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好奇。”趙崇瀾收了神色，視線卻是亂了套地無處安放，他堪堪冷了語氣假裝鎮定，“你太讓人起疑惑了，之前不說，深夜孤身來此，不值得人懷疑？”
慕遠征垂眸，長睫仿是護衛掩飾著方才眸中盛滿的柔情，眼前始作俑者忽然清冷了語氣，少年眸中的星海剎那成孤燈。慕遠征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道，“都說眼見為實，肖將軍要進去看看嗎？”
洞穴不深，不大，除了洞口被水流濺得濕透，內里卻是干燥且干凈的。洞穴內空無一物，只有石壁上，稚嫩的，斷續的筆畫刻著些趙崇瀾看不懂的圖案或者文字。
“你畫的？”趙崇瀾問他。
“嗯，小時候。”
趙崇瀾想問，畫的是什么，寫的是什么，他說過他無依無傍，他懷疑他夜行無人之處的不軌行徑，可終歸在他看見其中一個歪歪扭扭的“母”字之后，所有的話，都湮滅于喉。
另一面石壁上，有模有樣的，寫著一個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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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苦難從來不能感同身受。
巖洞之中良久無聲。慕遠征不說話，只面對著那些刻了許多字的石壁坐著，看著，或者想著些什么。而趙崇瀾卻不知如何說，于他而言，他出生世家，父母雙全，自小無憂無慮，不知愁苦為何物。
而十二皇子，自懂事起，他所擁有的，好似都是令人艷羨的，卻不知他，早已失去了一切。
宮中，坊間，都對這個少年有諸多傳言，大抵不過是恩寵無雙的皇室幼子清逸絕塵，又或傳他曾行牽連朝野的狠辣之事，又或者說他不慕皇權，不過一個閑逸公子。而他是對這個十二皇子諸多疑惑，可現下，他卻如何都問不出口。
十二皇子慕遠征，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慕遠征拾起地上石子，不用內力，就如尋常人般用力氣，在那石壁上刻著，一筆一劃。趙崇瀾看著他，仿佛看到曾經，小小稚童一筆一劃地在石壁上刻著他所學的為數不多的字，盡可能拼湊著他表達的話。就像趙崇瀾幼時，也總想告訴母親，他學會了哪些功課，有了哪些長進，然后聽母親幾聲夸贊，便能得意好些天。
可是，誰來夸他呢。
“走嗎？將軍”
趙崇瀾回神，這才抬眼看那石壁。石壁上嶄新的幾個字，“思之切切，萬事皆安。”
趙崇瀾忽爾意識到，這里，或許只是這個少年思念母親，與母親說話的一處秘密花園罷了，少年明知他跟在身后，仍帶他進來這里。
“為何引我來此。”趙崇瀾看著慕遠征。
慕遠征勾了唇好似笑了，“不是將軍跟著我來的嗎？”
“……”趙崇瀾語噎，瞪了一眼過去。
見趙崇瀾語噎，又被這一眼瞪的，慕遠征便是忍不住一撇嘴，妥協地解釋，“就，想讓你來看看。”
這一句原本說得不生分不親近，只是莫明地結巴了一嘴。
他引了趙崇瀾來，便是想讓趙崇瀾意識到，他自幼喪母所以無依無傍，祭奠亡母卻不可光明正大，他忍不住想去提示趙崇瀾，希望趙崇瀾能懷疑，能猜測，最后甚至是猜出真正的結果。他是南陽公主之子，是他趙崇瀾救過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侍妾的遺腹子。
他僥幸地想，若趙崇瀾自己發現這個真相，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若是如此，即便日后將趙崇瀾卷入其中，他心里的負罪感是不是也會少一點。
可他清楚，不能讓趙崇瀾知道。
他是怕，怕趙崇瀾知道他做過的事，趙崇瀾是這樣一個正氣凜然坦蕩蕩的君子，可他呢。他更怕趙崇瀾因他受到牽累，因為他靈都皇子的身份，更因為他南陽公主之子的身份——他不敢叫一聲云瀾哥哥，他該做的，就是該劃清了界線，各走各路。
慕遠征的長睫一顫，再不敢抬頭去看趙崇瀾，他顧自說道，“將軍，收了你的好奇心。最好，離我遠點。”
……
……
桃李長亭接芙蓉花廊，廊前弱柳裊裊，湖面澄凈折昊日金光耀目，一眾侍女后背離廊柱三寸，立于柱前。美人妝更勝桃花面，清秀又俏麗，珠翠琳瑯，霓裳緞帶偶爾被湖畔清風撫，恰逢美景又自成美景。
與這美景相對的，是凜然肅穆，烏金鎧甲加身的麒麟軍，配刀護衛在外圍。繁星負監護之責，巡視四下，或是佇立于皇帝十步范圍左右的地方。
亭下皇帝與丞相趙廣仁，太尉林淼，御史大夫汪恒安，品茶閑談，芙蓉長廊左側的青草鋪地的廣庭上慕遠征，趙崇瀾，汪鐸，林家大公子林威，這四個人也是莫明地被湊了一桌，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