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異世之臣劇痛從后腦炸開時，林清歌恍惚聽見了青銅器墜地的嗡鳴。"大人！
大人您醒醒——"視線里浮出一張陌生的臉。十五六歲的少年，青衣小帽，
正用濕帕子拼命擦他冷汗涔涔的額頭。遠處傳來更鼓聲，三長兩短，像是某種暗號。
"這是......"他剛開口就被自己嚇到。這具身體的聲音清冷如玉，
和原本沙啞的煙嗓截然不同。小廝突然跪地磕頭："相爺昏睡七天，
太醫說再不清醒就要準備......"話音戛然而止，卻比說完更教人毛骨悚然。
林清歌猛地坐起，錦被滑落露出雪白中衣，衣襟處用銀線繡著細密的云紋。
這不是考古隊統一采購的純棉T恤，
而是——"永和十二年......"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暗紋，突然僵住。
這是他在畢業論文里反復考證過的年號。大梁王朝，
一個在正史中只存在了六十四年的短命王朝。銅鏡映出一張昳麗的臉。眉如遠山含黛，
眼下綴著顆淡褐小痣，唇色因久病顯得蒼白。最驚心的是右肩那道箭疤，
結痂處還泛著新肉才有的淡粉色。"相爺，趙大人又遞帖子了。"小廝捧著鎏金托盤進來，
"說是南境賦稅......""放著吧。"他學著古裝劇里的語氣，
指尖卻在案幾下方摸到個硬物——那是藏在暗格里的青銅羅盤，
和他考古時觸碰的陪葬品一模一樣。鏡中人突然勾起唇角。原來如此。"更衣。
"他突然起身，"本官要進宮面圣。
"小廝嚇得打翻了茶盞："可、可今日不是大朝會......""所以才要去。
"林清歌望向窗外巍峨宮墻。根據史料記載，永和十二年的梁武帝李承淵，
每逢單日辰時必在紫宸殿批閱奏折。宮道上的雪還沒化凈。林清歌跟著引路太監疾行，
玄色官服下擺沾滿泥水。現代人的平衡感讓他幾次險些踩到衣擺，
前頭老太監的冷笑聲像鈍刀刮過耳膜。"林相爺今日倒是殷勤。
"紫宸殿前烏壓壓跪著一片大臣。他學著旁人姿勢下拜，膝蓋剛觸到漢白玉地磚，
就聽見殿內傳來茶盞碎裂的脆響。"江南道又淹了三個縣！你們工部是吃白飯的？！
"聲線低沉暴烈，像淬了冰的刀。林清歌偷眼望去，九階玉臺之上，
玄衣青年帝王正將奏折砸在工部尚書臉上。冕旒垂下的白玉珠簾后，一雙鳳眼寒光攝人。
史書里輕描淡寫的"梁武帝性剛烈"，此刻具象成那人掌背暴起的青筋。"林愛卿。
"珠簾突然靜住，"你躲什么？"全殿目光利箭般射來。
林清歌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本能地后仰——"微臣......"他急中生智，
"是在想治水之策。"死寂中響起一聲嗤笑。
緋袍白須的老者出列："林相爺上月還說'水利非臣所長'，今日倒要班門弄斧？
"林清歌認出了史料里的趙丞相。就是這個人在三年后發動政變，將真正的林氏滿門抄斬。
"分段筑堤法。"他脫口而出，"在支流修建堤壩，雨季分洪，旱季蓄水。
”死寂中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這分明是前朝禁用的治水法——當年，明瑄太子力排眾議，
毅然推行此法，本欲拯救萬千百姓于水火，卻不想工期延誤，
洪災肆虐導致明瑄太子也就是先帝嫡兄溺死于洪災中。珠簾嘩啦一響。
李承淵竟一步步走下玉階，玄色龍紋靴停在他眼前三步之處。"愛卿可知，
這話像極了《河渠要術》里被先帝焚毀的禁篇？"帝王身上沉水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還是說......"鎏金護甲突然挑起他下巴。"你見過那本書？
"——御書房的龍涎香濃得嗆人。林清歌跪在冰涼的青金石地磚上，
看著李承淵慢條斯理地碾碎一丸朱砂。"秋獵時。"帝王突然開口，"你為朕擋的那箭，
原本瞄準的是心臟——"朱砂汁液像血一樣漫過奏折。"太醫說箭上淬了孔雀膽，中者立斃。
"狼毫筆尖懸在他頭頂，"可你只昏迷了七天。"林清歌后背瞬間濕透。
原來這具身體本該是個死人。"微臣......""噓。"冰涼的手指抵住他嘴唇。
李承淵俯身時，冕旒垂珠掃過他頸側："知道朕為什么留著你嗎？"窗外驚雷炸響。
一道閃電照亮帝王帶笑的眼睛——"因為死人，才不會第二次背叛。"林清歌的喉嚨發緊，
他能感覺到冷汗順著脊背滑下。這位年輕帝王的目光如同實質，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
看透他靈魂深處的現代記憶。"陛下明鑒。"他強迫自己直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微臣對陛下絕無二心。"李承淵忽然直起身，寬大的玄色衣袖掃過案幾，
帶起一陣沉水香的風。"那便證明給朕看。"帝王轉身走向書架，
從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竹簡，"江南水患，就按你說的分段筑堤法去辦。
"林清歌瞳孔微縮。這是《河渠要術》的殘卷，
正是他在現代考古論文中重點研究的失傳典籍。竹簡邊緣有明顯的燒灼痕跡，
證實了史料記載——先帝曾下令焚毀此書。"微臣斗膽。"他雙手接過竹簡，
"此法需要征調民夫五萬，耗時三月......""朕給你兩個月。"李承淵打斷他，
"若到期未成——"帝王的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咽喉。
這個動作讓林清歌想起史料中記載的細節：梁武帝處死大臣時，偏好親自割喉。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似乎已經能感受到刀刃的寒意。"微臣領旨。""還有。
"李承淵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耳畔，"朕很好奇，一個被太醫宣告死亡的人，
是如何......復活的？"林清歌心跳幾乎停滯。他想起暗格中的青銅羅盤，
想起穿越前觸摸的那件陪葬品。難道原主的"死亡"與穿越有關？"或許是上天垂憐，
讓微臣繼續為陛下效命。"他謹慎地回答。李承淵大笑出聲，
笑聲中卻毫無溫度："好一個'上天垂憐'。"帝王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記住，
你的命是朕的。朕讓你活，你才能活。"離開御書房時，林清歌的雙腿仍在微微發抖。
引路太監提著宮燈走在前頭，燈籠在風中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如同他此刻飄搖不定的命運。"相爺小心臺階。"老太監陰陽怪氣地提醒，"這宮里啊，
摔死的可不止一兩個。"林清歌聽出話中威脅，卻只是淡淡一笑："多謝公公提點。
"他不動聲色地塞過去一塊玉佩——那是從原主腰間解下的。老太監掂了掂玉佩，
臉色稍霽："林相爺病了一場，倒是更懂規矩了。"回到相府已是深夜。林清歌屏退左右，
獨自坐在書房中研究那卷《河渠要術》。燭火搖曳，將竹簡上的文字映得忽明忽暗。
他驚訝地發現，這些治水方法與現代水利工程學原理驚人地相似。
"原來古人早就有如此智慧......"他喃喃自語。"相爺。"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趙府送來請帖，邀您明日赴宴。"林清歌眉頭一皺。史料記載的趙丞相正是原主政敵，
最終導致林氏滅門的元兇。"回帖，就說本官奉旨治水，無暇赴宴。
""這......"老管家欲言又止，"趙大人說，若相爺不去，
他就將上月之事稟明圣上。"上月之事？林清歌心頭一緊。
原主與趙丞相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訴趙大人，本官會準時赴約。"他沉聲道。
待管家退下，林清歌立刻翻遍書房，終于在書架后的暗格中找到一本密冊。翻開第一頁，
他的血液幾乎凝固——"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
與趙明德密謀秋獵行刺......"原主竟是刺殺皇帝的共謀！而那支淬了孔雀膽的箭，
本該是取李承淵性命的兇器，卻被原主"意外"擋下。
"難怪皇帝說'第二次背叛'......"林清歌苦笑。他穿越成的不僅是個短命丞相，
還是個謀逆未遂的叛臣！窗外忽然傳來輕微的響動。林清歌迅速藏好密冊，
佯裝翻閱治水文書。"誰？""是老奴。"一個佝僂的身影推門而入，
正是府中最年長的仆人福伯，"相爺，老奴有要事稟告。"福伯謹慎地關好門窗，
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碎片："這是從您中箭那日的衣物中找到的。"林清歌接過碎片，
心頭巨震——這與他穿越時觸碰的青銅羅盤材質一模一樣！"相爺那日為何要觸碰那邪物？
"福伯壓低聲音，"府中老人都說，
那羅盤會吸人魂魄......"林清歌心跳加速："福伯，你還知道什么？全部告訴我！
"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相爺您......您真的不記得了？
那羅盤是前朝國師所制，據說能通陰陽、轉生死。您上月從古墓中將它帶回，
說要用它......""用它做什么？"福伯的嘴唇顫抖："改變天命。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林清歌蒼白的臉。
他終于明白原主為何要謀反——這個瘋狂的古人，竟想用青銅羅盤逆轉歷史！
---（2）帝王之疑三更的梆子剛敲過，林清歌就驚醒了。月光透過雕花窗欞，
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盯著那些光斑看了許久，才想起自己已經不在大學宿舍，
而是身處千年前的大梁丞相府。"相爺？"外間傳來小廝迷迷糊糊的聲音。"沒事，你睡吧。
"林清歌壓低嗓音，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青銅鏡里映出一張和自己原世界相似的臉。
只是這張臉比原本的他更精致，眉如墨畫，眼尾微微上挑，右眼下有一顆淡褐色的小痣。
他試著扯了扯嘴角，鏡中人也回以同樣的表情。
"真的回不去了啊......"指尖觸到枕下的硬物，他取出那枚青銅羅盤。
羅盤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刻著繁復的星圖，中央指針卻詭異地靜止不動。
這正是他在現代考古現場觸碰的那件文物，如今成了他穿越的唯一線索。
窗外忽然傳來極輕的"咔嗒"聲。林清歌渾身繃緊。作為歷史系學生，
他讀過太多古代暗殺記載。迅速吹滅蠟燭，他貼著墻壁挪到窗邊，
借著月光看見瓦片上有一道黑影閃過。"監視？"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紫宸殿內，
李承淵正在批閱奏折。"陛下，該歇息了。"老太監捧著安神茶輕聲勸道。
帝王頭也不抬："暗衛回來了嗎？"殿角陰影里悄然浮現一道人影："稟陛下，
林相爺亥時熄燈，子時起身把玩一件青銅器物，似有所察，又立即熄燈隱匿。""青銅器？
"李承淵終于抬頭，燭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跳動，"什么樣的？""狀如羅盤，
上有星圖。"狼毫筆在奏折上洇開一團朱砂。
李承淵想起先帝臨終前的警告——"青銅羅盤現，江山易主時"。"繼續盯著。
"帝王聲音森冷，"他的一舉一動，朕都要知道。"早朝前，林清歌正在整理衣冠，
老管家匆匆進來："相爺，趙大人派人送來密信。"展開信箋，
只有寥寥數字："未時醉仙樓，事關生死。"林清歌瞇起眼。史料記載的趙明德是原主政敵，
三年后發動政變的核心人物。這種私會，多半是陷阱。"備轎，本官要提前入宮。"宮門前，
他意外撞見李承淵的儀仗。帝王身著明黃朝服，冕旒垂下的珠簾遮住了表情，
卻在經過他身邊時微不可察地頓了頓。"林愛卿今日來得早。"這句話聽不出喜怒，
林清歌卻感到后背發涼。
他分明看見帝王玄色靴面上沾著夜露——這位陛下昨夜顯然也未曾安寢。朝堂上，
戶部尚書正在匯報春耕事宜。
"......江北道需調撥糧種三十萬石......"林清歌站在文官首位，
卻能感覺到一道視線始終釘在自己背上。他不敢回頭，知道那是帝王專座的方向。
"林愛卿以為如何？"突然被點名，林清歌心頭一跳。
現代學的農業知識飛速掠過腦海："微臣建議先做抽樣調查，用大數據分析各州郡實際需求，
避免資源浪費。"死寂。滿朝文武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李承淵的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叩擊，每一聲都像敲在林清歌心臟上。
"大......數據？"帝王慢慢重復這個陌生詞匯。冷汗浸透中衣。
林清歌急中生智："是臣家鄉土話，意指詳實記錄。"珠簾后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退朝后，林清歌被單獨留下。御書房里彌漫著龍涎香的氣息。李承淵正在賞玩一把匕首，
鋒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愛卿可知，欺君是何罪？""株連九族。"林清歌跪得筆直，
手心全是汗。匕首"錚"地釘在他面前的地磚上，距指尖不過寸余。"那愛卿說說，
一個昏迷七天突然蘇醒的人，為何言行舉止判若兩人？"李承淵俯身，
龍袍袖口掃過他的面頰，"連握筆姿勢都變了？"林清歌瞳孔驟縮。
他確實沒注意到原主可能用毛筆的習慣與自己不同。"微臣......""報！
"殿外突然傳來急奏，"江南八百里加急！"奏報打斷了危險的審問。江南突發蝗災，
需要立即調配人手。李承淵不得不先處理政務，臨了冷冷掃他一眼："今夜子時，
朕要見到那份'大數據'分析。"回到相府，林清歌立刻閉門不出。他翻遍書房，
終于找到幾冊地方志，開始用現代統計方法整理數據。"相爺，趙府又來人催了。
"管家在門外提醒。"告訴他，本官抱恙。"林清歌頭也不抬。
他現在哪有空應付那個老狐貍？黃昏時分，一份詳實的災情分析終于完成。
他特意用毛筆謄寫，字跡工整得像印刷品——這是他能想到最"古代"的表達方式。
子時的宮門寂靜如墓。引路太監提著慘白的燈籠，影子在宮墻上扭曲變形。林清歌捧著奏折，
心跳如鼓。御書房亮著燈，李承淵正在看地圖。見他進來，帝王連眼皮都沒抬："放那兒吧。
"林清歌恭敬呈上奏折，卻見帝王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這疤呢？
"李承淵拇指摩挲著他腕內側，那里本該有一道舊傷——史料記載林相少年時曾為救駕受傷。
林清歌呼吸一滯。這具身體居然沒有那個關鍵特征？"微臣......""陛下！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趙丞相求見，說抓到敵國細作！"李承淵眼神驟冷，
甩開他的手："來得真是時候。"偏殿里跪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趙丞相笑容可掬："此人潛伏京城多年，今日終于落網。
他招供說......"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林清歌，"朝中有他們的人。"林清歌渾身發冷。
這是赤裸裸的構陷。"哦？"李承淵把玩著玉佩，"趙愛卿覺得是誰？""老臣不敢妄言。
只是......"趙丞相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在細作身上搜到的，
字跡與某位大人頗為相似。"信被呈到御前。李承淵掃了一眼，突然冷笑："林愛卿，
解釋一下？"林清歌接過信，只見上面寫著："時機未到，靜候指令。
"筆跡竟與自己的有七八分相似。"這不是微臣所寫。"他抬頭直視帝王，"陛下明鑒，
微臣愿對筆跡。""好啊。"李承淵突然抽出一把匕首，"那就寫幾個字給朕看看。
"匕首劃破指尖，血珠滴在宣紙上。林清歌知道，
這不僅是驗筆跡——更是在驗他會不會流血，是不是"人"。夜半回府，林清歌精疲力盡。
雖然最終證明了信是偽造，但李承淵的眼神告訴他，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更可怕的是，
他在帝王案頭瞥見了一本《異聞錄》，正翻在"借尸還魂"那一頁。"相爺，藥熬好了。
"小廝端著黑糊糊的湯藥進來。林清歌一飲而盡，苦得皺眉。突然，
他察覺藥味有異——比平日多了一味當歸。"誰改的藥方？
""是、是太醫署新配的......"林清歌猛地站起，又因頭暈扶住桌角。
太醫署直屬于皇帝，這藥分明是李承淵派人調的！他在現代讀過《本草綱目》，
知道當歸雖能補血，但與原方中某味藥相克，長期服用會......"備轎！"他咬牙道，
"本官要見陛下！"宮門早已下鑰，但禁軍統領見到丞相令牌，還是放行了。
林清歌直奔紫宸殿，卻在殿外聽見激烈的爭吵聲。"......青銅羅盤必須毀掉！
"是趙丞相的聲音。"朕自有分寸。"李承淵的嗓音比冰還冷。"陛下莫非被那妖物迷惑了？
老臣聽聞這幾日林相舉止怪異，怕是......""滾出去。"一陣窸窣聲后，
殿門轟然打開。趙丞相陰沉著臉走出來，看見林清歌時明顯一怔，
隨即冷笑："林相夜闖禁宮，好大的膽子。"林清歌不理會他，徑直入殿。
李承淵背對著門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陛下。"林清歌跪下行禮，
"微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新藥方。"沉默良久，帝王才開口："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疑問，是陳述。"當歸與半夏相克，久服傷身。"林清歌抬頭，"陛下若想殺臣，
何必如此麻煩？"李承淵終于轉身，眼中情緒復雜難辨："朕若想殺你，你早該死了十次。
"他緩步走近，玄色龍紋靴停在林清歌眼前，
"朕只是想知道......"冰涼的手指突然撫上他的臉頰。"這副皮囊底下，到底是誰？
"---（3）心漸動搖江南水患的折子堆滿了御案。李承淵指尖敲擊著案幾，
目光落在殿中央的林清歌身上。年輕的丞相正躬身陳述治水之策，聲音清潤如玉，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若在支流修筑堤壩，雨季分洪，旱季蓄水，
可保兩岸三年無憂。"殿內一片寂靜。大臣們面面相覷。"荒謬！"趙丞相冷笑，
"難道前朝的教訓還不夠嗎？"林清歌不卑不亢："疏浚只能解一時之急，
分段筑堤才是長久之計。""準了。"帝王突然開口，"林愛卿親自督辦。"離京前夜，
林清歌在書房整理圖紙。燭火搖曳，映著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這半個月他幾乎沒合眼，
翻閱了所有能找到的水利典籍，結合現代知識繪制出詳細方案。"相爺，藥。
"老仆福伯端來湯碗。林清歌一飲而盡，苦得皺眉。自那夜闖宮后，
李承淵撤了含當歸的藥方，卻換成了更苦的黃連。"陛下派人傳話，"福伯低聲道，
"明日啟程，讓相爺……萬事小心。"筆尖一頓，墨汁暈染了圖紙。林清歌想起今早退朝時，
帝王擦肩而過留下的那句："若辦砸了，提頭來見。"語氣冰冷，可轉身剎那，
他分明看見李承淵唇角微不可察的弧度。三個月后，江南堤壩初成。林清歌站在堤上，
看民工們歡呼著將最后一塊巨石壘好。連日奔波讓他瘦了一圈，素白官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大人！"小吏慌張跑來，"上游急報，暴雨將至！"當夜，洪水如猛獸撲來。
林清歌冒雨巡視，突然聽見堤下傳來哭喊。一個孩童被困在暴漲的河水中，眼看就要被沖走。
他毫不猶豫跳了下去。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瞬間，林清歌想起現代的自己根本不會游泳。
"荒唐……"他在水中苦笑，"要死在……"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環住他的腰。
玄色龍紋衣袖掠過眼前，那人單手劃水，另一只手牢牢抱著他和孩子。"陛……""閉嘴。
"李承淵咬牙切齒，"朕的丞相要是淹死，史書該怎么寫？"上岸后，
帝王一把扯下大氅裹住瑟瑟發抖的林清歌。暴雨中，
那雙總是冰冷的鳳眼竟燃著怒火："不會水也敢跳？"林清歌怔住了。
他從未見過李承淵如此失態。臨時行宮內，太醫退下后，屋內只剩兩人。李承淵站在窗前，
背對著他："堤壩做得不錯。"這是第一次得到帝王肯定。林清歌心頭微熱，
卻聽對方繼續道："朕很好奇——"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罷了。"李承淵突然轉身，
"今晚慶功宴，你陪朕喝一杯。"酒過三巡，林清歌已有些醺然。他本就酒量淺，
加上連月勞累，幾杯下去眼前就泛了重影。朦朧中看見李承淵奪了他的杯子："夠了。
""陛下……"他醉眼迷離地笑了，"您知道嗎？在我們那兒，
人人平等……"話一出口就知壞了。殿內瞬間死寂。李承淵眸光驟暗，揮手屏退左右。
"繼續說。"林清歌酒醒了大半。"微臣失言……""人人平等？"李承淵逼近一步，
龍涎香混著酒氣將他籠罩，"哪來的'我們那兒'？嗯？"林清歌退到柱邊，退無可退。
帝王的指尖撫上他頸側，那里脈搏狂跳。"朕查過，"溫熱吐息拂過耳畔，"林家世代為官，
從無'人人平等'這等大逆不道的家訓。"更漏聲聲，仿佛催命。
林清歌閉上眼："陛下若要治罪……""朕若要治罪，"李承淵突然捏住他下巴，
"你現在就該在詔獄了。"四目相對，帝王眼中是他讀不懂的情緒。"林清歌，
"李承淵第一次直呼其名，"你究竟是誰呢？"窗外驚雷炸響。林清歌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輕觸帝王緊蹙的眉間。"一個……"他聲音輕得像嘆息，
"想幫您開創盛世的人。"李承淵瞳孔微縮。下一秒，林清歌醉倒在他肩上。帝王寢殿內，
李承淵凝視著熟睡的林清歌。月光描摹著那人精致的眉眼，他忍不住伸手，
卻在即將觸碰時猛地收拳。"陛下，"暗衛悄無聲息地出現，"趙丞相飛鴿傳書，
說林相……""燒了。"李承淵打斷他，"再有人彈劾林清歌，一律杖三十。
"暗衛驚愕抬頭，卻見帝王指尖正摩挲著林清歌散落的一縷青絲。"還有，
"李承淵聲音低啞，"去查查'人人平等'……出自何典。
"---（4）醉里挑燈看劍暮春的雨絲斜織在相府庭院里，
林清歌執傘站在新栽的湘妃竹前，指尖拂過竹節上暗紅的斑點。
三個月前他提出的水利方案終見成效，南方八州快馬送來的奏報還帶著杏花的香氣。"大人，
宮里來人了。"老管家在廊下輕喚。林清歌轉身時，緋色官袍下擺掃過濕潤的青磚。
來的是御前總管張德，捧著個紫檀木匣子。"陛下賞賜。"太監尖細的嗓音刺破雨幕，
"說是林相治水有功。"匣中躺著塊和田白玉佩，雕著歲寒三友的紋樣。
林清歌指尖發顫——這分明是前日番邦進貢的貢品。朝堂上趙丞相眼饞得緊，
此刻卻到了自己手里。"陛下今日..."他剛開口，張德便搖頭："圣心不可揣度。
"老太監臨走時忽然壓低聲音："不過今早陛下看了南方百姓的萬民傘，笑了。
"雨聲驟然變大，林清歌站在滴水檐下，玉佩在掌心漸漸溫熱。這是穿越以來，
李承淵第一次對他示好。戌時的更鼓響過三聲，林清歌正伏案修改運河圖紙，
忽聽窗外侍衛齊刷刷跪倒的聲音。朱漆門被推開時帶進一縷龍涎香，
帝王玄色常服上還沾著夜露。"陛下？"他慌忙要跪，卻被一柄折扇托住手腕。"愛卿免禮。
"李承淵徑自走到案前，指尖劃過圖紙上墨跡未干的部分，"這改道之法倒是新奇。
"燭火噼啪炸開個燈花。林清歌喉結滾動，他聞到了淡淡的酒氣。帝王竟微服私訪，
還飲了酒？"陪朕手談一局。"命令不容拒絕。棋盤剛擺好，
李承淵忽然從袖中取出個青瓷瓶，"南詔進貢的松醪酒。"黑白子交錯間，林清歌連輸三局。
不是他棋藝不精，而是帝王的目光太過灼人。每次他落子，
都能感覺那道視線流連在自己脖頸間。"愛卿心不在焉。"李承淵忽然傾身，
玉冠垂下的流蘇掃過棋盤。林清歌往后一仰，后腦勺撞上博古架，
一冊《河工器具圖說》嘩啦啦砸下來。帝王的手比他反應更快，接住書冊時，
拇指擦過他耳垂。兩人俱是一僵。"臣失儀。"林清歌耳尖發燙，抓過酒壺連飲三杯。
南詔酒烈得像吞了團火，他眼前頓時浮起霧氣。"朕有時覺得..."李承淵摩挲著棋子，
目光卻鎖著他，"愛卿不像這世間人。"酒勁上涌，林清歌恍惚看見現代實驗室的熒光。
他吃吃笑起來："陛下可知，千年后百姓見皇帝不用跪拜？"話出口才驚覺失言，
但為時已晚。李承淵瞳孔驟縮，捏著的黑子咔噠裂開條縫。"臣醉了。"林清歌慌忙起身，
卻腿軟往前栽去。帝王展臂一接，他整個人跌進龍涎香縈繞的懷抱。隔著層層衣料，
兩顆心臟在錯亂的節拍中彼此應和。"陛下..."他掙扎著要起，卻被按著后頸壓回原處。
李承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震得他胸腔發麻："繼續說。"或許是酒壯人膽，
林清歌真的說了。說人人平等，說民主選舉，說飛機高鐵。
說到最后淚流滿面："可那些都比不上...比不上...""比不上什么？
""比不上此刻。"他仰起臉，在帝王眼中看見跳動的燭火，"千年后沒有陛下。
"李承淵猛地松開手。林清歌滑落在地，很快蜷在波斯毯上睡去。月光透過窗欞，
為他鍍上銀邊的睫毛輕輕顫動。帝王站了許久，終于解下外袍蓋在他身上。
指尖拂過那泛紅眼尾時，忽然像被燙到般縮回。轉身離去時帶翻了棋罐，
滿地黑白子如同星宿亂序。五更天，林清歌被頭疼喚醒，發現身上龍紋外袍時驚得滾下榻來。
更可怕的是，他模糊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大人！邊關急報！"侍從慌張闖入，
"戎族連破三城，已到雁門關了！"朝堂上炸開了鍋。趙丞相一黨主張割地求和，
林清歌卻突然出列："臣請募兵十萬，沿陰山設伏。""林相可知糧草從何而來？
"趙丞相冷笑。"借。"林清歌斬釘截鐵，"向世家大族借糧，立碑記功。再開運河漕運，
可省七成損耗。"李承淵一直沉默，此刻忽然拍案："朕御駕親征。"滿朝嘩然。
林清歌猛地抬頭，正撞上帝王幽深的目光。那里面有什么東西讓他心尖一顫，
像是昨夜未盡的話語。散朝后，他被單獨召至御書房。李承淵正在披掛鎧甲，
玄鐵護腕折射冷光。"愛卿留守京師。"帝王扔來半枚虎符，"六部兵馬隨你調遣。
"林清歌接住虎符的瞬間，李承淵忽然握住他手腕。鎧甲冰涼，掌心卻滾燙。"等朕回來。
"低沉的四個字，重若千鈞。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趙丞相高喊著"軍情有變"闖進來，
見狀愣在原地。李承淵松手轉身，林清歌卻注意到，帝王耳后泛起可疑的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