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來到門衛室。
門衛室里，一個精神老頭正坐在木椅上看報紙，手里的草扇有一下沒一下扇著風。
“大爺，幫個忙。”
她從包包里掏出一包香煙，直接放到精神老頭的報紙上：“大爺，我有急事要找一下食堂后廚的李秀蓮，麻煩您幫我喊一下人。”
精神老頭看報紙看得認真呢，突然被人打擾，多少有點不高興。
不過當他看見那放在報紙上的大前門時，那點不高興立馬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能夾死蒼蠅的笑臉：“哎喲，小姑娘找人啊？找人就找人，干嘛這么客氣啊。”
他邊說著邊把大前門往兜里揣，生怕對面這個好看的姑娘會后悔：“找誰？你再說一遍。”
顧盼：“找食堂后廚的李秀蓮，她是我奶奶。”
“哦，食堂后廚的李秀蓮，她孫女來找她。”
精神老頭重復了一句，不等顧盼再說話，就拿著草扇出了門衛室。
正巧，保衛科有人在不遠處巡邏。
精神老頭見了，立馬高聲喊：“小秦啊，去食堂后廚跑一趟，找一個叫李秀蓮的，她孫女有急事找她！”
保衛科的小秦沒答應：“羅大爺，我沒空啊，巡邏呢。”
精神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大前門抽不抽？你把人給我喊出來咯，我分你半包大前門！”
保衛科小秦：“得咧，我這就去跑一趟！”
“小子！大爺我還拿捏不了你？”
精神老頭指了指保衛科小秦，笑呵呵又回了門衛室。
“來，姑娘，坐。”
見顧盼還站著，他主動邀請顧盼坐下：“食堂離廠門口有點距離，你得等上一會兒了。”
顧盼：“沒事，多謝大爺。”
精神老頭：“喝茶不？山楂葉煮的。”
顧盼：“我不渴，大爺別客氣。”
精神老頭：“那你拿著扇子吧，扇扇風。”
顧盼：“好咧。”
精神老頭：“報紙看不？”
顧盼：“您看完了嗎？”
精神老頭：“我不急，我有一天的時間拿來看報，你想看你先看吧。”
得咧。
這就是一包大前門的威力。
不，應該說半包！
門衛大爺剛剛把喊人的活給外包出去了，一包大前門就剩下半包。
顧盼在門衛室里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看到李奶奶急匆匆朝這邊走來。
李奶奶又瘦了。
遠遠看去，她像一個紙片人。
“奶奶。”
顧盼再次跟門衛大爺道了聲謝，就走出門衛室去迎李奶奶。
李奶奶聽到顧盼喊她奶奶，眼里閃過震驚，但面上全是喜色：“哎，盼盼！”
她喜滋滋應了一聲，腳步更快了。
不過高興歸高興，等真正來到顧盼面前，她還是有些局促：“對不起啊盼盼，讓你久等了，剛剛手里頭還有點活，沒干完大廚不讓出來。”
“也沒有等多久。”
顧盼一看到李奶奶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就鼻酸。
前世，李奶奶也是真心喜歡她，真心疼愛她的。
她爸媽死的時候，李奶奶哭得比顧秦氏那個親媽還傷心，可惜那時候她豬油蒙了心，看不清誰是人誰是鬼。
“奶奶，你瘦了。”
顧盼拉著李奶奶到一邊說話：“你看看你這個手，細得跟竹竿一樣。”
“沒有啊，我沒瘦。”
李奶奶不承認：“食堂里的伙食好，我一天吃三頓，都覺得自己胖了。”
說完，又笑看著顧盼：“剛剛廠里有人去喊我，說我孫女來找我，我一下就猜到是你。”
“奶奶真聰明。”
顧盼也是笑盈盈的。
她才不管自己這樣對于李奶奶來說奇怪不奇怪呢，重活一世，她就想跟對自己好的人親近一些。
李奶奶倒沒空去想顧盼的行為奇不奇怪，她心思都在兩個孩子的婚事上。
見顧盼主動來找她，她緊張地問：“盼盼啊，前幾天小茂回來，說你同意今年結婚，還讓他回部隊打結婚報告了？這事是真的嗎？那小子沒誆我吧？”
“嗯，是真的。”
顧盼認真點頭：“奶奶，我和李茂年紀都不小了，也該結婚了。”
“好好好！”
聽到顧盼親口承認，李奶奶頓時松了口氣：“盼盼啊，你放心，李茂是好孩子，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還有奶奶，奶奶也會對你好，以后要是李茂敢欺負你，奶奶第一個饒不了他！”
李奶奶很激動：“哎喲，離我下班還久著呢，我又請不了假。
盼盼，你看看，要不后天你到奶奶家里一趟，奶奶陪你去供銷社置辦點東西？”
“不用了奶奶……”
“別跟奶奶客氣，奶奶這些年攢了點錢的。”
李奶奶打斷顧盼的話，喜滋滋道：“奶奶有工資，李茂也有津貼，雖說比是比不了顧家，但結婚要買的東西得由我們來買！”
“奶奶，這個以后再說，我找您有別的事。”
顧盼今天來找李奶奶可不是為了商量男方家該買什么，她是為了隨軍的事情來的。
“前幾天李茂回家有沒有跟您說，我要帶您一起去隨軍的事？”
李奶奶：“說了，不過我……”
“說了就好。”
顧盼點點頭，打斷李奶奶的話：“奶奶，我軋鋼廠的工作已經賣了，您這邊也找找人，把后廚幫工的工作賣掉。
等李茂的結婚報告批下來以后，我們倆就去部隊找李茂。”
“哎喲，你去就好了，我不去。”
李奶奶一聽說要賣工作，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你們小兩口結婚，就該過一過年輕人說的二人世界，我一個老太婆跟著去做什么？
再說了，我還想趁著身子骨硬朗多干幾年呢，一年兩百多的工資，多干幾年，就能給你們多攢點錢。”
“不行，您必須跟我去，不然我也不去隨軍了。”
顧盼態度堅決，因為前世，李奶奶就是在1965年死的，積勞成疾。
后廚幫工這個工作可不輕松。
國棉廠實行三班倒，食堂提供早飯午飯和晚飯，所以李奶奶早晨5點就要上班，一直忙到下午6點才能下班。
一天工作13個小時，上6天休息1天，十分辛苦。
唯一好的是早中晚都能在食堂吃免費的，回家不用做飯，省了口糧錢。
但一天13個小時啊，這個工作量對于李奶奶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