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還沒有開眼,先聽到陣陣?yán)坐Q跟傾盆大雨的聲音,
仿佛在不斷沖刷整個世界。我忽然記得現(xiàn)在是梅雨季節(jié),多雨是正常的。吃力地睜開眼睛,
先看見模糊的光亮,還看不清楚人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忽然就聽見有人在床邊興奮地說話。“林姑娘,你可醒過來了?把我們都急了個遍。
”我定定看著他,眼前的人影慢慢變得清楚,卻馬上把我嚇了一跳,我趕緊就要爬起來,
說道,“三公子。”我驚訝我怎么會在這里。眼前的房間是間不大的廂房,很干凈,
門外廊檐下還站著把守的士兵,我甚至聞到了湯食的氣味。
猛然才想起自己昨晚給楊廣治病的事情,難道是我暈倒在這里了嗎?
楊俊一身煙青袍子顯得面色朗朗,人更加清爽,他伸手按住我,說道,
“你還是先不要起來吧,就這么躺著別動。醫(yī)者已經(jīng)替你診治過,說你是身心操勞,
寢食紊亂,需要多加調(diào)養(yǎng)。”“醫(yī)者?公子為何不送我回醫(yī)館。”我不顧他的話,
立刻掀了被子站起來,卻又一下子倒在了床邊。楊俊一把扶住了我,說道,“小心點,
昨晚我一直擔(dān)心二哥的病,又不敢過來打擾,跟幾位大人整整坐了一夜都沒有合眼,
生怕二哥中途出什么事。天剛剛亮我就開門進(jìn)去,剛好看見你暈倒在地,
當(dāng)時是二哥出手抱住了你。”“替我轉(zhuǎn)告二公子,我多謝他,這就要回去了。
”我聽了這話,心里面有些不自在,四下一看,卻不見我的醫(yī)匣。
“二哥現(xiàn)在在跟幾位大人議事,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因為好奇所以過來看看你。
你要離開,還是等二哥過來再說。二哥吩咐過沒有他的允許,你還不能回去,
他的話我可一向是聽的。”楊俊大大咧咧地說道。“卻是為什么?”我沖口而出,
忽然就想起了暈倒前楊廣跟我親口說過的那些話,心里面害怕起來,
他不會現(xiàn)在就要囚禁我吧?“二哥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過,
我可真沒見過二哥對哪個女子這樣上心過。”楊俊俯身在我旁邊一說,又直起了身子,說道,
“我一開始也嚇壞了,想起你家中是開醫(yī)館的,所以叫二哥送你回去,讓你父親診治。
但是二哥先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只看了看你,好一會才對我說道,
派人去另外請一個行醫(yī)的人過來替你看看,再派人去你家中的醫(yī)館親自對你父親解釋,
說這邊還有幾位大人不適,所以你還需一些時辰才會回去。”“什么?
二公子他怎么能這樣?我父親一定急壞了,我馬上就要回去,不要攔著我。”我說完,
也顧不上什么醫(yī)匣,就朝門口跌跌撞撞走去。楊俊跑到門口攔下我,說道,“你可真倔。
你父親既然有你的消息,心里再急,也不過是多等一會,可我二哥如此有心待你,
你若是不領(lǐng)情,豈不是辜負(fù)了他的心意?別說外面下著雨,你現(xiàn)在水米未進(jìn)已經(jīng)快一天了吧,
怎么回去?”我扶著門邊,渾身虛寒無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楊俊搖搖頭,
對門外喊道,“來人!把東西盛過來。”楊俊拉著我到房中坐下,軍士就端了湯食進(jìn)來,
楊俊說道,“你暈倒之后,到醫(yī)者過來看完病,二哥跟我一直是在旁邊的,
高大人跟楊大人也在,后來二哥讓他們下去了。我看見二哥今天氣色好了很多,
一定是你昨晚治病有方,我二哥念你的好處。你累成這樣,二哥一定心里過去不去,
所以擔(dān)憂你,他就是個性情中人。”我萬萬想不到楊廣會有這般的細(xì)膩,
可我的心無論如何也不在這里。我知道若是說了感激的話他們也不會想聽的,干脆就不說。
想著不知道父親跟醫(yī)館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只低了頭不說話。
“你要先用點東西,等會再吃藥。有什么話吃飽了再親自跟二哥說,我可管不著。
”楊俊側(cè)著頭,看見我不動,索性自己動手,拿空碗裝了半碗,伸到我跟前,說道,
“要不我喂你?”我慌忙將碗接過,說道,“不勞煩公子,我不是不領(lǐng)情,
可我怎么吃得下?我自己就會看病,我沒事,那湯藥也不必用了,等我回了醫(yī)館自己會處理。
”我實在不能想象,堂堂一個秦王楊俊、隋文帝楊堅的兒子,還是伐陳的兵馬大元帥,
居然會這般灑脫憨厚、沒有一點架子,怎么看都只像個沒有心眼的鄰家兄長,
卻唯獨不像個決戰(zhàn)千里的行軍將領(lǐng)。“你不用這么戒備害怕,
我保證這里沒人會對你如何。”他忽然揚高了聲音,嘴角含笑,說道,
“有你這么個人在這里真有意思,算是替我解解悶,你不知道,這里除了男人還是男人,
除了公事還是公事,冷不丁見到有你這么個聰明嫻靜的女子,真讓人心里面舒坦。
”我死死瞪著他,原來我倒是成了別人解悶的東西了。不過這樣算是慶幸了,
這些人雖然有一平四海的雄心,可卻沒有兇惡奸佞的殘暴之心,我還能自保,已經(jīng)不錯了。
“你真不吃?看來還是我出馬。“楊俊忽然伸手過來奪過我手中的碗,我沒有辦法,
只憋得窘迫,趕緊又拿了回來,對他說道,“我自己吃,不用公子動手。
”說完只好低頭吃了幾口,忽然聽楊俊認(rèn)真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
”我一時間猝不及防,剛剛咽下去的東西就嗆了喉嚨,我劇烈咳嗽了起來。
心想是不是楊廣都告訴他了?那我應(yīng)該怎么回答?楊俊拿了一杯水過來,說道,
“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你怎么嚇成這個樣子?我不同你說話就是了,你安心吃吧。吃完了,
我還要等你跟我聊聊,說說江南這邊的事兒。”“公子要聽什么?”我勉強(qiáng)喝了一口水,
那湯食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順手放在了一邊。“你不是江南人嗎?
就給我說說這江南的風(fēng)土人情、古往今來、文人騷客、民間傳奇等等,我也好張張見識,
不虛此行。”楊俊煞有介事地說道。又一個“不虛此行”,上次在這里聽到這話,
是出自楊廣的口中。我隨即說道,“有時間我會告訴公子的,等二公子議事完畢,
我怕要回去了,下次吧。”“多留一會又何妨?聊聊也不過是一盞熱茶的功夫,哎,
你這就不吃了嗎?”楊俊看著桌上的東西,說道,“這是交代我們的廚子用心熬的呢。
”“我已經(jīng)好多了,不用了,謝謝公子。”我連忙回答。“我問你,
上一次你離開的時候,我叫了你一聲,你怎么連頭都不回一下?二哥也倒好,
怕我不讓你走似的,馬上就叫人送你出去,真是的。”楊俊突然想起了什么,對我說道。
我也記得,上次出行館的時候,楊俊是忽然想起來什么,叫了我一聲,
接著就聽到楊廣送客的聲音,我只得走了出去。想到這里,我說道,
“不知道三公子有什么事情?”“我不是讓你替我治病嗎?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舒服,就是有時候覺得什么都厭煩,
就想著找個沒人的清凈地方呆著。”楊俊擺擺手,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喝了下去。
“你不過就是受了約束,心里不大自在罷了。”楊廣犀利的聲音突然響起,
接著人就進(jìn)了門。我轉(zhuǎn)頭一看,忙起身退到一邊。楊廣已經(jīng)換了一身藏色袍子,
顯得深沉有底蘊(yùn),目光仍然是有力度的,打在人身上卻不讓人覺得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