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讓你來的?”
“是。”
迅速把門合好后,井授便迫不及待地問起周光美的來意。
周光美也不廢話,知道井授也是被朱瞻基殺全家其中一員的他直說道:
“我父親說他但憑漢王吩咐。”
大家都不是傻子,周福如此說便是表態了。
井授聞言臉上頓浮現出一絲病態的紅暈,就連昨日被夫人抓出來的血痕都好像更紅了幾分。
井授又問周光美有沒有暴露行蹤,等周光美把自己的行動交代一番后,井授當即一合掌:
“太好了!”
他拍拍周光美的肩膀,隨后緊握雙拳喃喃道:
“有你父親支持,勸說王爺起兵成功的概率又大了一分。”
周光美聞言心中一嘆,果然漢王沒有起兵的意思。
若是漢王此時方才二十多歲,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即便兵少將寡,恐怕也是先反了再說。
但人到中年,考慮的事情也就多了,于是他問道:
“漢王覺得沒勝算?”
井授點頭,隨后又搖頭道:
“我也不知,去年先帝駕崩后,彼時侯典與王斌便勸說漢王應當盡早做打算,但是漢王沒同意。”
說到這里,井授不由得怒氣頓生,轉身指著北邊繼續道:
“如今全天下都在說王爺阻撓太子去京城,他娘的,真當咱們這幾千人是吃干飯的,攔不住他?”
“此事確實不可信。”
周光美點頭表示同意。
漢王如果要攔截太子回北京,那么他就必須比太子先知道洪熙帝駕崩的消息。
但皇帝駕崩這種事情一個藩王怎么可能先比太子知道?
藩王藩王,所謂藩王是要就藩離開京城的,怕的就是他們學前宋趙光義那般不知廉恥地掏出個金匱之盟來。
而如果漢王真的比朱瞻基先得到消息,就算漢王沒起歹念,如井授這些企圖上位的武夫都可能會自作主張把朱瞻基劫了。
誰不想擁立老大黃袍加身?
所以這件事的真相很簡單,要么漢王比太子朱瞻基先知道洪熙帝駕崩的消息,但是他沒動手。
要么漢王根本就不知道洪熙帝駕崩的消息。
以周光美的推斷,答案一定是第二種。
見周光美同意自己的話,井授便繼續說道:
“總之等我們知道先帝駕崩,新帝就已經從南京到京師了。
王爺沒同意咱們的意見,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時間便上書治國利民四策,按照王府里提建議的文官說法,這就相當于認輸了,娘的!”
說到此處井授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這些鳥文官,當時說些什么可保富貴無憂,結果等咱們發現樂安全是錦衣衛的時候,這群窮酸一個個嚇得都要尿褲子了!”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周光美對比了一下時間,大約與自己自暴自棄的時間一致。
漢王府的文官們雖然不像周光美一樣知道歷史,但古代能做文官的,就沒一個腦子笨的,等到錦衣衛一來,基本都知道朱瞻基要干什么了。
不,或許更早,在朱瞻基抵達京城的消息傳出的那一刻,其實文官們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
所謂的認輸,不過是大家懷揣著僥幸心理進行的一場行為藝術罷了。
眾人的絕望是可以理解的。
此時的環境早就不比太宗起兵的時候了,彼時太宗好歹有燕王三護衛,還有堅城北京。
而漢王有什么?
僅有一護衛,滿打滿算也就五千多人,更別說樂安城和北京對比,就像孩童之于大人。
面對巨大的絕望,人是會自己騙自己的。
由此可見,歷史上這些最后被殺全家的指揮使抱有僥幸心理并不奇怪。
不然一直惶恐地等待審判降臨,怕是精神會先出問題。
可就算這樣,難道就要放棄反抗了嗎?
恐懼到了極點,便是憤怒。
自暴自棄的三個月里,周光美就憤怒到了極點。
他絕不讓朱瞻基就這么簡單的弄死自己!
等井授又罵了幾句,出了氣后,周光美乘機問道:
“不知井百戶何時帶我去見漢王?”
井授此時也冷靜了下來,思索片刻后說道:
“像我這等平日不住在府衙的都有錦衣衛在盯著,不能直接帶你去見漢王,稍后我先出門,你且在這里先住一晚,明日一早自有人來尋你。”
“嗚嗚嗚——”
周光美正要點頭,樓上突然傳來了掙扎之聲。
二人這才想起屋里還有其他人在呢。
為了防止樓上的人弄出更大的動靜,樓下兩人趕忙上樓去了。
一推開門,周光美便見到被五花大綁的婁嬌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邊了!
此前聽到井授聲音的第一時間,婁嬌便展開了自救行動。
因為手腳都被捆了的關系,她只能不停地蜷縮、伸直軀干,一步一步的在地上挪動。
只是她越掙扎,身上的繩子便綁的越緊,更加凸顯了自己的幾處優勢部位。
所以周光美推開門的一瞬間,便有些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先前得罪了,我這就給姑娘松綁。”
“嗚嗚嗚——”
婁嬌聞言一下子就激動了,原來真不是來尋仇的。
周光美道完歉正欲上前時,身邊的井授面色變換了幾下后卻突然將腰間的刀拔了出來。
“不必了,光美,她們見了你的臉。”
說著井授提著刀便往前走,婁嬌見狀面色煞白,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姘頭竟然要殺自己!
“嗚嗚嗚——”
這下不光是婁嬌,一邊的小丫鬟也開始掙扎起來,主仆二人均淚眼汪汪地看向了周光美。
周光美見狀頓時有些遲疑,雖然他在理性上也覺得該這么干,歷史上造反的,就沒幾個心慈手軟的。
但如果真這么干了,我和那個為了權力可以殺自己親叔叔全家,甚至無辜郡縣官吏、各地武官都被牽連砍頭、流放的權力怪物有什么兩樣?
而且最關鍵的,就連后世的法醫都認為殺人容易,但尸體的處理很困難,他又不是絕命毒師,能輕易掏出一盆氫氟酸來。
想到這里,周光美終于開口道:
“井百戶。”
他起身攔住井授,勸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姑娘與井百戶好賴也相處了這么久,井百戶當真下得去手嗎?”
井授聞言頓時有些遲疑,腦中閃過婁嬌的一些妙處后倒真有些舍不得了。
周光美見狀又勸道:
“再者,殺人容易藏尸難,若是被人察覺到異狀反倒不妙。”
井授點點頭,便將視線轉向了那小丫鬟,見其長得頗為俊俏,便打算做個順水人情,于是道:
“我這小妾平日不出門倒也罷了,這丫頭倒有些麻煩,我看這樣,之后我重新尋個傭人,這丫頭便送給光美了,等見完漢王光美就把她也帶走罷。”
望著十歲左右的小丫鬟,周光美不禁想道:
如果前世的人生換了一條路線,我的孩子應該也有這么大了。
當然,前提是換個女友,當年我真是瞎了眼。
井授見周光美沉默不語,湊過來耳語道:
“光美若是不愿帶著累贅,路上擰斷她的脖子隨便挖個坑一埋就是,城外總不至于還有錦衣衛吧。”
真是個狠人!
周光美心里一緊,嘆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將被綁著的兩人釋放后,周光美與井授又聊了些細節,婁嬌大氣也不敢喘,帶著丫鬟走出門候在外面。
先前被繩子綁著的地方有些淤青,婁嬌正欲指使丫鬟幫她捏捏,連喚幾聲都沒得到回應。
扭頭望去,卻見那丫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臉紅紅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