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醫學院的學費和生活費像兩座沉重的大山。
薛梅打三份工的微薄收入。
我也拼了命才申請到的助學貸款和最高等級的獎學金。
我們搬離了那個被孫建國知道了下落的城中村。
在靠近醫學院老校區的地方租了一間干凈些的筒子樓單間。
日子依舊清苦，咸菜饅頭是主食，肉是奢侈品。
但空氣里少了那份提心吊膽的霉味，多了消毒水和書本油墨混合的、象征著希望的氣息。
薛梅似乎老得更快了。
“念念，好好學。”
她總是用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一遍遍摩挲著嶄新的醫學教材封面，“當個好醫生，救死扶傷，媽......媽這輩子就值了。”
我用力點頭，把更深的東西壓進心底。
救死扶傷？
當然。
但有些債，也必須用最精準的方式，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那封來自孫建國的恐嚇信，被我鎖在抽屜最深處。
平靜的生活，在一個悶熱的周末午后被徹底撕碎。
我剛結束一份家教，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木門。
一股濃烈刺鼻的劣質香水味混雜著汗味撲面而來，嗆得我一陣反胃。
狹小的空間里，薛梅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臉色蒼白，雙手緊張地絞著洗得發白的圍裙。
而那張我們吃飯兼學習用的舊桌子旁，大喇喇地坐著兩個人。
王麗娟！
幾年不見，她身材更加臃腫。
她旁邊，是一個穿著嶄新籃球背心和肥大牛仔褲的年輕男人。
是孫耀祖。
他長大了，長成了一只吸血的寄生蟲。
看見我回來，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痞氣和冷漠。
“喲，大學生回來了？”
王麗娟尖厲的聲音響起，“嘖嘖嘖，瞧瞧，這地方，比狗窩也強不了多少嘛！”
“薛梅妹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王麗娟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拍著大腿。
“我今兒帶耀祖來，是實在沒辦法了！念念現在出息了，上了大學，是文化人了！可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當年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到那么大容易嗎我？現在她翅膀硬了，就不認我這個親媽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唾沫橫飛，聲音越來越高亢。
“就是！”
孫耀祖懶洋洋地幫腔，眼睛卻滴溜溜地亂轉。
他掃過我放在桌上的二手筆記本電腦，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覬覦。
“媽養你那么大，白養了？給點贍養費天經地義！”
他理所當然地伸出肥胖的手，“最近手頭緊，先拿兩千塊花花！”
“我們沒有錢。”
薛梅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念念的學費都是貸款，生活費全靠她自己打工......”
我卻沒耐心和她們廢話，直接按下了早已設置好的緊急呼叫鍵——110。
“喂？110嗎？”
我的聲音異常清晰，“我要報警！有人私闖民宅，尋釁滋事！地址是......”
“操！小賤人！你敢報警？！”
孫耀祖徹底慌了神，和王麗娟一起氣急敗壞地撲過來想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