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夜驚魂:染血的祥瑞**
臨安的秋雨,冰冷綿密,敲打著福寧殿的琉璃瓦。趙構(gòu)剛服下安神湯藥,正對殘棋出神。影七無聲顯現(xiàn):“陛下,張憲將軍攜物至宮門?!?/p>
“宣!”
殿門開,侍衛(wèi)攙扶一人踉蹌而入。正是張憲!鎧甲殘破,血染半邊身軀,臉色慘白,唯虎目燃火。懷中,死死抱著油布包裹、沾滿泥濘血污的紫檀木盒!
“張憲!何以至此?!” 趙構(gòu)驚怒起身。
張憲掙脫攙扶,單膝跪地,高擎木盒,聲嘶如鐵:“陛下!末將…護祥瑞抵京!幸…不辱命!” 逆血壓抑不住,身軀劇晃。
“速傳御醫(yī)!” 趙構(gòu)厲喝,“何人所傷?!”
“京畿百里至臨安…七波截殺!” 張憲喘息,目射寒芒,“山匪…亡命徒…更有…最后兩波,黑衣蒙面,**訓(xùn)練有素,配合精妙!絕非尋常!** 三百兄弟…**折損百十余人**…終抵宮門!物…在!” 言罷,力竭昏迷。
“**訓(xùn)練有素?!**” 趙構(gòu)臉色鐵青,殺意翻騰!
影七接過染血木盒。御醫(yī)抬走張憲?!按蜷_!” 趙構(gòu)令下。
油布解開,紫檀木盒啟。厚實防護中,四個沾泥、黃澄澄、圓滾滾的土豆靜臥其中——承載“畝產(chǎn)數(shù)十石、活萬民”神話的祥瑞!
**二、御前試祥瑞:帝王的狂喜與決斷**
趙構(gòu)拿起土豆,沉實微涼。疑竇叢生。念及將士血,心緒更沉。
“真能食?如何食?” 問影七。
“據(jù)言,煮、蒸、烤皆可。岳帥、太子親嘗無毒?!?影七平板答。
“取刀來!” 趙構(gòu)沉聲。王繼恩撲攔被斥退。趙構(gòu)執(zhí)刀,削芽眼青皮,切薄片生嚼。生澀土味彌漫。
“煮!”
熱氣騰騰煮土豆奉上。趙構(gòu)入口。軟糯!樸素甜香!強烈飽腹感!
“好!好!好!” 趙構(gòu)連贊三聲,眼中狂喜爆燃!連食數(shù)塊,“香甜軟糯!飽腹!天賜祥瑞!活命神物!” 捧土豆如至寶,“有此神物!天下饑饉可解!民心可安!國本可固!哈哈哈!”
**三、封賞與無奈:榮耀背后的牽掛與空虛**
旨意迅疾:
1. **封賞岳家軍:** “岳飛精忠體國,獻祥瑞之功,曠古爍今!加封太子太保!其母姚氏,教子有方,賜一品誥命夫人!賞錢萬貫,錦緞千匹,御米百石!” (注:實際國庫恐難足額)
2. **封賞沈翊家族:** “沈翊身負奇才,獻神物、救儲君、醫(yī)統(tǒng)帥、制神兵,功勛卓著!特封‘定海侯’(超品爵位,實封食邑)!賜丹書鐵券!其祖母王氏,撫育忠良,功在社稷!賜一品誥命夫人!賞錢萬貫,錦緞千匹,御米百石!其姐妹、姑嬸等親眷,賜錢帛各有差!” (爵位非世襲罔替)
3. **封賞太子:** “太子趙景明,撫軍協(xié)瑞,心系黎庶!賞親王雙俸,加賜東海明珠一斛,紫貂裘十領(lǐng)!”
4. **撫恤與嘉獎:** “張憲忠勇護祥瑞,身被重創(chuàng)!擢升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陣亡將士追贈忠武校尉,厚恤其家!生還者,論功行賞!”
浩蕩的賞賜隊伍,并未直接開赴前線軍營,而是轉(zhuǎn)向了相對安全的后方重鎮(zhèn)——**靜安府**。這里是岳飛、沈翊等高級將領(lǐng)安置家眷之處,由可靠軍隊駐守。
**靜安府
宣旨太監(jiān)的到來,讓這兩處相鄰的宅邸瞬間成為焦點?;识骱剖帲嘁齺頍o數(shù)或羨或妒的目光。
**沈家宅邸。**
圣旨宣讀完畢,“一品誥命夫人”的尊號與堆積如山的賞賜,讓宅邸內(nèi)充滿喧囂與心酸。滿頭銀發(fā)、身形佝僂的沈家祖母王氏,被大孫女(沈翊大姐)和一位年長的姑姑小心攙扶著,顫巍巍地跪地謝恩。當聽到“靖安侯”三字時,老人家渾濁的眼中先是難以置信的茫然,隨即被洶涌的淚水淹沒。
“侯…侯爺?翊兒…我的翊兒…封侯了?” 王氏喃喃自語,干枯的手顫抖著撫摸過冰涼光滑的御賜錦緞,又抓起一把沉甸甸、金燦燦的賞錢,淚水如斷線之珠滾落,“翊兒…奶奶的翊兒啊…這侯爺…這誥命…奶奶不稀罕…奶奶只求你…平平安安…早些回來…讓奶奶再看看你…” 她泣不成聲,將懷中那份被摩挲得發(fā)亮、卷了邊的沈翊家信,緊緊按在心口,仿佛那是孫兒溫熱的手掌。自從來到這靜安府近二年還未見面,真是老夫人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大孫女強忍淚水,用力摟住奶奶單薄的肩膀,聲音哽咽卻努力上揚:“奶奶!您聽見了嗎?二弟是靖安侯了!是陛下金口親封的侯爺!光宗耀祖!您該高興??!”
“是啊,娘(嬸嬸),” 一旁的姑姑也抹著淚,聲音發(fā)顫,“翊哥兒出息了!咱們沈家…祖墳冒青煙了!您老苦盡甘來了!”
小孫女(沈翊妹妹)依偎在奶奶腿邊,仰著小臉,眼圈紅紅地哄道:“奶奶不哭…二哥最厲害了…他答應(yīng)過給我?guī)Ы献詈贸缘奶侨藘夯貋砟亍?/p>
滿屋的御賜榮耀與堆積的錢糧布匹,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華貴的光澤,卻照不亮白發(fā)老嫗眼底對遠方骨血的深切掛念。那“靖安侯”的顯赫尊榮,于王氏而言,遠不及孫兒推門而入、喚一聲“奶奶”的平淡溫暖。
**隔壁岳家宅邸。**
岳母姚氏(一品誥命夫人)端莊沉穩(wěn)地接旨謝恩,臉上帶著母憑子貴的雍容與一絲深藏的憂色(為前線浴血的愛子岳飛)。兩家的女眷們互相鄭重道賀,分享著這潑天的榮耀,卻也低聲交換著對前線親人的擔憂與祈禱,空氣中彌漫著榮耀與牽掛交織的復(fù)雜氣息。
**臨安,御書房。**
封賞旨意發(fā)出,看著戶部尚書呈上的奏報,趙構(gòu)臉上的喜色早已褪盡,只余下深重的疲憊與無奈。奏報上“國庫空虛”、“今歲稅賦僅收六成”、“北地軍費浩繁”、“兩項誥命及侯爵賞賜錢糧…支應(yīng)艱難…”等字句,如同冰冷的針,刺破祥瑞帶來的短暫狂喜泡沫。
“錢糧…錢糧…” 趙構(gòu)揉著劇痛的額角,發(fā)出一聲苦澀的自嘲低笑,“祥瑞在手,活萬民有望,然推廣需時,更需…海量錢糧為種!朕…朕如今連這封賞的錢糧都快發(fā)不出了…” 手握足以打敗天下的希望火種,卻被現(xiàn)實的柴薪匱乏死死困住,這份無力感,比深陷絕望更令人窒息。
**四、影子的回音:深谷的根基**
就在趙構(gòu)深陷錢糧困局之時,影七如約而至,帶來遠方的冰冷圖景:
“陛下,青禾谷詳察?!?/p>
“講?!?趙構(gòu)強振精神,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影七的聲音毫無波瀾,卻精準描繪出一幅令人震撼的景象:
“谷深五里,三重鐵隘(僅容單騎),守軍千二,皆背嵬精銳,戒備森嚴如鐵桶。谷內(nèi):依山開墾梯田千三百畝,麥熟待收,粟穗低垂,新辟‘土豆’田三百畝,苗壯葉肥。山泉引流成渠網(wǎng),水車十二架日夜輪轉(zhuǎn)不息。畜欄:肥豬數(shù)百口,雞鴨鵝成群,塘魚不可計數(shù)。匠坊:鐵、木、織、陶俱全,軍械甲胄、農(nóng)具器皿皆可自繕自足。軍民計八千四百余口。軍卒輪作,操練未廢,閑時荷鋤為農(nóng)。婦孺老弱各司其職,井然有序。**谷中糧秣堆積如山,六畜興旺,秩序井然,軍民一體,一派…興興向榮!** 所見士卒,體魄強健,目光銳利,士氣昂揚。岳飛以八萬精銳為骨,于此深谷…筑就鐵血根基,自成一派蓬勃生機?!?/p>
影七的匯報,摒棄了所有情感修飾,只用最冰冷的事實堆砌,卻將青禾谷的富足、強盛、高效與超然的秩序感,無比清晰地烙印在趙構(gòu)的腦海中。這份基于客觀描述的震撼,遠勝于任何華麗的頌詞!
趙構(gòu)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敲擊,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心中的驚濤駭浪難以言喻。岳飛…竟在遠離中樞的邊陲之地,不聲不響,經(jīng)營出如此一個根基深厚、自給自足、軍民同心、宛如獨立王國般的強大存在!八萬百戰(zhàn)精銳以此為依托,糧秣無憂,兵甲自繕,士氣如虹…這已遠遠超出了一支軍隊的范疇,這是一個擁有可怕生命力與凝聚力的國中之國!
狂喜(祥瑞)、無奈(錢糧)、震撼(青禾谷)、猜忌(岳飛的根基)…種種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趙構(gòu)胸中激烈翻涌、碰撞。他看著御案上那個染著張憲與百余名將士鮮血的紫檀木盒,里面躺著能改變天下格局的“金疙瘩”;他想著影七口中那片生機勃勃卻隱隱透著凜然不可犯之氣的“鐵血田園”;他感受著臨安城中秦檜一黨無處不在的陰謀氣息和金國使者完顏希尹那如同毒蛇般窺伺的目光…
這位深宮中的帝王,緩緩地、深深地靠向龍椅寬大的椅背,閉上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窗外,秋雨淅瀝,敲打著宮檐,仿佛永無止境。殿內(nèi),燭火在穿堂風(fēng)中搖曳不定,將他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冰冷的金磚地上,顯得格外孤寂與深不可測。
張憲用生命和鮮血護送入宮的“金疙瘩”,究竟是照亮大宋中興之路的救世火種,還是點燃權(quán)力傾軋、猜忌紛爭的焚天烈焰?答案,如同這無邊無際的雨幕,籠罩著臨安城,籠罩著靜安府的沈家宅邸,籠罩著千里之外的青禾谷,更籠罩在這位心力交瘁的帝王心頭,沉沉未明。一場圍繞祥瑞、權(quán)力、生存與猜忌的更大風(fēng)暴,已然在無聲的雨夜中,悄然凝聚起毀天滅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