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陳梟回到醫(yī)館。一輛嶄新的黑色福特轎車,已經靜靜地等候在醫(yī)館門口。
趙平從車上下來,依舊是那副恭敬干練的模樣。“陳先生,小姐吩咐我來接您。
”趙平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先帶您去挑選一身出席沙龍的衣物。”他微微一笑。
陳梟微微頷首,坐進柔軟的后座。轎車平穩(wěn)駛出,匯入夜上海初上的華燈。“瀚藝洋服”,
滬上知名的定制店,門面不大,卻透著低調的奢華。櫥窗內,筆挺的西裝模特,
無聲地彰顯著品味。趙平引著陳梟入內,早有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等候。量體,選料,試穿。
不過一小時的光景,一套深藍色的精紡羊毛西裝,已然穿在陳梟身上。剪裁得體,線條流暢,
將他原本就挺拔的身形襯托得愈發(fā)修長。鏡中的青年,眉眼依舊是熟悉的輪廓,
卻因這一身行頭,平添了幾分沉穩(wěn)與不凡。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衣香鬢影的映襯下,
更顯銳利,仿佛能洞悉人心。陳梟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并無太多波瀾。衣衫只是外物,
真正的底氣,源于內心的強大與未來的規(guī)劃。福特轎車再次啟動,穿過繁華的南京路,
最終駛入靜安區(qū)一處僻靜的所在。一座掩映在梧桐樹影中的西式別墅,出現(xiàn)在眼前。
“靜安雅集。”趙平輕聲介紹。別墅門口,已是車水馬龍,各式轎車絡繹不絕。從車窗望去,
出入之人,皆衣著光鮮,氣度不凡。“那位是《申報》的副主編李先生。
”趙平的目光掃過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那位是滬江大學的文學教授,顧老先生。
”他又指向一位須發(fā)皆白,步履穩(wěn)健的老者。陳梟默記在心,對今晚沙龍的規(guī)格,
有了更清晰的認知。這不僅僅是一場為《射雕》預熱的聚會,
更像是一次滬上文化圈的集體亮相。車剛停穩(wěn),別墅的雕花木門便被推開。一抹淡雅的身影,
娉婷而出。梁婉君身著一件月白色暗紋旗袍,領口與袖口滾著精致的蘇繡蘭花,
烏黑的秀發(fā)松松挽起,僅以一支碧玉簪固定。她未施粉黛,清麗的面容在門口柔和的燈光下,
宛若雨后初綻的白玉蘭,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見到陳梟,梁婉君的眼眸倏然一亮,
仿佛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陳先生,你來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真誠的笑意。
目光在陳梟煥然一新的裝扮上短暫停留,贊賞之色一閃而過。“快請進,大家都在等你了。
”梁婉君側身引路,巧妙地為陳梟介紹著擦肩而過的幾位賓客。
“這位是《中央日報》的王記者。”“這位是開明書局的股東,錢莊的周老板。
”她的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對陳梟的推崇之意,溢于言表,卻又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顯刻意。陳梟一一頷首致意,應對從容。沙龍設在別墅寬敞的客廳。水晶吊燈光華璀璨,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與點心的香氣,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賓客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低聲交談,氣氛熱烈而雅致。梁婉君作為東道主,款款走到客廳中央。清脆的掌聲響起,
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過來。“諸位,歡迎來到靜安雅集。”梁婉君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今晚,我們有幸邀請到一位特別的客人,
他便是最近在《晶報》上掀起閱讀熱潮的《射雕英雄傳》的作者,陳梟,陳先生。
”她伸手示意,將陳梟引至身旁。剎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梟身上,好奇,審視,
探究。陳梟面色平靜,眼神淡然。他微微欠身,聲音沉穩(wěn)。“感謝梁小姐的盛情,
也感謝各位前輩的蒞臨。”“《射雕英雄傳》只是一部通俗小說,能得到大家的關注,
實屬僥幸。”寥寥數(shù)語,不卑不亢,既表達了謙遜,也透著一股難言的自信。這份氣度,
讓不少原本只當他是幸運書生的文化名流,暗暗點頭。“陳先生過謙了。
”一個略顯生硬的中文聲音,突兀地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筆挺西裝,
留著仁丹小胡子,戴著圓框眼鏡的男子,端著一杯香檳,慢步走了過來。他約莫四十歲上下,
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在下佐佐木,大日本帝國新聞社駐滬記者。
”佐佐木微微鞠躬,目光卻緊盯著陳梟。“我對陳先生書中描寫的所謂‘江湖’、‘俠義’,
頗有些不解。”他的中文雖然流利,但腔調帶著明顯的日式口音。“這等打打殺殺,
快意恩仇,似乎與我們所倡導的‘現(xiàn)代文明’,有些背道而馳吧?”話音落下,
客廳內的氣氛陡然一凝。不少人看向佐佐木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警惕與不悅。
梁婉君的眉頭也輕輕蹙起。陳梟唇角微揚,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佐佐木先生此言差矣。
”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射雕》所寫的江湖,并非只有打打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