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院子里似乎還有其他小丫頭,但都噤若寒蟬,沒人敢吱聲。
孫二娘眼神一冷,啪地合上詩集。好個不知死活的蠢貨!她起身,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隔著簾子縫隙往外看。
只見院子里,穿著桃紅撒花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秋桐,正叉著腰,指著對面一個穿著青緞子背心、端著個食盒、眼圈通紅的小丫頭(喜鵲)罵得起勁,唾沫星子橫飛。旁邊幾個小丫頭都低著頭,縮著脖子。
「秋桐姐姐,求您了,別說了......」喜鵲聲音發顫,幾乎要哭出來。
「閉嘴!沒眼力見兒的小蹄子!」秋桐更加得意,伸手就去推搡喜鵲,「拿著這勞什子滾回去!告訴你那上不得臺面的主子,有本事再摔東西罵人去啊!在老太太跟前裝可憐,轉頭就欺負我們爺們兒賞的人?什么東西!早晚......」
「早晚什么?」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瞬間割斷了秋桐囂張的罵聲。
門簾一挑,孫二娘走了出來。她穿著家常的半舊藕荷色襖裙,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平靜地看著秋桐,卻無端地讓院子里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那眼神,不像尤二姐的怯懦,也不像王熙鳳的凌厲算計,而是一種......仿佛在看一塊砧板上待宰的肉。
秋桐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和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虛,但仗著是賈赦所賜,又自覺比尤二姐這個外室高貴,立刻梗起脖子,強撐著氣勢:「早晚......早晚有她好果子吃!怎么?二奶奶這是要替自己的丫頭出頭了?罵兩句還不行了?我們爺......」
「爺們兒賞的人?」孫二娘打斷她,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嘴角甚至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走到秋桐面前,目光上下掃視著她,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貨物的成色,看得秋桐渾身不自在。
「是,是赦老爺賞給璉二爺的!」秋桐挺起胸脯,強調自己的「身份」。
「哦,賞的。」孫二娘點點頭,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那赦老爺把你賞給璉二爺,是讓你來當主子的?還是讓你來這院子里耍威風、罵我的人、咒我吃好果子的?」她的聲音陡然轉冷,目光如冰錐般刺向秋桐,「嗯?」
最后一個「嗯」字,帶著山雨欲來的壓力。
秋桐被問得一噎,臉漲得通紅:「我…我......」
「你什么你?」孫二娘逼近一步,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一個丫頭,就算是賞的,也還是丫頭!主子還沒死呢,輪得到你在這里指手畫腳、大呼小叫?還『破爛貨』?『上不得臺面』?誰教你的規矩?是赦老爺?還是璉二爺?」
孫二娘每問一句,秋桐的臉色就白一分。她再蠢也知道,這些話要是傳到賈赦或者賈璉耳朵里,就算賈赦不在意,賈璉為了面子也饒不了她!
「我…我沒說......」秋桐開始慌了,眼神躲閃。
「沒說?」孫二娘冷笑一聲,猛地提高聲音,目光銳利如刀掃向院子里的其他小丫頭,「你們都聾了?剛才秋桐姑娘罵的什么,一個字不落,給我重復一遍!誰要是漏了一個字......」她故意頓了頓,目光陰森地掠過眾人,「我就讓她去跟廚房后頭倒夜香的老婆子作伴!」
小丫頭們嚇得魂飛魄散,撲通撲通跪了一地,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誰敢重復那些話?那不是找死嗎!
秋桐更是面無人色,腿肚子開始發軟。她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個「尤二姐」,跟她想象中那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完全不同!這是個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