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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附近的幾個村落接連起了瘟疫。
起初村民只當是普通發熱,找大夫抓了幾副草藥喝下便拋之腦后。
直到高燒者激增,先發病的人接連死去,尸體上還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潰爛。
余下的村民才慌了神,跪在藥王谷門口求救。
得知村里的情況,已經刻不容緩。
桑榆抄起藥箱便要往外走,卻被老谷主一把攥住手腕。
“你身上的傷剛有好轉,怎經得起這般折騰?”
“我讓慕如風把你叫回來,是讓你在谷中炮制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年,老谷主一直把她當做女兒養,自然不肯讓她去冒險。
“師父!”
桑榆晃了晃老谷主的胳膊,“您就讓我去吧~”
“我在邊關做過三年軍醫,能同時照料三十多個傷兵,您就讓我去吧,我保證每日喝三碗您配的固元湯!”
說完,她仰頭把預防的湯藥咕咕喝了下去。
老谷主最受不住撒嬌,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從懷里掏出一顆藥丸讓桑榆咽進去。
“切記不可逞強,若敢偷懶不喝藥......”
“知道了!”
怕老谷主反悔,桑榆快步跑出去和師兄們匯合。
幾位師兄按老谷主的吩咐兵分三路。
桑榆往竹簍里塞進幾捆曬干的艾草,跟著慕如風踏進東邊的村落。
村民自發在祠堂前搭起的臨時醫棚,三十多個患者橫七豎八躺在稻草上,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混著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先熏艾。”
慕如風話音未落,桑榆已熟練地在醫棚四角架起陶缽,點燃曬干的艾草。
青煙騰起時,她聽見角落里有個阿婆在哭:“大夫,你救救他,我家虎娃才四歲......”
桑榆蹲下身替孩子擦去額頭的汗水。
剛要搭脈卻發現孩子的手腕已經潰爛,正往外滲出黃水。
已經到了晚期,一個個搭脈恐怕沒時間了。
桑榆找到慕如風,他緊皺眉頭:
“高熱、嘔瀉、脫水、潰爛......是瘟疫沒錯。”
他迅速在黃草紙上寫下藥方。
“來不及了,先濃煎三劑,今夜若能退熱,尚有生機。”
沒想到慕如風和她的想法,竟不謀而合。
當第一碗黑呼呼的湯藥喂到虎娃嘴邊時,他緊閉著嘴唇:
“苦......”
“苦能敗毒,喝下身上就不熱了。”
桑榆輕聲勸慰,用湯匙輕輕撬開他的牙關,褐黑色藥汁順著喉嚨流下。
直到子時三刻,最后一名患者喝完湯藥,她癱坐在石階上。
慕如風將一碗冒熱氣的糙米飯塞進桑榆手里。
“趁熱吃,吃完去里間瞇一會兒,今夜我盯著。”
她腮幫鼓得像只小松鼠,含糊著搖頭:
“大師兄你剛云游回來,趕了七日腳程肯定累壞了,今夜還是我來守。”
聞言,慕如風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桑榆,你變了。”
因為桑榆是唯一的小師妹,平時幾個師兄都習慣寵著她。
以前讓她挖藥材,她都會被周圍的蝴蝶吸引,玩到傍晚才會回來吃飯。
如今倒是穩重了許多。
桑榆夾蘿卜干的動作頓了頓。
能不變么?
在邊關的那三年,她可是豁出命才熬過來的。
她還記得,那年敵軍讓染疫的流民混入城中,百姓死亡不計其數。
她奔走在一個個病患中間,整整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可驚慌的百姓還是沖破了最后的防線。
正當她被百姓撞倒,差點被踩踏之時。
墨云淵帶著軍隊趕來鎮壓,這才控制住局面,沒有讓瘟疫傳播出去。
思及此,桑榆扯了扯嘴角:
“人都是會變的。”
“我也是。”
看到她垂眸的模樣,慕如風不禁有些心疼。
如果可以,他寧愿她永遠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師妹。
用過晚飯,桑榆和慕如風一起逐個查看病患的情況。
見高熱已經退了下去,才稍稍松了口氣。
桑榆執意要守前半夜,慕如風無奈嘆氣,往她手里塞了個饅頭才轉身進屋。
誰知剛過一更,慕如風又坐到她身邊。
“睡不著,給你作個伴兒。”
“能和我說說,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嗎?”
桑榆望著跳動的火苗,將邊關三年做軍醫的經歷告訴了慕如風。
如何用樹皮和布條制作簡易繃帶,如何在敵軍圍城時護著百姓撤退......
唯獨隱去了和墨云淵的感情。
慕如風忽然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草屑,語氣帶笑,眼底卻泛著心疼:
“從前連藥鋤都拿不穩的小師妹,如今竟能和閻王搶人了。”
曾經只會躲在他們羽翼下的桑榆,真的不同了。
她好像,在發光。
次日清晨,桑榆揉著酸澀的眼角起身生火煎藥。
忽然,村民抬著幾個病患跑了過來。
“桑大夫,這是隔壁村的大夫讓送過來的,說是病情復雜要讓你們看看。”
看到其中一人的側臉,桑榆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