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難產之夜1975年,我奶奶難產那晚,爺爺被“男人見產血會倒霉”的封建思想嚇跑。
他攥著后山采的野花回來時,只看見奶奶冰冷的尸體。四十年后,
彌留的接生婆突然抓住爺爺的手:“當年秀云喊你名字時,
我就該告訴你……”她喘著粗氣說:“其實孩子生出來了,
是臍帶纏住了脖子……如果那時你在,孩子或許能活。”爺爺攥著奶奶留下的接生手冊,
瘋了一樣沖進縣醫院產房。——他要用余生,替所有封建思想擋刀。
---2 雨夜逃離1975年秋天,白家溝的風帶著一種鐵銹般的腥味,
那是雨水泡透了山間紅土散發出的氣息。天幕低垂,灰暗的鉛云死死壓著遠近的山頭,
仿佛隨時要傾塌下來。傍晚時分,雨絲便帶著初秋的涼意,
開始細細密密地敲打在白霧里家低矮的土坯瓦房上,噼啪作響,
如同無數冰冷的手指在急促地叩擊。白霧里蹲在堂屋門檻內,
聽著里間媳婦秀云壓抑的、一陣緊過一陣的痛吟,像鈍刀子一下下割在他心口上。
他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幾乎要嵌進粗糙的掌心皮肉里。
每一次呻吟拔高,他瘦削的肩膀就跟著猛地一顫,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不敢抬眼,視線死死盯在腳前那塊被雨水洇濕的泥地上,那里很快積起一小洼渾濁的水。
“霧里,霧里啊……”秀云的聲音從門簾后傳來,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虛弱地穿透雨聲和產婆含混的指揮聲,“你……你在不?”那聲音像燒紅的針,
狠狠扎進白霧里耳中。他身體劇震,猛地抬起頭,望向那扇掛著舊藍布簾子的房門。
門簾紋絲不動,隔絕著兩個世界。他下意識地想應,想沖進去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別怕,
他在這兒。“霧里!”白家老族長杵著拐杖,重重地頓了一下地面,
聲音蒼老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在凝滯的空氣里,“規矩!
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你忘了?男人沾了產房的血光,是要倒血霉、走背運的!克妻克子,
家宅不寧!你想害死秀云和孩子嗎?”白霧里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塞滿了滾燙的沙礫,
灼痛,發不出聲。老族長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釘子似的釘在他臉上,
周圍幾個本家叔伯也投來責備和規勸的目光,沉甸甸地壓在他肩上。
祖宗規矩、血光之災、克妻克子……這些字眼像沉重的磨盤,碾碎了他心頭剛剛冒出的勇氣。
他感覺背上像馱著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脊梁骨咯吱作響,幾乎要折斷。
“我……”他終于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眼神倉皇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那扇緊閉的門簾上。
秀云又一聲凄厲的痛呼傳來,像瀕死的哀鳴。他猛地一哆嗦,幾乎要癱軟下去。“出去!
”老族長厲聲喝道,拐杖指向門外沉沉的雨幕,“到后山躲躲清凈!等生了,
聽見娃兒哭再回來!這是為你好,更是為秀云娘倆好!”“出去”兩個字,
如同驚雷劈在他頭頂。白霧里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憑著一種被長久馴化的本能,雙腿不受控制地、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堂屋的門檻,
一頭扎進門外冰冷、密集的雨簾之中。冰涼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他單薄的粗布褂子,
激得他渾身一顫。他不敢回頭,不敢再聽屋里任何一絲聲音,
像一頭被無形的鞭子驅趕的困獸,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后山那片黑黢黢的林子方向,
沒命地奔逃。泥水濺滿了褲腿,冰冷的濕意緊緊裹住他的身體,
卻壓不住心頭那團越燒越旺的恐懼和羞慚。后山的林子,
在夜雨里變成一片模糊晃動的巨大黑影,如同蹲伏的巨獸。白霧里縮在一棵粗壯的老樟樹下,
樹干濕冷粗糙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濕衣硌著他的背。雨水順著樹葉的縫隙不斷滴落,
砸在他的頭頂、臉上、脖子里,冰冷刺骨。他蜷縮著,雙臂死死抱住膝蓋,
仿佛這樣就能抵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意和那噬心蝕骨的煎熬。時間失去了刻度,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秀云痛苦的呼喊,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又似乎隔著千山萬水,
被嘩嘩的雨聲無情地切割、淹沒。每一次風吹過林子,枝葉發出沙沙的嗚咽,
他都會驚跳起來,以為是嬰兒的啼哭。每一次驚跳之后,便是更深重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
一層層漫上來,幾乎要將他溺斃。恐懼和自責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他的心臟,
越收越緊。他為什么在這里?他怎么能丟下秀云一個人面對那樣的生死關頭?那該死的規矩,
該死的避諱!它們像無形的鐵鏈,把他牢牢鎖在這片冰冷的雨夜里。不知過了多久,
雨勢似乎小了些,變成了細密的雨絲。白霧里凍得牙齒咯咯作響,
手腳都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他抬起頭,茫然四顧,視線被雨水模糊。就在這時,
他瞥見了不遠處一叢在夜雨中搖曳的野花。纖細的花莖頂著幾朵小小的、淡紫色的花,
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那么脆弱,卻又那么倔強地挺立著。那一點微弱的顏色,
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猛地刺進他混沌的腦海。秀云喜歡花。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
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驅使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去。他跪在泥濘里,
小心翼翼地將那幾朵被雨水打濕的小花連莖掐下,攏在粗糙的手心里。花朵沾著雨水和泥點,
冰涼柔軟。他緊緊攥著這束小小的、寒磣的野花,
仿佛攥住了某種虛幻的慰藉和渺茫的贖罪希望。這束花,或許能讓她高興一點?
也許……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這個念頭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力氣。他掙扎著站起來,不再猶豫,
深一腳淺一腳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當他渾身泥水、喘著粗氣沖進自家院門時,預想中嬰兒嘹亮的啼哭并未響起。
院子里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死寂,只有雨滴從屋檐落下的單調聲響,
嗒、嗒、嗒……沉重地敲打著地面,也敲打在他驟然縮緊的心臟上。堂屋里透出的昏黃燈光,
被一層慘白的顏色覆蓋著。幾張粗糙的白紙,用漿糊潦草地貼在門框上,在夜風中微微抖動,
發出輕微的、不祥的簌簌聲。那是……門紙錢?一種冰冷的、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霧里……”一個本家嬸子紅腫著眼睛從屋里出來,
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嘴唇哆嗦著,眼淚又涌了出來,
“你……你回來晚了啊……”“秀云呢?”白霧里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他攥著野花的手抖得厲害,花瓣簌簌往下掉。嬸子避開他的目光,
只是哭,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白霧里腦子里“轟”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他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嬸子,踉蹌著沖進堂屋。堂屋正中央,冰冷的地上,
用兩條長凳架著一口薄薄的、尚未上漆的白木棺材。棺材蓋虛掩著,
露出一角粗糙的木頭本色。空氣里彌漫著劣質燒紙的味道,
還有一種……屬于死亡的、冰冷的鐵銹氣息。他手里的野花,“啪嗒”一聲,
全掉在了冰冷的泥地上。那幾朵小小的、淡紫色的花瓣,瞬間被泥水玷污、碾碎,
失去了所有顏色。他像一截被雷電劈中的枯木,直挺挺地僵在原地。
視線死死釘在那口薄棺上,無法挪動分毫。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倒流,
凍成了冰碴子,刺得五臟六腑劇痛無比。時間、聲音、光線……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世界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慘白和死寂。只有那口棺材,
像一只巨大的、慘白的眼睛,冰冷地嘲笑著他的怯懦、他的愚蠢、他奉若圭臬的所謂規矩。
白霧里猛地撲了過去,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不管不顧,
雙手死死扒住那粗糙的棺材板邊緣,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它掀開。“秀云!秀云——!
”他喉嚨里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嚎,聲音破碎扭曲,帶著血沫子,“你看看我!我回來了!
我給你摘了花!你睜開眼看看啊——!
”旁邊守著的幾個本家女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嚇住了,隨即反應過來,
哭喊著撲上來拉扯他。“霧里!不能啊!不能開棺啊!”“秀云剛去,魂魄不安啊!
”“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吧!求你了!”女人們哭喊著,七手八腳地拽著他的胳膊,
抱住他的腰。白霧里像一頭徹底被激怒、被絕望吞噬的困獸,雙目赤紅,爆發出驚人的蠻力。
他猛地一甩胳膊,竟將兩個拉扯他的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滾開!”他嘶吼著,
聲音凄厲如同夜梟,“讓我看看她!讓我看看我媳婦!”他狀若瘋魔,
十指死死摳進棺材板的縫隙里,指甲瞬間崩裂,鮮血混著木屑滲出,染紅了粗糙的木頭。
他全身的肌肉賁張,脖子和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上掀!
“轟——!”一聲悶響。沉重的棺材板竟被他掀開了一小半,滑落到地上。
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棺材里,他的秀云靜靜地躺著。
身上蓋著一塊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布單子,只露出一張臉。
那張曾經鮮活、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臉,此刻像蒙著一層灰敗的蠟,沒有一絲血色。
嘴唇是駭人的青紫色,緊緊地抿著,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最后的痛苦和不甘。
濕漉漉的頭發一縷縷貼在額角和臉頰,更添了幾分凄楚。最讓白霧里肝膽俱裂的是她的眼睛。
那雙曾經盛滿了溫柔和羞澀的眼睛,此刻無力地半睜著,空洞地望著黑黢黢的屋頂。
瞳孔早已擴散,凝固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絕望和……呼喚。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
她仍在徒勞地、無聲地呼喚著那個在她最需要時卻不見蹤影的丈夫。“啊——!!!
”一聲非人的、仿佛從靈魂最深處撕裂出來的嚎叫,猛地從白霧里胸腔里炸開!
那聲音凄厲絕望到了極點,穿透了低矮的屋頂,刺破了沉沉的雨夜,
驚得院子里樹上的寒鴉撲棱棱飛起一片。他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棺材前。
額頭“咚”地磕在堅硬的棺材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鮮血順著眉骨淌下,
混著洶涌而出的滾燙淚水,流了滿臉。
“是我……是我害了你啊……”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棺材板,指甲在木頭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悲鳴,
“秀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悔恨如同沸騰的巖漿,
瞬間將他整個人徹底吞噬、焚毀。什么祖宗規矩,什么血光之災,
什么男人的臉面……在這一刻,都成了世上最惡毒、最荒謬的笑話!
是他親手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推進了鬼門關!是他懦弱的逃離,
鑄成了這無法挽回的、浸透血淚的痛!他跪在冰冷的地上,額頭抵著同樣冰冷的棺材,
哭得撕心裂肺,渾身痙攣。溫熱的血和滾燙的淚,滴落在棺材里妻子冰冷灰敗的臉上,
又很快變得和她一樣冰冷。那束被他踩在腳下、早已碾入泥濘的野花,
無聲地見證著這場由封建愚昧親手釀造的人間慘劇。從此,白家溝的木匠白霧里,
便永遠地活在了那個冰冷刺骨的雨夜里。那個沒能等來丈夫的秀云,
和她腹中那個未曾啼哭便已離去的孩子,成了他心口上永遠無法愈合、日夜流血的傷疤。
歲月如同白家溝渾濁的溪水,裹挾著泥沙,沉重而緩慢地向前流淌。
白霧里那晚撕心裂肺的嚎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激起的巨大漣漪終究在日復一日的貧困與麻木中漸漸平復,沉入水底,
只留下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悔恨暗流。他依舊是白家溝手藝最好的木匠。只是那雙手,
曾經靈巧地刨出光滑的桌面,雕出繁復的花樣,如今卻常常在刨木頭時莫名地停頓,
指尖神經質地顫抖,仿佛那木頭里會突然滲出猩紅的血來。他更加沉默,
脊背似乎比從前更彎了幾分,像一棵被雷劈過卻勉強活下來的老樹,枯槁而沉重。
只有夜深人靜,獨自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時,他才會從那個鎖得嚴嚴實實的舊木箱最底層,
摸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個藍布封皮、巴掌大的舊冊子,邊角已經磨損得厲害,
紙頁泛著陳舊的黃。封面上,是秀云用她描繡花樣的細毛筆,
一筆一畫寫下的幾個字:**“接生要略·李秀云記”**。字跡娟秀,
透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認真。冊子里面,
是她工工整整抄錄的各種接生注意事項、遇到難產時的應對法子,
旁邊還畫著一些簡單的示意圖。在記錄“臍帶繞頸”的那一頁空白處,
她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旁邊還寫了個小小的“怕”字。在冊子的扉頁,
她畫了一個笨拙的、小小的太陽,下面寫著:**“學好了,以后給咱們娃兒接生,穩穩的。
”**白霧里布滿厚繭的粗糙手指,一遍遍摩挲著那個小小的太陽和那行字。
指尖傳來的微弱觸感,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
他仿佛能看到秀云在昏黃的油燈下,偷偷翻著不知從哪里借來的醫書,
笨拙又認真地抄寫、描畫的樣子。她是那么努力地想為他們的孩子、為他們的未來,
多爭取一分平安。而他……他卻因為那可笑的避諱,在她最需要依靠、最需要力量的時候,
像個懦夫一樣躲進了后山!他不僅沒能護住她,連她拼命想護住的孩子,
也……白霧里猛地合上冊子,像被火燎到一樣,把它緊緊捂在劇烈起伏的胸口。黑暗中,
他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嗚咽,渾濁的老淚無聲地爬滿了溝壑縱橫的臉頰。這本冊子,
成了他后半生唯一的光亮,也是刺向他心臟最鋒利的那把刀。時間流到了2015年,
白家溝通了公路,外面世界的光怪陸離一點點滲入這個曾經閉塞的山村。
白霧里的兒子白建國早已在鎮上安家,媳婦挺著大肚子,眼看就要臨盆。這天傍晚,
白霧里正佝僂著身子在自家昏暗的灶房里熬一罐苦苦的中藥。濃重的藥味彌漫在空氣里,
是他幾十年來試圖麻痹痛苦的唯一慰藉。突然,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夾雜著兒子白建國變了調的呼喊:“爹!爹!快!快跟我走!”白霧里心頭猛地一跳,
手里的蒲扇“啪嗒”掉在地上。他顫巍巍地扶著灶臺站起來,渾濁的眼睛望向門口。
白建國幾乎是撞開門沖了進來,臉色煞白,額頭上全是汗:“爹!小娟……小娟發動了!
陣痛厲害得很,送縣醫院了!好像……好像胎位不太順當!醫生說……說可能得剖!
” 他聲音發顫,帶著巨大的恐懼,“爹,我怕……我怕……” 后面的話他哽在喉嚨里,
說不下去了,但眼神里的驚惶卻明明白白——他怕當年母親的悲劇重演。“剖?
”白霧里布滿皺紋的臉猛地一抽,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字眼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狠狠扎進他記憶深處最血腥的角落。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口冰冷的白皮棺材,
看到了秀云灰敗的臉和半睜的、絕望的眼睛!不!不能再這樣!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兒子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走!去醫院!”白霧里猛地推開兒子,佝僂的腰背不知從哪里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氣,
幾乎是撞開擋路的凳子,踉蹌著沖出灶房,沖向院門。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不能再讓血光在產房里重演!不能再讓他的后輩,
重蹈秀云的覆轍!他要進去!他要守在旁邊!什么狗屁規矩,什么血光之災,都他媽滾蛋!
然而,當他像個沖鋒的士兵一樣,
用盡全身力氣撞開縣醫院產科那扇冰冷的、印著“家屬止步”的金屬門時,
卻被眼前的情景釘在了原地。明亮的走廊里,
兒子白建國正被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死死攔住。白建國雙眼赤紅,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揮舞著拳頭,對著攔阻他的醫生咆哮:“讓我進去!那是我老婆孩子!我要看著!
我要知道她們怎么樣!”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和當年白霧里如出一轍的恐懼和無助。
一個年輕的男醫生皺著眉頭,試圖安撫他:“先生,請您冷靜!手術室有最專業的醫生,
您進去也幫不上忙,反而可能干擾手術!請您相信我們!”“相信個屁!
”白建國猛地甩開醫生的手,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指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當年我媽就是……就是……” 他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吼出后面的話,
“就是生我的時候!我爸他……他不在!人就沒了!沒了!你懂不懂?!!”這最后一句,
如同驚雷,轟然炸響在喧囂的走廊里,也狠狠劈在白霧里的天靈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