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林悅都在書房幫蕭逸整理書籍。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終于在東側書架后發現了一道暗門,但始終沒找到機會探查。更令她不安的是,蕭逸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的偽裝。
這天清晨,林悅剛到書房,蕭逸就放下手中的奏折:"換身普通衣裳,隨我出府。"
"出府?"林悅瞪大眼睛。自從穿越以來,她還沒踏出過王府一步。
"微服私訪。"蕭逸已經換上了一身靛藍布衣,雖材質普通,卻掩不住通身的貴氣,"半刻鐘后,西偏門見。"
林悅匆匆回沁芳閣,換上小翠找來的素色衣裙,將頭發簡單挽起,插了一支木簪。她本想帶些銀兩,又想起這個時代用的都是銅錢和碎銀,只好作罷。
西偏門處,蕭逸和莫言已等候多時。莫言也換了裝束,腰間配刀,一副護衛打扮。
"去城南。"蕭逸簡短地說,率先邁步出門。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林悅目不暇接。古色古香的建筑,吆喝叫賣的商販,挑擔趕路的行人...這一切比任何古裝劇都真實生動。空氣中飄蕩著各種氣味:剛出爐的炊餅香、藥材的苦澀、馬糞的臭味...交織成獨特的生活氣息。
蕭逸走在她身側,不時側目看她一眼:"第一次逛京城?"
"嗯。"林悅含糊應答,眼睛卻盯著路邊一個賣糖人的攤子。那手藝人在指尖翻飛間就捏出栩栩如生的小動物,讓她驚嘆不已。
蕭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突然走向攤子,買了只兔子形狀的糖人遞給她。
"給...給我?"林悅受寵若驚。
蕭逸沒說話,只是嘴角微揚。那一瞬間,陽光正好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柔和了往日的冷峻。林悅突然意識到,這位攝政王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在現代還算是年輕人。
她接過糖人,小心地舔了舔。甜味在舌尖化開,帶著淡淡的麥芽香。"好吃!"她忍不住笑了。
蕭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你笑起來...很像她。"
"她?"林悅想起他之前提過的"故人"。
蕭逸卻沒有解釋,轉身繼續前行:"走吧,正事要緊。"
三人穿過繁華的街市,漸漸來到城南貧民區。這里的房屋低矮破舊,街道狹窄臟亂,與城北的富麗堂皇形成鮮明對比。林悅看到不少衣衫襤褸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心頭一緊。
"王爺...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她小聲問。
"查訪。"蕭逸簡短回答,"最近城南多了一種怪病,朝廷撥了藥材,卻不見好轉。"
他們來到一處臨時搭建的醫棚,十幾個面黃肌瘦的病人躺在草席上呻吟。兩個太醫模樣的人正在把脈問診,眉頭緊鎖。
"什么癥狀?"蕭逸上前問道。
太醫抬頭,認出是攝政王微服出巡,慌忙要行禮,被蕭逸制止:"直說病情。"
"回...回老爺,病人多是高熱不退,咳嗽帶血,皮膚出現紫斑。按傷寒治無效,疑似瘟疫。"
林悅心頭一凜。高熱、咳血、紫斑...這癥狀聽起來像是...
"我能看看嗎?"她不等蕭逸回應,已經蹲到一位老婦人身邊。老婦人面色灰敗,手臂上布滿紫黑色斑點。林悅輕輕翻開她的眼瞼——結膜出血。
"這不是傷寒,是鼠疫!"她脫口而出。
"鼠疫?"太醫疑惑,"《黃帝內經》中無此病名..."
"就是黑死病!"林悅急道,"會通過跳蚤和飛沫傳播,必須立即隔離病人,消毒環境,醫護人員要戴口罩和手套!"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包括蕭逸。
"你確定?"蕭逸沉聲問。
林悅點頭:"癥狀太典型了。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會大規模爆發!"
蕭逸當機立斷:"按她說的做。莫言,立刻調集人手,封鎖城南,所有病人集中治療。再派人去庫房取石灰、醋和酒。"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林悅忙得腳不沾地。她教人們用醋和石灰水消毒,用煮沸的紗布制作簡易口罩,將病人按輕重程度分區隔離。蕭逸全程配合,甚至親自幫忙搬運病人。
"你懂醫術?"休息間隙,蕭逸遞給她一碗水。
林悅大口喝著,這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多少現代醫學知識。"家學淵源。"她勉強笑道,已經用膩了這個借口。
蕭逸深深看她一眼,沒再多問。
傍晚時分,初步防控措施已經落實。林悅累得幾乎站不住,但看到病人們得到妥善安置,又覺得值得。回程路上,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蕭逸聽見了,嘴角微勾:"餓了?"
林悅尷尬地點頭。蕭逸竟帶著她拐進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館。店主是位慈祥的老伯,顯然沒認出攝政王,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
"兩碗羊肉面,多加蔥花。"蕭逸熟練地點餐,看來是常客。
面很快上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林悅顧不得形象,大口吃起來。這樸素的面條竟比王府的山珍海味還要美味。
"好吃嗎?"蕭逸問。
"太好吃了!"林悅由衷贊嘆,"沒想到王爺也會來這種小店。"
蕭逸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小時候常來。那時我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溜出宮就愛在這吃面。"
這是蕭逸第一次提起自己的過去。林悅好奇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這位攝政王多了幾分人情味。
"今天...謝謝你。"蕭逸突然說,"若非你識破疫情,后果不堪設想。"
林悅搖頭:"舉手之勞。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城南百姓太苦了。那些孩子餓得皮包骨,卻無人過問..."
蕭逸皺眉:"朝廷年年賑濟,但他們懶惰成性,不思進取。"
"不是懶惰!"林悅忍不住反駁,"是制度問題。他們沒有土地,沒有工作機會,孩子上不起學,一代代陷入貧困循環..."
她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在跟古代封建王爺講現代社會理論。但出乎意料的是,蕭逸沒有發怒,而是若有所思。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解決?"
林悅謹慎地組織語言:"可以...以工代賑?比如雇傭他們修路筑橋,付工錢而非直接施舍。再設免費學堂教孩子識字算數,打破文盲的惡性循環..."
蕭逸認真聽著,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這些想法...很特別,但可行。"
林悅心頭一暖。他竟然愿意聽取她的建議,而不是一味否定。
離開面館時,天已全黑。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莫言警覺地環顧四周,手不離刀柄。
"走小路回去。"蕭逸低聲說,"莫言,提高警惕。"
林悅這才意識到危險。攝政王微服出巡,若被敵對勢力發現,后果不堪設想。她緊跟在蕭逸身后,心跳加速。
就在他們拐進一條暗巷時,異變突生!
"嗖"的一聲,一支箭從黑暗中射來,直取蕭逸咽喉!莫言揮刀格擋,箭矢偏斜,擦過蕭逸肩膀。
"有刺客!保護王爺!"莫言大喝,拔刀迎向從屋頂跳下的幾個黑衣人。
蕭逸迅速將林悅拉到身后,抽出腰間軟劍應敵。林悅從未見過這樣的蕭逸——眼神凌厲如刀,動作快如閃電,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兩個刺客眨眼間就倒在他的劍下。
但敵人太多,莫言被三人纏住,又有兩個黑衣人從側面撲來。蕭逸揮劍逼退一人,另一人卻抓住空隙,舉刀劈下!
千鈞一發之際,林悅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推開蕭逸!
"噗"的一聲悶響,一支不知從哪射來的冷箭深深扎入她的肩膀。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林悅踉蹌后退,倒在蕭逸懷中。
"林悅!"蕭逸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模糊地看到蕭逸臉上從未有過的驚慌,想安慰他自己沒事,卻發不出聲音。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最后的意識是蕭逸溫暖的懷抱和他撕心裂肺的吼聲:
"傳太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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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林悅感覺自己漂浮在黑暗里。肩膀的疼痛時遠時近,耳邊隱約有人說話,卻聽不真切。偶爾,她會短暫地清醒,看到模糊的人影在床邊忙碌,然后又陷入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能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帳——不是她在沁芳閣的那張床。房間寬敞雅致,墻上掛著幾幅山水畫,窗邊的香爐升起裊裊青煙。
"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林悅轉頭,看到蕭逸坐在床邊,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衣袍皺巴巴的,顯然很久沒換了。
"水..."她艱難地開口,喉嚨干得冒煙。
蕭逸立刻扶起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溫水滋潤了喉嚨,林悅這才發現自己的肩膀纏著厚厚的繃帶,一動就疼。
"我...這是在哪?"
"我的寢殿。"蕭逸放下杯子,"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林悅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后記憶回籠——刺客、冷箭、劇痛...
"刺客呢?"她急忙問,"您沒事吧?"
蕭逸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都解決了。莫言抓了兩個活口,正在審。"他頓了頓,聲音低沉,"為什么替我擋箭?"
林悅愣住了。為什么?當時她根本沒思考,完全是本能反應。"我...不知道。就是不想看您受傷..."
蕭逸深深地看著她,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她融化:"那一箭若再偏三分,就射中心臟了。你差點...死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林悅從未聽過的顫抖。這個平日里冷峻強大的攝政王,此刻竟顯得如此脆弱。
"我這不是沒事嘛。"她試圖微笑,卻扯痛了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蕭逸立刻緊張起來:"疼?太醫說箭上喂了毒,雖然解了,但傷口愈合會慢些。"他輕輕扶她躺好,"別亂動,我去叫太醫。"
"等等!"林悅拉住他的袖子,"城南的疫情...?"
"按你說的措施處理,已經控制住了。"蕭逸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朝廷設立了臨時醫所,雇傭貧民做工,還開了粥棚。你的建議...很有效。"
林悅心頭一暖。他竟然真的采納了她的現代理念。
太醫很快進來,為林悅檢查傷口,換了藥。整個過程蕭逸都站在一旁,目光片刻不離。太醫走后,侍女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喝了。"蕭逸接過藥碗,親自喂她。
藥苦得林悅直皺眉,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喝完。蕭逸竟從袖中取出一顆蜜餞塞進她嘴里,甜味瞬間沖淡了苦澀。
"王爺還會隨身帶糖?"林悅忍不住笑了。
蕭逸的耳根微微泛紅:"小時候怕苦,母妃總是這樣..."他突然住口,似乎不習慣分享私事。
林悅卻覺得這樣的蕭逸格外真實可愛。她小心地問:"您母親...一定很溫柔吧?"
蕭逸沉默片刻:"嗯。她是先帝的妃嬪,不受寵,但對我極好。"他輕輕撫平被角,"睡吧,你需要休息。"
林悅確實累了,眼皮沉重如鉛。朦朧中,她感覺有溫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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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悅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紗窗灑進來,為房間鍍上一層金色。她的肩膀依然疼痛,但精神好了許多。
床邊坐著的不再是蕭逸,而是小翠,正打著瞌睡。
"小翠?"林悅輕聲喚道。
小翠猛地驚醒:"小姐!您終于醒了!"她眼眶發紅,"您嚇死奴婢了...流了那么多血..."
"我沒事。"林悅安慰她,"王爺呢?"
"王爺守了您三天三夜,今早才被皇上急召入宮。"小翠壓低聲音,"太醫說您脫離危險后,王爺才肯離開片刻...奴婢從沒見過王爺這樣對任何人!"
林悅心頭一熱。蕭逸守了她三天?
"對了,"小翠神秘兮兮地說,"蘇夫人被禁足了!王爺大發雷霆,說她治府不嚴,才讓刺客混入府中眼線..."
林悅心頭一跳。刺客是府里的人?難怪能準確把握蕭逸的行蹤!
正當她思索時,莫言出現在門口:"林小姐,王爺命我護送您回沁芳閣養傷。太醫說您已無大礙,只需靜養。"
林悅點頭,在小翠和莫言的攙扶下慢慢起身。走出房門,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在蕭逸寢殿的偏室。穿過庭院時,她無意中看到正殿窗上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蕭逸已經回來了,正在與幾個官員模樣的人說話,臉色陰沉如水。
莫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王爺在查刺客背后主使。"
"查到了嗎?"
莫言沒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林小姐,王爺...很在乎您。請您保重。"
這句簡單的話讓林悅心頭一顫。回到沁芳閣后,她靠在窗邊,望著院中盛開的海棠,思緒萬千。
蕭逸對她的特殊態度,書房里那幅神秘的畫,蘇婉兒口中的"天選者"...一切線索都指向一個可能性:蕭逸知道穿越者的存在,甚至可能認識其他穿越者!
而更讓她心亂的是,當那支箭射來時,她為何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僅僅因為他是回家的線索,還是...已經有了更深的感情?
肩膀的疼痛提醒著她那個生死瞬間的選擇。林悅輕撫傷口,恍惚間又感受到蕭逸懷抱的溫度,和他那句帶著顫抖的"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