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那個亮光閃閃的鐵皮腦袋在人群里實在太醒目,
為了避免這只腦袋給他們帶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左侖決定不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再說。最后,他們在離鎮中心不遠處找到了一家名叫豪豬的旅店,
左侖跟那個似乎很熟絡的絡腮胡老板要了一間房,
其實就是一個只有兩張木板架子床的四面透風的破屋子,
這大概是這個旅店里面最差的房間了。當別撒兒問到他們有三個人,
為什么卻只有兩張床的時候,左侖回答他,鐵皮腦袋是不需要床的,因為他們從來不睡覺。
阿泰很難得的沒有發表意見,看起來他還對此十分驕傲。
這家名叫豪豬的旅店雖然不怎么樣,但它底樓的酒吧里有賣一種頗有些名氣的酒,
叫做桑籽酒,其實這才是左侖選擇這家旅店的真正原因。于是在左侖的倡議下,
別撒兒決定跟著他的老大一起下樓嘗嘗這個著名的特產。至于阿泰,他開始擺弄他的新玩具,
是別撒兒教他的,一種黑白兩色的小石頭,
把它們在一個木質的畫了網格的棋盤上擺成各種形狀,有時是字母S,有時是字母B。
所有酒吧的共同特點是燈光昏暗,豪豬也不例外,左侖和別撒兒找了個角落坐下,
接著左侖熟練地打響指叫了一缸桑籽酒。他給自己和別撒兒各倒半碗,想了想,
又把別撒兒的半碗酒倒回一半到自己碗里,說了一句,年輕人,還是少喝一點的好。
別撒兒沒有意見,他對酒這個東西還是存有好奇,以前在家是不能喝的,
現在終于有機會嘗試了,他先淺咪了一口,味道似乎有點古怪,淡淡的有一絲苦味。
也許是喝的太少,別撒兒一擰眉毛,把剩下的一口全灌下。
結果少年人的眉頭擰得更深了,桑籽酒并不算烈酒,只是稍含點酒精,味有些苦,
在戈壁地區,這也算是很不錯的東西了,畢竟水都是貴重的東西,更何況是酒呢。只不過,
別撒兒是頭一次喝酒,自然覺得這東西難喝。“老大,這酒一點都不好喝,
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喜歡?”“喝酒,不是因為它味道好,只因為想忘記一些東西,
偶爾,是為了記起一些東西。”左侖笑笑,給自己斟上一碗,一飲而盡。
別撒兒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時候,豪豬酒吧里已經錯落坐了幾桌客人,
大多是風塵仆仆的行商。靠近窗邊的位置,有個瘦削的人影獨坐,端著杯子望向窗外,
一動不動的似乎在想心事。看起來很特出,因為他穿了一身白衣,
白色的外套在大戈壁里很不常見,它們太容易弄臟了,
這等于告訴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睛的主人,這里有一頭異鄉來的待宰的肥羊。
左侖再仔細看,居然是個少女,栗色的長發扎成一束,長長的垂在背后,
從側面看似乎還是個很好看的少女,眉毛纖長,暗色的眼眸很有神采,
鼻子與嘴唇長得恰到好處,十分精致。左侖見過的女人不多,見過的漂亮女人就更少了,
像這么漂亮的大概是頭一個,他歪著頭細細打量這個異鄉來的白衣少女,
她托著腮幫子靜靜坐在那里,看起來是個純然天真的姑娘,左侖看得有點出神,
嘴里輕輕自語:“真是好看哪。”耳朵里卻飄來鄰桌客人的對話。
一個胖子嘿嘿低笑著:“這妞這段時間天天來,難道是在等男人光顧?”“嘿,
可不是只有你這么想,這里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告訴你吧,三天前那個安卡已經光顧過了。
”另一個面相油滑的青年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光顧是光顧了,
就是他的大屁股讓別人的靴子給光顧了。”最后是一個年長的男人,嗤笑著回答。
“當場打昏的,據當時在場的人說,什么都沒看清,只有白光一閃,安卡就滾到地上了。
到今天已經三天了,足足三天,沒醒過,大夫說這幾天還不醒的話,
以后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青年舉起三個手指,神情夸張的回道。
“那個安卡……”胖子似乎提起這個名字有點心有余悸的模樣,“不是說很厲害嗎,
還是什么鐵的武士吧”“再厲害也都是從前了。”年長的男人撥弄著面前的酒杯。
“福莫老爺說了,今天還不醒,就把他扔到鎮外面喂狼去,”青年滿不在意的說道,
“荒木鎮可不養閑人。”左侖笑起來,荒木鎮是個不缺意外的地方,
任何一個鄉巴佬的真面目都可能是你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他突然對這個女人有點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噓!小聲點兒,看看是誰來了。
”油滑青年忽然給同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左侖將視線投向門口,
兩個挎著彎刀的男人正走進來,都是一頭深色的長發,扎成許多小辮,嘴唇很薄,毫無血色,
長相和個頭酷似,似乎是一對孿生兄弟。兩個男人表面看來似乎并不特別強壯和彪悍,
但他們一進來,四周的聲響立時低了一下。他們的目光挨個從酒客臉上掠過去,
經過左侖時沒有停留,卻讓左侖覺得身上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似乎是給某種不知名的野獸窺測。左侖看著兩個奇怪的發式,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該死!是索諾夫兄弟這對瘋狗。”旁桌的年長男人壓低聲音說,“嘖嘖,
今天又有人要遭殃了。”兩個男人慢悠悠地沿著狹窄的過道走進來,
兩側的客人紛紛低下頭,往旁邊挪身體,唯恐避讓不及。一聲低呼,接著是一記脆響,
一個老頭臉色蒼白的捏著酒壺,僵在原地,似乎嚇傻了,他的酒杯掉在地上,
剛剛他忙亂出錯,失手把酒杯摔了。索諾夫兄弟瞟了老頭一眼,沒做理會,徑自往前,
一直走到窗臺邊,陡然轉身,停下了。漂亮的白衣少女全然無覺室內的詭異寧靜,
仍舊歪著頭看外面的風景,似乎那里不是接天的黃沙,而是美輪美奐的理想國。
“這位小姐,不知是否有幸能請你喝一杯?”索諾夫兄弟略微彎腰,
拿腔拿調地用起平原人的句式。沒有回應,少女仍舊歪著頭看窗外。“小姐,
你恐怕不明白,在荒木鎮,索諾夫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索諾夫的語氣轉冷。
少女似乎是聾啞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女人,回過頭來!
”索諾夫的聲音里帶著詭異的“咝咝”聲。白衣少女站了起來,然后轉過身。
左侖眼睛不由瞇起來,少女的身材高挑,燦然的陽光從發絲間透出來,
輕薄的紗袍掩飾不住美好的曲線,襯著平原人特有的白皙面龐和精致五官,
整個人被織成一個金色的剪影,仿佛從神話中走來。只是那副精致的臉龐被嚴峻的冰霜覆蓋,
沒有一絲屬于人世的溫暖,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索諾夫兄弟,嘴角露出一撇不屑的笑容。
另一個索諾夫卻有些看呆了,狠狠吞下一口口水,說:“所有人,出去。”。
他的話語如巨石落進深潭,引起一陣騷動,酒客們紛紛收拾東西,準備起身。
左侖半舉酒壺,琢磨著是留下來看熱鬧,還是溜之大吉,他聽說過索諾夫兄弟,
是荒木人嚇唬小孩時動用頻率最高的字眼,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然而在荒木,
實力就代表了一切。矮人王洞窟的冒險沒幾天了,況且根據鄰桌酒客的談話,
這位白衣少女恐怕很不簡單,左侖決定還是少生事端的好。
這時別撒兒的聲音在寂靜的酒館里突兀地響起,“老大,這兩個家伙要欺負一位女士!
”索諾夫的視線隨之猛扎過來,狠狠盯著左侖兩人。然后少年別撒兒握緊拳頭,
神情激動地補了一句,“老大,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