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子就在這種提心吊膽的毒打和咒罵中熬著。
薛梅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每一次孫建國的拳腳落下,她總是第一時間撲過來。
薛梅總是吃得很少,把碗里那點可憐的油星和肉末都撥到我碗里。
“念念吃,你正長身體。”
她手上那個煙頭燙出的烙印,顏色變得暗沉,結著厚厚的痂。
我們心照不宣地為了離開這個家而努力。
我開始拼命地學習念書做家務。
當我又把一張又一張寫著鮮紅“100”分的數學卷子遞給薛梅時。
昏黃的燈光下,她紅腫未消的臉上,一點一點地綻開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牽扯到她嘴角的傷口,讓她疼得輕輕“嘶”了一聲。
她沒說話,只是把那張薄薄的試卷緊緊按在心口。
那點微弱的光,成了我繼續在泥濘里往前爬的全部動力。
直到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我拿到了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孫建國又喝得爛醉如泥,在屋里發瘋似的砸東西。
“媽的......看著這喪門星就煩!改明兒......改明兒找個路子......把她賣了!還能換幾瓶好酒!”
那輕飄飄的“賣了”兩個字,像兩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開!
薛梅正在費力地收拾地上的狼藉,聽到這句話,她猛地抬起頭。
她看著孫建國那張被酒精扭曲的臉,又看看嚇得魂飛魄散的我。
屋外,雨點瘋狂地敲打著薄薄的窗戶,像無數只手在拍打。
孫建國這個人,什么都干得出來!
晚上,薛梅哄著他喝了點藥,孫建國終于倒在床上,鼾聲如雷。
我戰戰兢兢,不敢閉眼。
整個世界只剩下狂暴的風雨聲。
突然,一只冰冷顫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
是薛梅!
她不知何時收拾好了一個癟癟的舊布包。
她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和急促。
“念念!快!收拾兩件衣服,我們......必須走了!就今晚!”
我們一頭扎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原來,這幾年,她都一直在隱忍,只是為了今天的逃亡!
天亮時,風雪小了些。
我們終于在一片被積雪覆蓋的村落邊緣,找到了一間破屋子。
薛梅她顧不上休息,立刻開始收拾。
“念念,先......先歇會兒,媽......媽想辦法弄點吃的,生堆火......”
她凍得嘴唇發紫,說話時牙齒都在打戰。
接下來的幾天,是真正的煉獄。
薛梅天不亮就出去,去附近稍有人煙的村子討點殘羹冷炙。
或者幫人干點零碎的雜活換點糙米紅薯。
食物少得可憐,根本填不飽肚子。
而我又開始咳嗽。
更讓我恐懼的是,咳嗽帶出的黏液里,開始出現絲絲縷縷、刺目的鮮紅。
“媽......”
我咳得喘不上氣,“血......我咳血了......”
薛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念念!念念別怕!”
她聲音抖得厲害,“媽......媽這就去給你找藥!找大夫!你等著!等著媽!”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粗暴的踢門聲和尖銳刺耳的咒罵聲,扎進我昏沉的意識!
“開門!薛梅!你個賤人給我滾出來!孫念!死丫頭片子!”
是王麗娟!
她怎么找到這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