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聽到潘又安的話，本能地想點頭。
若真能強身健體固本培元，練一練那內功也無不可。
但轉念一想，還不確定面前這個小廝是真是假，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又看見床頭睡得死沉的雪雁，心里一驚：“她怎樣了？”
潘又安笑道：“我以真氣封了她的穴位，使她進入深度睡眠，兩個時辰穴位自解，無痛無傷不留任何后遺癥，甚至會有精力充沛之感，深度睡眠兩個時辰抵得上普通睡眠四五個時辰。”
“其他人呢？”
“也一樣，你這碧紗櫥里但凡喘氣的都被我封了穴位，”他笑著解釋：“我可不敢毀了你的聲譽。”
林黛玉聽得心驚，若是真的，以這小廝的手段，豈不是可以無聲無息地殺絕榮國府？
這手段，當真可怕。
不管真假，先穩住這人。
想到這，輕哼一聲：“你既然有這么大能耐，我便是你砧上魚肉，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間，還說什么聲譽不聲譽。”
潘又安聽到這話，忍不住笑道：“林姑娘還是信不過我，不過沒關系，日久見人心，我既然在你面前露了身份，日后便免不了要多打交道，屆時你便知道我是好還是壞。”
說完，自針囊中抽出一根尺長的銀針，在林黛玉面前晃了晃：“林姑娘，只需一針，一針便可助你散寒祛風。”
話音落下，閃電般出手。
左手隔著錦被掐住林黛玉的肘關節。
右手銀光一閃，細長的銀針自列缺穴扎進去，正面進，背面出，直接扎透。
拈著銀針輕輕提拉，同時催動真氣刺激列缺穴。
片刻后，緩緩抽出銀針，擦干凈，又在燭火上炙烤消毒，手腕一翻，收起銀針，松開林黛玉手肘，后退半步，做了個請的手勢：“林姑娘，現在感覺如何？”
林黛玉下意識摸了摸額頭，只覺得沒有之前那么滾燙。
頭腦很清醒。
身體也沒之前那么沉重。
手腳也有勁兒了。
沉疴盡消？
這小廝的針灸術竟然如此神奇？
便是法術也不過如此吧。
這可是七八天的風寒之癥，一針就扎沒了。
若是多扎幾針，那還了得？
難道他說的參合莊、內功也都是真的？
林黛玉想到這里，先是連連感謝，卻又忽然問了一句：“參合莊在哪？”
潘又安笑道：“我長這么大都沒離開過神京城，自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不過我師父說過，在姑蘇城西三十里處太湖深處，最輝煌時期宛如一座巨大的城堡，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殘破的水上莊園。”
“參合莊什么性質？私人山莊？宗族集落？”
“武林門派。”
“開派祖師是哪位高人？”
“我師父說參合莊是后漢大將慕容彥超族人慕容龍城創立，本意是招募江湖豪杰光復后燕，后來逐漸淪落為江湖門派，也曾有過一段鼎盛的歲月，最鼎盛時期，參合莊內有個叫還施水閣的地方儲存著數以萬計的功法秘籍，是天下武林人士最向往的地方。”
林黛玉聽到這里，又信了大半。
參合莊這個名字對應參合坡之敗，也就慕容家的人才會對此念念不忘。
如果不是真實存在，府里的小廝小廝編都編不出來這么完整的故事，參合莊，慕容改慕，還施水閣，這些字眼都不簡單。
尤其還施水閣這個名字，絕非普通小廝能想到的，起這么個名字，需要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蘊。
因此忍不住贊道：“還施水閣這名字起得巧妙且雅致。”
潘又安點點頭，又嘆口氣：“可惜還施水閣已經不復存在，里面的功法秘籍也不知所終，參合莊徹底淪落為普通的武林門派。”
“你師父呢？”
“死了。”
“死了？你醫術這么高明……”
“油枯燈滅，壽終就寢，”潘又安不動聲色地裝逼：“我師父去世時一百零二歲，卻須發皆黑，面容矍鑠，如五旬壯年人，依然能飛檐走壁，內力之雄渾能在身周立起一丈高的罡氣圍墻，但終究抵不過天道輪回，時辰一到，便溘然長逝。”
林黛玉聽得目眩神迷心向往之：“內功當真如此神奇？”
潘又安笑笑：“內功之神奇，遠超常人想象，若非我師父與人爭斗時傷了根本，還有至少二十年好活。”
林黛玉急忙問：“為何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奇人？”
潘又安反問：“沒有聽說過？還是聽說過卻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
林黛玉想了想，只能承認：“確實聽說過一些奇人奇事，但誰能想到竟然是真的。”
潘又安暗笑，卻一本正經道：“早些年，朝廷與武林還沒有明確的界限，許多武林人士光明正大地在朝中任職，甚至有武林高手自己打江山當皇帝，如宋武帝劉寄奴。”
“現在為什么沒有了？”
“蒙古人當政那些年，對武林人士大肆絞殺，中原武林元氣大傷，到明朝，律法嚴苛，也對武林人士嚴防死守，畢竟俠以武亂禁，再加上文官當權壓制武人，中原武林再受打擊，本朝更延續明朝政策，對武林人士竭盡打壓之所能，這些年武林門派多有相互廝殺，幕后黑手便是朝廷。”
“這……”
林黛玉聽得驚心動魄，只覺得在聽話本小說。
可仔細想想，好像又覺得合情合理。
秦漢三國五代十國唐宋元明確實是豪杰輩出，越是混亂的年代，越是高手輩出，一個個強大得可怕。
只說慕容氏，短短百余年間就出現了好幾個厲害人物。
可自明朝立國之后，一人成軍的高手越是少見，便是威名赫赫的戚少保也是以軍陣著稱。
反倒是山野之中多了許多離奇古怪的所謂隱士高人。
但林黛玉還是想不通：“為什么朝廷不起用你們這樣的高人？用你們領兵作戰，建奴與韃靼算得了什么？”
潘又安笑道：“這不是軍事問題，也不是人事問題，甚至不是政治問題，而是人性。”
林黛玉作求知狀：“潘大哥，怎么講？”
潘又安笑道：“單個高手本就很難應付，何況帶兵打仗的高手？萬一那高手真起了篡權之心，帶著幾萬幾十萬精銳揮師殺奔京城，誰能擋得住？”
林黛玉恍然：“功高震主。”
“比功高更可怕。”
“確實。”
潘又安再笑著問：“林姑娘，還有疑惑嗎？”
林黛玉猶豫一下，低聲問：“我真可以跟著修煉內功？”
潘又安點頭：“加入參合莊就可以，師門有師門的規矩，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許外傳師門功夫，想學參合莊的真功夫，就必須拜入參合莊門下。”
“有什么規矩？”
“一不同門相殘，二不外傳秘籍，三不作奸犯科。”
“就這？”
“就這。”
“懲罰呢？”
“輕則關禁閉，重則廢掉武功逐出師門。”
“好像……不是很重啊。”
“我們是江湖門派，規矩再大，大不過朝廷律法。”
林黛玉越聽越是心動。
這規矩和懲罰措施，這么柔和，可見不是什么邪惡的幫派。
但最終還是沒做決定，而是柔聲道：“多謝潘大哥救治之恩，日后必有重謝。”
這是下了逐客令。
潘又安笑笑：“重謝就不必了，林姑娘替我保密就好，無論誰問，都不要說出一個字。”
“為什么？”
“我不喜歡麻煩。”
“那我求老祖宗銷了你的奴籍。”
潘又安再笑：“林姑娘，你覺得一紙戶籍能困得住我？”
林黛玉更加不解：“那你為什么還留在府中……做小廝？”
“做小廝也沒什么不好，管吃管住，活還輕松，又沒有外人打擾，可以專心修煉。”
“這……”
“林姑娘，你還是想想自己的事吧，你的處境，我和我師父都看在眼里，你身上擔的干系可不輕，你父親也……”
潘又安說到這里，搖搖頭，揮手道別：“林姑娘，再見。”
話音落下，縱身鉆出窗戶，連續兩次縱跳，雙臂展開，大鳥一般飛出院墻。
林黛玉追到窗口，卻只看見一個沖天而起的背影，忍不住暗暗咋舌。
這是輕功？
果然能飛檐走壁。
不，這比飛檐走壁還厲害，一縱身便是七八尺那么高，便是皇宮也能來去自如。
難怪皇帝們會對武林人士嚴防死守，若我是皇帝，也會戰戰兢兢夜不能寐。
如果我也能這樣……
林黛玉眼里閃過濃濃的向往之色。
但很快想起潘又安剛才的話。
我身上的干系不輕？
我父親又怎么了？
這個人，真真可惡，說話說一半，分明就是故意勾起我的好奇心。
哼，我偏不讓他如愿。
林黛玉氣呼呼地返回床上，看到酣睡的雪雁，輕輕拍了兩下，見雪雁搖頭晃腦躲避卻沒醒過來，這才放心躺下，可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心里想的全是剛才發生的種種，包括潘又安說的那些話。
輾轉反側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醒之后，忽然翻身坐起，摸摸額頭，揮揮手臂，見自己的病真的全好了，才敢確定昨晚上發生的一切不是做夢，是真的。
又想到潘又安最后說的那番話，當即朝雪雁招招手：“雪雁，過來。”
雪雁飛奔到跟前，驚喜道：“小姐，你好了？”
林黛玉不答，直接把雪雁拉到跟前，低聲叮囑：“你去悄悄打聽打聽，府里有沒有個叫潘又安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