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我媽簽了對賭協議。
她學著網紅母女的做法，把退休金全都給我，叫我每月再給她轉雙倍，否則就要給她巨額“違約金”。
我啞然失笑，以為她又要跟風發短視頻，便隨手簽下名字。
弟弟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時不時拿著合同就找我要錢。
不是要限量手辦，就是要高定西裝，今天更是威脅我一定要給他買價值六百萬的豪華超跑。
我一氣之下斷了給他的零花錢。
誰料他拿著一紙合同到我辦公室，
“姐，你違反了和媽的協議，要按照約定賠償！”
“你現在給我滾出去，這公司現在是我的了！”
1
看著眼前無理取鬧的弟弟，我無奈放下手頭工作。
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張博然，上個月不是剛給你提了一輛新能源嗎？”
“你大學還沒畢業，開超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誰料張博然直接把一份文件甩在我臉上，
“我不管，誰讓你自己簽的對賭協議，你不履行約定，這公司就是我的了！”
說完賴皮糖一樣往沙發上一倒，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對賭協議？
我什么時候和他簽過這種對賭協議？
我強壓下心頭不爽，翻開文件一看，
“徐桂芳將退休金全權交給女兒張樂言保管......”
我想起來了，這不是我年初跟我媽簽的協議么？
當時我媽刷短視頻刷的上頭，剛好網上刮起了一股母女情深的風氣。
那段時間家里的背景音樂都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我媽也不知道從哪搞來這么一份協議，非要我簽了，好讓她給她那幫老姊妹秀一秀。
但我記得協議內容是我只需要每月雙倍返還她的退休金啊。
張博然等的不耐煩，跳起來翻到最后一頁，指著一行字說：
“就這就這！你直接看這就行了，磨磨唧唧的。”
我順著看過去——
“張樂言必須每月滿足張博然一個愿望，否則視為違約，違約后，張樂言應無條件將公司所有權轉讓給張博然......”
我沒忍住笑出聲，“張博然，你都多大了，為了誆你姐買輛超跑，連偽造協議這種小兒科都搬出來了？”
“好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告訴老媽，叫她斷了你的生活費。”我假意威脅道。
最近趕上購物節，公司上下已經快連軸轉一個月了。
我根本沒空搭理他。
沒想到張博然突然大吼起來，
“張樂言！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你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之前每個月找你要東西你不情不愿就算了！”
“現在剛幾個月啊，你就忘記你是誰生的嗎！媽說的話你也敢不聽！”
我被吼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合著張博然這是演戲把自己演進去，跟我這當真了！
怪不得他這幾個月不是找我買這個，就是要我給他買那個。
我也來了脾氣，“啪”一聲，直接把協議摔到桌子上，
“張博然，我告訴你，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掙，從現在開始，你別想從我這拿到一分錢！”
張博然被我嚇得一愣，隨即紅了眼眶，聲音里帶了哭腔，
“張樂言，你又兇我，明明是你跟媽說要對我好的，現在這么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沒有撒謊！不信你問媽去！”
張博然委屈的樣子不像是演的，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誤會。
想到這，我立刻拿起手機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2
“怎么啦樂言？”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心里一軟，一轉頭又看到受氣包一樣的張博然，氣不打一處來。
我媽辛苦一生，怎么就教出這么個不爭氣的兒子來！
“媽，那對賭協議是怎么回事？張博然今天鬧到我公司來......”
“嚷嚷著要當董事長。”
我原以為脾氣火爆的我媽會立刻痛罵張博然，
畢竟從前只要張博然有一點忤逆我，我媽都會毫不留情暴揍他一頓。
可她卻一反常態，心虛的支支吾吾，“什么呀......我不知道這回事？”
“就是過年的時候你嚷嚷著要我簽的那個啊！我記得我助理每個月都給您打錢，你沒收到嗎？”
“哦，你說那個呀，媽就是簽著玩的，早不知道扔哪去了。你把電話給然然，媽替你說他！”
我打開免提，“媽你說吧，然然就在我旁邊呢。”
“哎呀，你把電話給他，你弟弟大了，要面子。”
明明可以直接說的事情，我媽卻一個勁的拒絕。
張博然見狀一把搶過我的手機，竄到辦公室的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什么。
只見他臉色變了又變，最后氣沖沖的看著我，把手機丟給了我。
我有些狐疑，然而媽那邊卻安撫道。
“好了樂言，媽已經替你說過然然了，今晚你回家吃飯嗎？”
“媽燉了你最愛吃的排骨，你要是不回來吃，媽一會就給你送過去......”
拒絕的話剛到嘴邊，但為了了解情況，我還是答應了。
“好，我一會就帶然然一起回。”
“誰要你管！你等著張樂言，你會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代價的！”
張博然將桌上的筆筒一甩，摔門出去。
“張博然！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大了，是我沒有好好......”
我話沒說完，就被手機急促的鈴聲打斷了。
“張總，上個月的訂單我取消了，違約金我會照價賠給你，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最討厭和你這種不孝之人打交道！”
我聽著一臉懵，沒等我反應過來電話就被無情掛斷。
致遠科技的王總是我們公司的老客戶了，怎么突然寧可付違約金也要取消訂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還不等我出言挽回，接下來的一小時，我接到的都是取消訂單的電話。
我急的焦頭爛額，把公司最近的生產線都檢查了一遍，一切正常。
我在辦公室毫無頭緒看著助理的匯報。
直到最后一個找我取消訂單的李總告訴我，我才恍然大悟。
“樂言啊，不是我不想找你合作，是現在這輿論太可怕了。”
什么輿論？
我打開手機屏幕，沒想到第一條推送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始作俑者竟然是我的親弟弟！
剛才他離開后并沒有咽下這口氣，竟然直接拿著所謂的對賭協議，發微博控訴我。
說我堂堂公司董事，私吞母親退休金，不給弟弟生活費。
網絡判官紛紛對我口誅筆伐，甚至遺像都給我p好了。
點開張博然頭像，進入直播間。
我發現他就坐在我公司門口，拉著橫幅，哭訴這些年他的不容易。
屏幕上不理智的網友嘉年華一個接一個的刷。
直播間熱度不斷飆升。
我氣血上涌，眼前發暈，小跑著出了公司。
張博然這小兔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會帶來什么后果！
“張博然，你這個大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一把拎起張博然的衣領，搶過他的手機。
“趕緊把直播關了，跟我回家！”
張博然突然害怕地跪在地上大聲哀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敢了，我是真的沒錢吃飯才來的。”
彈幕瞬間炸掉。
【這就是他姐姐嗎？看著就精神不正常，怪不得能做出這種事。】
【同意，她身上穿的是香奈兒吧，很難想象這么有錢的人竟然還要私吞她媽的退休金。】
【我看這公司也不像是她的，說不定是哪個老男人包養的小三，在公司掛職罷了！】
【要我說她干脆把公司給她弟弟得了！一個女的，當什么老板？】
張博然看了眼彈幕，上面的話似乎說中了他的心聲。
他背著攝像頭挑釁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關掉了直播間。
我兩眼一黑，雙腿發軟。
不敢想今天過后，又會有多少單子來找我解約。
我讓保鏢強行把張博然塞進車里，把他帶回家。
“媽！你知道張博然干了什么好事嗎？”
我媽看我怒氣沖沖的進門，趕忙迎上來問，
“寶貝女兒，你今天怎么生這么大的氣！”
我眼眶通紅，指著張博然氣不打一處來，
“媽！你看看你的好兒子，就因為我不給他買跑車，他就開直播造謠我私吞你退休金，不給他生活費。”
“光今天一下午節解約的單子，就讓我這一年都白干！”
我氣的直掉眼淚，辛辛苦苦打拼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能給他們倆一個好的物質生活嗎？
可結果張博然就因為一點小事，直接要毀了我辛苦打拼的一切！
“要不是你先毀約，我怎么會開直播！我這是在用網絡捍衛我的權益！”
張博然梗著脖子嘴犟道。
“協議協議協議！我倒要問問這是什么協議！”
張博然不以為然。
“就是對賭協議啊！媽讓你......”
“博然！怎么跟你姐說話呢，給你姐道歉！”
我媽突然暴怒著打斷張博然的話。
3
“媽！你不是說以后我姐的公司就是我的嗎？”張博然梗著脖子。
“閉嘴，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快給你姐道歉！”
我媽語氣里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熟悉的強硬態度讓我回想到了以前。
我們是單親家庭，從小父親就丟下我們跑了。
是媽媽拉扯我們姐弟長大。
冬天賣電池，夏天擺小吃攤，當售貨員，送水，倒騰首飾......
體面的不體面的她都干過。
我考上大學那天發過誓，再也不要讓媽和弟弟過一天窮日子。
我深深呼吸，
算了。
“張博然，看在媽的面子上，這回我饒了你......”
“但是你現在必須立刻發視頻澄清。”
我跟我媽性格如出一轍的強勢，而張博然的性格則有點像跟別人出軌私奔的我爸。
“張樂言，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你現在給我提我要的那輛跑車，我還能考慮替你澄清，幫你保住公司。”
張博然雙手抱臂，顯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看著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氣得抄起桌上的保溫杯就要向他砸去。
張博然抱頭逃竄。
“啊，媽媽救命！姐姐要殺了我啊！”
我媽見我不像作假，急忙攔住我，
“你這是做什么呀樂言，有什么話你和你弟弟好好說......”
張博然一邊往外跑，一邊朝我做鬼臉。
“張樂言，我就給你三天時間，要是見不到我的跑車，你就等著被網暴吧！”
我氣得想給他一巴掌，但我媽從背后死死抱住我，直到張博然跑的沒影了才松開。
我眼睜睜的看著張博然逃走，氣的眼淚直流。
“媽！你知不知道張博然這么做，我公司都會完蛋的！”
我委屈的染上了哭腔，同樣是子女，怎么偏我一個人累死累活，張博然就可以四處揮霍。
我媽拖著我坐到沙發上，“哪有那么嚴重啊，回頭我叫然然發個澄清視頻，再說了，單子丟了就丟了，你后面肯定掙得回來。”
我知道和她講不通道理。
看著手機微信不斷亮出的解約消息。
我腦海里不停回蕩著兩個字。
完了。
一連三日，我都不敢出門。
只要我一出門，無論是鄰居還是路人，甚至出租車司機。
都會向我投來異樣的眼光，有的甚至會偷偷打開相機拍我。
我長這么大，從來沒遭受過這樣的對待。
給張博然打了幾百個電話，都只有一句自動回復。
“什么時候提跑車，什么時候澄清。”
直到助理給我打來電話，我才戴著鴨舌帽到公司。
4
助理小黃見到我都快哭了，“姐，你可算回來了！”
接著就遞給我一張法院傳票。
張博然竟然直接起訴我了！
我眼前一陣陣發暈，但是看著滿屋子員工，我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強穩住身形。
我拿過小黃的手機，撥通了張博然的號碼。
“喂，哪位。”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一聽就是在網吧。
“張博然，我們聊聊吧。”我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張博然見我竟然沒有發火，也來了興致。
“姐姐這是想好要給我買哪款跑車了？”
我深吸一口氣，咬牙道，
“我不管你要買哪款，一會我讓助理給你卡里打五十萬，這是我手頭所有的可用資金了，你收到錢立刻發視頻澄清。”
“張博然，你贏了。”
用五十萬，就能最快速的解決問題，在我看來很值。
我還有幾十個員工要養，多耽誤一天，公司就要多承擔一天損失，我不能讓他們因為張博然的胡鬧就葬送前途。
“五十萬？連個發動機都不夠，老姐，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六百萬，少一分都不行。”
六百萬？
我就是現在把公司賣了，也湊不齊六百萬。
“六百萬不行......”
我話沒說完，張博然就把電話掛了，隨即發來一條信息——
“ 既然如此，法庭見。”
我拿著手機氣得渾身發抖。
張博然，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了。
我低聲給小黃交代了幾句，她隨后喜出望外，
“姐，我就知道你準有辦法解決！”
開庭那日，張博然依舊直播，那場面簡直比電視臺實時轉播還要夸張。
“家人們，有沒有公道了，和我一起長大的親姐姐寧可跟我打官司，也不給我們母子倆贍養費啊！”
我這才注意到，我媽也在張博然身邊。
“媽？”
我媽迎上我的目光，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小聲解釋道，
“樂言啊，這都是然然說什么......什么節目效果。”
我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
“所以，你幫他作證了？”
我媽慌亂的抓住我的胳膊，低聲說，
“網上的都當不得真的，況且你弟弟說了，他打賞掙的錢都給你，比你辛辛苦苦談的單子要掙錢多了！”
“媽！”
我倒退兩步，仿佛第一次認識我媽一樣。
直播間觀眾見我們不動，催促道，
【跟她費什么話，趕緊上法庭不就行了。】
【我看她是心虛了。】
【她媽媽怎么看起來很怕她，她都對她媽這么不好了。】
【是啊，她媽媽的態度也一直很奇怪啊。】
【她一直很抗拒鏡頭啊，不會真是見不得光的小三吧。】
我媽顯然也注意到那些評論了，拉住張博然的袖子，小聲說，
“然然，要不然算了吧，她畢竟是你親姐姐。”
“還有你那個什么直播，我看你這兩天也掙的夠多了，差不多就關了吧。”
張博然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便暫停了直播。
他也知道，一旦真的上了法庭，他的凄慘人設就露餡了。
況且有那份已經公證過的協議，他不怕張樂言不認賬。
“然然啊，你不是說好搞搞噱頭，咱們就撤訴嗎。”
我媽這時候倒當起了老好人。
她總是這樣，一有問題就找我解決，但卻總能義無反顧的給張博然闖的所有禍收拾爛攤子。
“樂言吶，你至于跟你弟弟為了一輛車就鬧紅臉嗎？”
“這么多年，媽媽有什么好東西不是先緊著給你用？”
見我冷著臉不為所動，我媽失了耐心，語氣陡然拔高。
“你每個月掙那么多錢，就給我們娘倆那么少，你弟弟心里不平衡也是情有可原，你趕快把車給你弟弟買了，這事情就過去了。”
“要不然你弟弟氣急了把你告上法庭，到時候你公司都要給他的！”
“媽媽是為了你好。”
原來我媽是騙著我簽的對賭協議！
好啊，我現在才明白。
這么多年，我媽表面上兇張博然，對我好。
可實際好處都給了張博然!
我氣得發抖，顫聲問了最后一句，
“我就問一遍，你們確定要上法庭嗎？”
“去！怎么不去！”張博然以為我怕了，拉著我就要往里面走。
我站著不動，眼眶濕潤地看著我媽。
“媽，你也要告我嗎？”
我早就看到了，那張傳票上原告的名字。
也有她。
我媽心虛的縮到張博然身后，但還是理直氣壯的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弟弟他也不容易。”
話說到這份上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既如此，咱們就法庭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