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朱元璋一行的馬車駛過良田萬頃。
“這雜交水稻的良種乃是白嵐書院下轄的天工開物堂出品，粒大飽滿，畝產百倍于尋常稻谷。閩王爺心系天下百姓，希望能夠在全國推廣開來。”
朱栩推開半掩的車窗，映入朱元璋等人眼簾的是大片的金黃麥田，映照的天空也是金色的，如同置身金黃的世界。
“停車！”
朱元璋驚喜呼和道，下車一看，果如朱栩所說，粒大如豆。
蔣瓛也跟著跳下了車，伸手拔了一株，四下望去。
“如何？”
“并無不妥，只是聽聞漳州乃貧瘠之地，這大片的荒地又是如何開墾出來的？難道他們調集了軍隊？”
蔣瓛曾在關外見過關寧軍軍屯的良田，這蠻荒之地，小股流民縱使有能力開墾，也得防止周邊山賊劫掠，搶糧殺人。
除非是出動軍隊，方有可能開墾出來，如此大的面積，恐怕軍隊數量，至少過萬！
聽罷，朱元璋沉吟不語，這閩王朱栩，連年上報的奏折，稱漳州境內連年天災，臺風肆虐，海盜襲掠，人民水深火熱，食不果腹，衣不遮體。
如今看來嘛，哼，難道不是這朱栩禍害百姓，中飽私囊的托詞嗎！
見到朱元璋二人回轉身來，沈度興奮的上前迎接，伸出手將老朱拉上了車，沒留意朱元璋身后蔣瓛豎眉冷目：
“初次預定，天工開物堂可以半價為咱們提供良種，只是這后續，依然需要從他們那里購買，因為這種糧食只能通過他們雜交的方式保持優良特性。
朱元璋神色暗沉，微微頷首，表示日后會派人來聯系此事，便不再言語。
朱栩見狀，嘆了口氣，斜倚在馬車一側，望著窗外農戶耕作，呆呆出神。
珠兒貼心的給他披上了潔白的狐裘大衣。
蔣瓛若有意若無意，撥弄著手中的繡春刀，“怕不是這閩王爺心系百姓，而是想要牟取暴利吧。”
“你胡說！我們向各地售賣的糧食比朝廷戶部定的均價還要便宜五成，根本就沒從這上面盈利，只有……”
“你們售賣？閩王府果然還是壟斷了這大宗買賣，操縱糧價！”
“并沒有，雖然城中大多數糧鋪均是從天工開物堂拿貨，人家做生意，將本圖利，多少也要賺些。附近百姓，家家均有余糧。如果不嫌麻煩，如那些流民一般到堂口排隊，每月還能領四口之家的救濟糧呢。”
珠兒耐心解釋著，蔣瓛快要把那把繡春刀耍出花來了，正打算繼續刁難。
朱栩攔住勸架的沈度，悄聲道：
“讓他們吵吧，有些話，由他們吵出來，比咱們不問自答說出來要可信的多……”
人群車馬的嘈雜聲打破了僵局，朱元璋輕輕探身車外，一條黑色的碎石柏油路綿延到極遠處。
數名印有“閩王府”字樣的兵丁拉著柵欄木樁，在大秤稱金，小秤稱銀，收取過路行商的通關費用。
朱元璋一看，這行商做賣，大車小車的，竟然繁華如此，比之京城尚且不足，但是在這化外之地，著實令人驚奇了。
看來初入漳州之時遇到的那些人，不少是趕往此處的。
馬車停在了隊伍之中。
老朱又忍不住，想要近距離看個究竟，拉上蔣瓛，趙誠也跟著下了車。
朱元璋直接繞過一眾商販，來查看那名賬房先生記錄的情況，一看之下，震驚不已：
“山西大同王安泰老爺，駟馬大車五十車煤炭，繳一千兩稅銀。”
“海外胡商買買提老爺，萬擔帆船石漆一船，繳一百兩稅銀。”
“緬甸宣慰司李良玉大人，翡翠原石十車，繳五百兩稅銀。”
“呂宋、爪哇藩商馬卡大，百船珍貴木材，繳五百兩稅銀。”
“這些不都是貢品嗎！”
蔣瓛驚呼道。
朱元璋看著那些高頭大馬拉的巨型貨車，也只有走在這特殊的路上方不會陷落。
蔣瓛不禁詢問道：
“這過路費怎的如此昂貴？即使京城左近的官道也沒有這樣征收過。”
賬房先生忙得不可開交，順口道，“不想交就去走土路！”
幾時有人敢這么同他說話，蔣瓛暴脾氣上來，“這分明是訛詐！”
一把揪起那賬房先生，記賬的書冊也給掀翻在地：
“竟敢攔截運送貢品的藩隊，索要金銀，汝等貪官污吏，真真好大的膽子，何人指使，還不從實招來！”
賬房先生終于扭過頭來撇了他一眼：
“來人，這位爺累了，給這位爺請下去！”
后面排隊的行商早就不耐煩了：
“愿打愿挨，我們商行數倍的利潤還差這點，鄉巴佬沒見識，多看多問少說！”
朱元璋見這些商人確實是趨之若鶩，生怕自己交錢交慢了，讓別人搶先了。
數名兵丁上來將蔣瓛拉到一邊，蔣瓛使力將幾人震開，喝退眾兵丁。
“瘋子！”
蔣瓛憋氣詢問朱元璋道：“這閩王爺不知使得什么迷魂術，讓這些商人乖乖掏錢，屬下這便派人尋當地衛所藩軍拿他，審查一番！”
朱元璋點頭，確實可疑，他每年的奏折可不是這么寫的，那是要多慘有多慘，看這架勢，光是這一日的過路費，就趕上尋常州縣一年的稅收。
老朱疑心大起，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對這朱栩的刻意隱瞞算是留上了心。此次派蔣瓛作為欽差，好好調查一番是少不了的。
早有小童過來向朱栩這邊稟報。
沈紀善一聽，大驚，這是何苦來哉，還不如繞過這條大路，尋小路進城。
珠兒搖頭：
“進城后事情更多，瞞是瞞不住的，紙里兜不住火，這都要審查先生，那要是看到了鷺港碼頭的景象，那還了得！”
朱栩笑笑，輕搖折扇：
“無妨，我朱栩行得正，坐得端，害怕他們審查？”
沈度這回是氣笑了：
“老朽可聽說皇上五十兩就可以把一個三品大員關進大理寺審訊，就您那窮奢極欲的王府，怕不是要當場砍了腦袋……”
珠兒連連點頭。
朱栩無奈呵呵兩聲，真不知如何安撫下兩人情緒......
梅新基一幫山賊趕到，湊過來到：“不怕，先生是山人自有妙計。”
珠兒一瞧，“你倒是上道快。”
朱栩也被如此可愛的梅新基逗笑了。
朱栩跳下馬車，大步流星來到朱元璋幾人左近。
一見這身奢華打扮，那些兵丁，還有那名賬房先生，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看著他。
一下子讓朱元璋一行人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本人王府親衛穆馬牛，王爺說了，他手下無兵無將，護衛家丁加在一起不足百人，無非見漳州化外之地，流民四起，故而借助臨海優勢，大力發展商業，希望各位能自覺遵守規定，有錢大家賺，王爺不會虧待了諸位。”
“好！”
歡呼聲此起彼伏，這些慕名而來的商人，為的不就是閩王爺這一諾千金的承諾嗎。
朱元璋瞇著的眼睛張開了一些。
蔣瓛撇了撇嘴，“說的倒是好聽，也不知道是不是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等到幾人回到馬車上，沈紀善早就在朱栩的準備下，想好了托詞，“漳州化外之地，閩王爺無兵無將，無非顧念百姓生死，故而只得暗中發展，便宜行事，少了許多事端！”
朱元璋“哦？”了一聲。
蔣瓛大喝道：
“汝是指大明的天下沒有公道，沒有王法嗎？”
若說蔣瓛是把刀，老朱才是那背后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