腿上。
“好丫頭,我這般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怪道圣人常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p>
時嘉笑著跳到一旁,帶著遠遠等著的小廝離了這片清溪。
蘭心掂腳遠眺,見他果然走了,一回頭,自家小姐已經上了岸,徑自把裙子放下來,遮住了濕漉漉的褲腿。
“小姐,不若先換了衣裳......”蘭心急切間勸說,被晏寧白了一眼。
“你是叫我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脫了衣裳嗎?”
蘭心一滯,心里十分委屈。
這位二小姐野性慣了,偏偏嘴巴又利索不饒人,明明是她下水濕了褲子,如今又反打一耙,怪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