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鸞閣的小廚房里，云瀟瀟正對著一盤剛出爐的桂花糕做最后調(diào)整。她用銀尺精確測量每塊糕點的大小，然后用毛筆蘸著蜂蜜，在糕點表面畫出幾乎看不見的細線。
"小姐，您這是做什么？"青杏湊過來，好奇地問。
"控制甜度。"云瀟瀟頭也不抬，"根據(jù)御前太監(jiān)的記錄，陛下偏好甜度在三分至四分之間，這個量剛好三分半。"
青杏瞪大眼睛："您連這個都計算？"
"不止。"云瀟瀟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陛下申時處理完江南水患奏折后，血糖會降至低點，此時攝入適量糖分最能提升情緒。而桂花香氣有安神之效，正好緩解他連日來的焦慮。"
她邊說邊將桂花糕裝入食盒，又在夾層放入一小包邊關特產(chǎn)的松針茶："溫度也很關鍵。從棲鸞閣到御書房約七百步，走到時糕點溫度會降至五十八度左右，正是最佳食用溫度。"
青杏聽得目瞪口呆："小姐，您這哪是送點心，分明是行軍布陣啊！"
"本質(zhì)沒區(qū)別。"云瀟瀟合上食盒，"《孫子兵法》有云：'善戰(zhàn)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投其所好，事半功倍。"
這是她與御膳房建立"戰(zhàn)略合作"后的第一次實戰(zhàn)。通過二哥云霽在京城的渠道，她弄到了邊關特產(chǎn)的雪蓮和沙蔥，成功收買了御膳房副管事福安——一個祖上三代都在云家軍效力的老實人。
"小姐，您真要親自去送？"青杏擔憂地問，"德妃娘娘那邊怕是會有閑話......"
"正合我意。"云瀟瀟嘴角微揚，"德妃越沉不住氣，越容易露出破綻。"她整了整衣襟，"按計劃，你現(xiàn)在去太醫(yī)院'偶遇'李德全，就說我連日失眠，求安神湯藥。"
青杏會意，匆匆離去。云瀟瀟則拎著食盒，邁著精確計算的步伐向御書房出發(fā)——走得太快會出汗，太慢糕點會涼，必須保持每分鐘一百一十步的標準速度。
御書房外，當值太監(jiān)見到云瀟瀟，明顯一愣："昭儀娘娘，陛下正在議事......"
"本宮知道。"云瀟瀟微笑，"正是陛下傳召，命本宮送些點心來。"她不動聲色地遞上一個荷包，"江南水患勞神，還請公公通傳一聲。"
荷包分量不輕，太監(jiān)捏了捏，態(tài)度立刻恭敬起來："娘娘稍候。"
不多時，太監(jiān)出來引她入內(nèi)。云瀟瀟暗自調(diào)整呼吸，確保自己的表情處于"關切但不諂媚，恭敬但不卑微"的最佳狀態(tài)。
御書房內(nèi)，司徒珩正與幾位大臣商討政事，見她進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了然："云昭儀來了。"
云瀟瀟盈盈下拜："臣妾聽聞陛下連日操勞，特備了些茶點，請陛下保重龍體。"
"愛妃有心了。"司徒珩示意她起身，轉(zhuǎn)向眾臣，"今日就議到這里，余下的事明日再談。"
大臣們告退時，云瀟瀟敏銳地注意到其中一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多看了她兩眼——那是戶部尚書劉墉，德妃的父親。
待眾人退盡，司徒珩才揉了揉眉心，露出幾分疲態(tài)："愛妃怎知朕此時需要茶點？"
"臣妾猜的。"云瀟瀟將食盒放在案幾上，動作輕巧地取出桂花糕和松針茶，"陛下自辰時議事至今，想必乏了。"
司徒珩挑眉："就這么簡單？"
云瀟瀟斟茶的手微微一頓："還有就是......臣妾想感謝陛下前日的琴藝教導。"她將茶杯雙手奉上，"雖不成器，但臣妾這幾日一直在練習。"
司徒珩接過茶杯，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手指，一絲微妙的觸電感頓時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云瀟瀟強自鎮(zhèn)定，假裝整理衣袖掩飾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陽關三疊》練得如何了？"司徒珩啜了一口茶，忽然眉頭舒展，"這茶......"
"邊關特產(chǎn)的松針茶，有提神醒腦之效。"云瀟瀟見他反應良好，暗自松了口氣，"陛下若喜歡，臣妾那里還有一些。"
司徒珩又嘗了塊桂花糕，眼中驚訝更甚："甜度恰到好處。"
"臣妾胡亂做的，陛下不嫌棄就好。"云瀟瀟謙虛道，心里卻記下一筆——甜度三分半，驗證通過。
司徒珩連用了兩塊糕點，又飲盡杯中茶，神色明顯舒緩許多："愛妃手藝不凡。"他忽然想起什么，"對了，元宵宴的節(jié)目準備得如何？"
云瀟瀟頭皮一緊："還、還在練習。"
"緊張？"司徒珩似笑非笑，"朕記得邊關女將可是能在萬軍陣前談笑自若的。”
"那不一樣。"云瀟瀟脫口而出，"戰(zhàn)場上敵人看得見摸得著，彈琴卻......"她突然意識到失言，急忙住口。
司徒珩卻笑了起來："愛妃這是把琴藝當敵人了？"他起身走到一旁的琴案前，"來，再練一次給朕聽聽。"
云瀟瀟硬著頭皮坐到琴前，手指僵硬地撥動琴弦。三天來她廢寢忘食地練習，但琴藝這種東西，豈是短短幾日就能精通的？彈到一半，她就已經(jīng)錯了三個音。
"停。"司徒珩站到她身后，雙手再次覆在她的手上，"這里指法不對。"
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后背，呼吸拂過她的耳際，帶著松針茶的清香。云瀟瀟全身繃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兩人相觸的部位——司徒珩的手比她的大了整整一圈，掌心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讓她心跳徹底亂了節(jié)奏。
"放松。"司徒珩的聲音近在咫尺，"想象你在拉弓，琴弦就是弓弦，需要的是柔中帶剛的力道。"
這個比喻意外地戳中了云瀟瀟的理解點。她試著調(diào)整力道，果然音色好了許多。
"有進步。"司徒珩松開手，繞到她面前，"不過......"他忽然俯身，從琴底抽出一根斷弦，"這弦快斷了，難怪音不準。"
云瀟瀟心頭一震——這琴是她今早才調(diào)過音的，當時弦還好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做了手腳。
"看來有人不想愛妃在元宵宴上出彩啊。"司徒珩意味深長地說，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愛妃可有懷疑之人？"
云瀟瀟第一反應就是李德全，但無憑無據(jù)，她只能搖頭："許是年久失修。"
司徒珩不置可否，只是拍了拍手，喚來太監(jiān)："去把朕收藏的那張'九霄環(huán)佩'取來，賜給云昭儀。"
云瀟瀟大驚——"九霄環(huán)佩"是前朝名琴，價值連城！她連忙跪下："陛下，如此貴重之物，臣妾不敢受。"
"朕賜的，有何不敢？"司徒珩扶起她，"況且......"他聲音忽然壓低，"朕很想看看，某些人見到你用它演奏時，會是什么表情。"
云瀟瀟恍然大悟——皇帝這是在給她撐腰，同時也是在釣魚！她鄭重行禮："臣妾定不負陛下期望。"
離開御書房時，云瀟瀟的腳步比來時輕快許多。計劃進行得比她預期的還要順利——不僅成功實施了"科學投喂"，還意外獲得了一把絕世名琴。她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又記下一筆：陛下對邊關特產(chǎn)接受度良好，可加大供應力度。
回到棲鸞閣，云瀟瀟立刻檢查了新送來的"九霄環(huán)佩"。這張琴果然名不虛傳，漆面如墨，紋路似水，輕輕一撥，音色清越如泉。
"小姐，李德全果然去太醫(yī)院打聽了。"青杏匆匆進來匯報，"聽說您求安神湯藥，他好像很高興。"
云瀟瀟冷笑："果然是他做的手腳。"她輕撫琴弦，"元宵宴上，我定要給他個'驚喜'。"
接下來的兩天，云瀟瀟幾乎廢寢忘食地練琴。有了"九霄環(huán)佩"，再加上司徒珩的點撥，她的進步神速，至少《陽關三疊》已經(jīng)能完整彈下來了，雖然離"悅耳"還有段距離。
元宵節(jié)當日，整個皇宮張燈結(jié)彩。云瀟瀟換上了特意準備的淡紫色宮裝，既不過分華麗搶皇后風頭，又不失體面。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簪，腰間依然系著那條緋紅絲絳——這是她的幸運物，每次重要場合必帶。
"小姐，德妃娘娘那邊送來了賀禮。"青杏捧著一個錦盒進來。
云瀟瀟警惕地看著盒子："檢查過了嗎？"
"查過了，就是普通的一對玉鐲，沒發(fā)現(xiàn)問題。"
云瀟瀟還是不敢大意，讓青杏將玉鐲收入庫房，絕不佩戴。后宮爭斗，暗箭難防，她可不想在關鍵時刻出什么岔子。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麟德殿內(nèi)，文武百官和后宮嬪妃依次入席。云瀟瀟的位置被安排在嬪妃中較靠前的地方，可見皇帝對她的重視。這自然也引來了不少嫉妒的目光，尤其是德妃那一派，時不時就投來幾道眼刀。
"陛下駕到——"
隨著太監(jiān)尖細的唱喏，司徒珩身著明黃龍袍步入大殿。眾人跪拜行禮，高呼萬歲。云瀟瀟偷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司徒珩氣色比前幾日好多了，不知是不是她的"科學投喂"起了作用。
宴席開始，歌舞升平。云瀟瀟小口啜著果酒，暗自復習琴曲。按照流程，她的表演安排在第三輪，前面是德妃的舞和淑妃的畫。
"云昭儀似乎心不在焉啊。"德妃忽然開口，聲音甜得發(fā)膩，"可是在擔心稍后的表演？"
云瀟瀟微笑回應："德妃娘娘多慮了，臣妾只是被眼前的繁華景象所震撼，一時出神。"
"是嗎？"德妃掩唇輕笑，"聽聞昭儀妹妹近日苦練琴藝，想必會有精彩表現(xiàn)。本宮可是期待得很呢。"
云瀟瀟聽出了話中的嘲諷，卻不惱："臣妾初學乍練，比不得娘娘舞姿曼妙。只求不污了陛下和各位娘娘的耳朵就好。"
這番謙遜的回答倒讓德妃一時語塞。云瀟瀟趁機觀察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李德全正站在殿角，目光不時掃向她這邊，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終于，輪到云瀟瀟表演了。太監(jiān)高聲宣布："云昭儀獻曲《陽關三疊》——"
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云瀟瀟深吸一口氣，走到中央的琴案前。宮女們已經(jīng)擺好了"九霄環(huán)佩"，在燈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澤。她注意到德妃和李德全看到這張琴時，臉色明顯一變。
云瀟瀟端坐琴前，輕輕撥動琴弦。前幾個音還算平穩(wěn)，但隨著緊張情緒上升，她的手指開始發(fā)僵，錯音也越來越多。殿中已經(jīng)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德妃更是用團扇掩面，卻掩不住眼中的譏諷。
就在這危急時刻，"錚"的一聲——琴弦斷了！
殿內(nèi)瞬間嘩然。云瀟瀟的心沉到谷底，這分明又是有人做了手腳！她抬眼看向司徒珩，卻見他面色如常，眼中甚至帶著幾分期待，仿佛在等她如何應對。
電光火石間，云瀟瀟做出了決定。她緩緩起身，向司徒珩行了一禮："陛下，琴弦斷了，請容臣妾換一種方式演奏。"
不等回應，她已走到一旁的小幾前，取了三只茶杯和一雙銀箸。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將茶杯注滿不同高度的水，然后用銀箸輕輕敲擊。
清脆悅耳的音符頓時流淌而出，赫然是《陽關三疊》的旋律！更妙的是，云瀟瀟將邊關將士們常唱的戰(zhàn)歌融入其中，讓原本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多了幾分金戈鐵馬的豪邁。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隨著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殿內(nèi)鴉雀無聲。云瀟瀟忐忑地抬頭，正對上司徒珩灼灼的目光。那雙眼中閃爍著她讀不懂的情緒，似是懷念，又似是觸動。
"好！"司徒珩突然拍案而起，"云昭儀別出心裁，當賞！"
這一聲喝彩如同打破魔咒，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掌聲。德妃的臉色難看至極，而李德全更是面如土色，顯然沒料到云瀟瀟能化險為夷。
云瀟瀟謝恩回到座位，心跳如擂鼓。她不確定自己的即興表演是否真的那么好，還是皇帝在故意抬舉她。但無論如何，這場危機算是過去了。
宴席散后，司徒珩特意留下云瀟瀟："愛妃今日的表現(xiàn)，令朕想起年少時在邊關聽到的戰(zhàn)歌。"
云瀟瀟心頭一動："陛下還記得？"
"如何能忘？"司徒珩的目光變得悠遠，"那夜暴雨如注，朕迷路在山中，又冷又怕。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歌聲，渾厚有力，穿透雨幕......"他看向云瀟瀟，"就像愛妃今日敲擊出的旋律。"
云瀟瀟忽然想起那個雨夜，巡邏隊確實是一路唱著戰(zhàn)歌尋找迷路之人的。難道當時他們救下的少年，真的是如今的皇帝？
"陛下......"她正想詢問詳情，忽見李德全匆匆走來。
"陛下，江南急報。"老宦官遞上一封加急奏折，趁機狠狠瞪了云瀟瀟一眼。
司徒珩展開奏折，眉頭立刻皺起："朕得去御書房。愛妃先回宮休息吧。"他頓了頓，"明日朕去棲鸞閣用晚膳。"
云瀟瀟行禮告退，心中卻思緒萬千。今日的種種——斷弦的陰謀、皇帝的維護、那段共同的回憶......一切都比她預想的要復雜得多。
回到棲鸞閣，云瀟瀟立刻翻開《寵妃速成KPI計劃》，在今日記錄中寫道：
"成果：成功建立'邊關'情感聯(lián)結(jié)；風險：德妃一黨敵意明顯；意外收獲：陛下對邊關記憶反應強烈......"
寫到這里，她停下筆，想起司徒珩聽她敲擊茶杯時眼中的光芒。那不是一個帝王看妃子的眼神，而像是一個人在回憶生命中某個重要時刻時的神情。
"小姐，今日太險了！"青杏遞上熱茶，"要不是您機靈，可就出大丑了。"
云瀟瀟接過茶杯，若有所思："青杏，你說陛下為什么對邊關的事記得這么清楚？"
"許是印象太深了吧。畢竟是被救了一命呢。"
"不，不止如此。"云瀟瀟搖頭，"他記得戰(zhàn)歌，記得暴雨，甚至記得......"她忽然頓住，想起司徒珩曾說過，救他的小將軍眼睛與她相似。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xiàn)在腦海：難道司徒珩知道當年救他的是女扮男裝的自己？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加速。如果真是這樣，那么皇帝選她入宮的目的，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得多......
"小姐，明日陛下要來用膳，咱們準備什么菜色？"青杏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云瀟瀟回過神來："就做那道'同袍共死'湯吧。"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既然邊關記憶能觸動陛下，那就好好利用這一點。"
夜深了，云瀟瀟卻輾轉(zhuǎn)難眠。窗外明月高懸，與邊關的星空何其相似。她忽然很想念那片遼闊的天地，想念縱馬馳騁的自由。
"寵妃KPI，家族使命，十萬云家軍的安危......"她輕聲自語，仿佛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初衷。
可是，當腦海中浮現(xiàn)司徒珩聽她演奏時專注的眼神，她的心卻不受控制地輕輕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