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金海一邊吞咽著餐盤里的排骨一邊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這么小氣的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孫金海跟曾大力做了十幾年的同事了，他知道曾大力能力比他強，在廠子里也比他受領導器重。
他是真害怕自家婆娘得罪曾大力，別看曾大力平時話不多，但是真要發起火來也挺嚇人的。
曾大力雖然不想跟劉秀梅計較，但是想到自己跟孫金海關系還不錯，他話鋒一轉又說道：“老孫，咱們是多年的老關系了，你不要嫌哥哥我說話難聽，我知道你對劉秀梅好。
自家婆娘自家心疼這事也沒錯，但是若是無底線的慣著只會讓她騎在你的頭上拉屎拉尿。
我知道你只有三個閨女，用錢的地方不多，但是女孩子也是要好好培養的。
現在是新時代了，可不興重男輕女那一套了。
你一個月工資也有八十塊吧，完全足夠你一大家子吃喝嚼用了。
你們家老大出嫁了就不說了，其他兩個閨女看看都瘦成什么樣了？
劉秀梅每天倒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可總不能都花完吧？你每個月賺這么多錢都到哪里去了？”
兩人住在一個家屬院里，對于孫家的情況曾大力是再清楚不過了。
孫金海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兒子，他一直哄著劉秀梅只想讓她給自己生個兒子。
可是劉秀梅生了三個閨女不想再受生孩子的苦了，死活不肯再要，孫金海為了討好劉秀梅什么雪花膏布拉吉都舍得給她買。
這一討好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可惜兩人也都四十多歲了，劉秀梅始終沒有松口。這些年兩口子也沒存下什么錢。
而且曾大力知道劉秀梅的娘家有個侄子，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劉秀梅因為沒有兒子對這個娘家侄子好的不得了。
她總是想方設法的討好自己的侄子，有錢的時候就偷偷塞給他錢，沒錢的時候就把自己的雪花膏和布拉吉賣掉。
這還是后來孫金海的兩個女兒受不了劉秀梅的偏心和孫金海的無視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把這些事情抖露了出來。
孫金海聽到曾大力這話若有所思，他每個月的工資雖然沒有曾大力多，但也差不了幾塊。
曾大力養著一家老小，還供出了一個大學生，小女兒還上著學，人家的日子還過的有滋有味的呢。
可是他呢，兩個孩子都輟學在家，家里人口又少，日子還過得緊巴巴的。
他每個月發的肉票都不舍得用，全給劉秀梅拿回她娘家去了，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經四五沒年買過新的了，都洗的發白了。
曾大力見孫金海面色不太好，又開口說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要是不愛聽就當我什么都沒說。”
孫金海聽到這話回過神來趕緊說道：“不，老曾你說的對，這些年是我活的太糊涂了。
不怕你笑話，我一直都羨慕你兒女雙全，而我只有三個閨女。
我對那幾個閨女也不上心，老大出嫁的時候只收了聘禮連個陪嫁都沒有給。
其他兩個孩子也只有小學文化，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啊。
我都到了這把年紀了，大概再要兒子也不太現實了。
你說我對閨女這樣，他們是不是埋怨我，將來老了對我不管不問啊？”
曾大力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是對孫金海來說猶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曾大力一邊吃飯一邊說道：“我也不知道她們將來會不會怨你，畢竟我自己做為父親都不合格，哪有什么資格評判你呢。
我能告訴你的事現在還不晚，尚且有補救的機會。”
孫金海聽到這話吃驚不已，曾大力平時最驕傲的就是培養出了一個大學生的兒子，怎么會說自己做父親不合格呢。
難不成曾建國做了什么讓曾大力傷心的事，對，他昨天晚上好像看見曾建國冒著雨出了家門。
當時他還以為是他們單位有什么要緊的事呢，現在看來是跟家里發生了矛盾，才會半夜離開家的。
一想到這里孫金海瞬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不過自己好歹是個大老爺們兒，人家曾大力又好心提醒他，他總不能轉頭就看人家的笑話，那樣就太不地道了。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吃完了午飯，下午曾大力繼續在廠里進行檢修。
為了不影響機械廠第二天正常的運轉，廠里領導要求他們連夜檢修。
當天晚上曾大力沒有回家，而是讓孫金海給家里捎了個消息，讓家里不必等他吃了了。
一直檢修到半夜才把所有的機械檢修完。
為了犒勞廠里的技術工，廠里的領導每人給他們發了一斤肉票，這可把大家伙高興壞了。
八十年代的肉并不貴，只是現在買什么都需要票，尤其是這肉票極為難買。
當然也有不要票的，那就得去黑市上買，價格貴不說，萬一被逮著一個投機倒把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曾大力記得從八四年開始，深市作為改革開放試驗區率先取消糧票布票等所有票證，商品敞開供應，價格市場化。
直到九三年，才在全國推廣實施的，徹底結束了長達四十年的票證時代。
曾大力覺得這一斤肉票少了些，家里很長時間不吃肉了，油罐子里的油也見底了。
所以曾大力問了問其他人，又花高價跟別人買了三斤肉票。
下班后曾大力特意去了一趟供銷社，他要了四斤肉，兩斤肥肉兩斤瘦肉。
其實這個時代的物價真的不高，一斤肉也不過七八毛錢一斤，難搞的是肉票。
這四斤肉也才花了曾大力三塊二毛錢，曾大力看見供銷社有新上的栗子糕，于是又讓售貨員給他稱了二斤栗子糕。
他們是機械廠的工人，也算是供銷社最穩定的客戶了。
那售貨員笑著說道：“這也就是你來的早，這栗子糕是今日一早送來的。
要是你到下午來肯定是要賣沒的。
我看你是機械廠的師傅吧？這可是咱們這里數一數二的好單位了。
這是二斤栗子糕，足斤足兩，我再給你添一點碎的當搭頭了，多的就算是送你了。”
這供銷社的小姑娘很是熱情，曾大力連連對她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