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相信一杯咖啡能改變?nèi)松?/p>
直到那天,我穿著快遞制服,站在她的總裁辦公室里。
她故意把滾燙的咖啡潑在我身上,冷冷地說要賠償干洗費。
可她不知道,十五年前,她曾是我?guī)г谏磉叺耐嫌推浚覀冞€在廢棄游樂場許下永不分離的約定。
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總裁,我只是一個送快遞的。
但命運的齒輪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而這一次,我要讓她重新成為我的拖油瓶。
1
天還沒亮,我就已經(jīng)在配送站點開始今天的分揀工作。七月的清晨,空氣里飄著若有若無的雨絲,像是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紗帽下。
「遠山,這個急件你來送吧,市中心那邊兒。」老楊遞給我一個包裝精致的快遞盒,「這可是VIP客戶,千萬別出岔子。」
我掃了眼單號,收件地址是中央商務(wù)區(qū)的地標建筑 —— 星辰大廈。這座68層的玻璃幕墻大樓就像一把擎天利劍,直插云霄。我每天從樓下經(jīng)過,都覺得它在俯視著所有匆忙的路人。
穿上那件橙色的工作服,我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雨絲打在臉上,帶著涼意,卻讓我格外清醒。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心跳比平時快了那么一點點。
星辰大廈,58樓。電梯里全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而我和我的快遞盒就顯得格格不入。但我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就像習慣了每天清晨4點起床一樣。
叮——
電梯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整面落地窗,外面的云霧繚繞,仿佛置身天宮。辦公區(qū)的玻璃門上印著「宋氏集團」四個燙金大字。
「您好,我是快遞員,這里有一個包裹要送給宋總。」我對前臺小姐說。
「稍等,我?guī)湍_認一下。」前臺小姐拿起座機,撥通了內(nèi)線,「宋總,您的快遞到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
那一刻,時間好像突然靜止。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職業(yè)套裝,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整個空間仿佛都在跟隨她的腳步律動。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依然白皙精致,卻多了幾分凌厲。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十五年前的夏天,她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不過那時的她扎著兩條馬尾,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手里還拿著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簽收一下。」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仿佛面前只是千千萬萬個普通客戶中的一個。
她接過快遞,細長的手指在面單上輕輕劃過。「包裝不錯。」她說,語氣淡漠,就像在點評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文件。
「宋總,您的咖啡。」助理送來一杯咖啡,香氣四溢。
她接過咖啡,突然手一滑。我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接,但還是晚了一步。深褐色的液體灑在了我的工作服上,滾燙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
「抱歉。」她說,語氣依然冷淡,「公司會賠償干洗費。」
看著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這個在商界叱咤風云的女強人,真的是那個曾經(jīng)被我喚作「小拖油瓶」的女孩嗎?
「這位快遞員,請跟我來處理一下。」助理叫住我。
「不用了。」我擺擺手,「這身工作服本來就不值幾個錢。」
走出星辰大廈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在那些高聳的玻璃幕墻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我抬頭看了眼58樓,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正趴在窗邊,沖我吐著舌頭。
掏出手機,看到王錚發(fā)來的消息:「老陳,晚上約嗎?有個創(chuàng)業(yè)項目想跟你聊聊。」
「約!老地方。」我回復道。
將手機塞回口袋,我深吸一口氣。生活就像我每天要送的這些快遞,永遠充滿著意外。誰能想到,十五年后的重逢,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呢?
騎上電動車,我融入車水馬龍的街道。晨光下,這座城市正在蘇醒,而我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2
回到配送站點,我開始整理下一批快遞。手上沾著的咖啡漬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勾起了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那是十五年前的夏天。
老社區(qū)里的早晨總是從各家各戶此起彼伏的收音機聲開始。媽媽在廚房里擺弄著鍋碗瓢盆,油煙混合著街邊小攤的煎餅香氣,是我兒時最熟悉的味道。
「遠山,吃完飯記得去李大爺?shù)昀飵兔Α!箣寢屚彝肜飱A了個荷包蛋,「人家李大爺一把年紀了,進貨搬東西都不容易。」
李大爺?shù)碾s貨店是我們這片兒的「中心據(jù)點」。門口擺著一臺老式冰柜,里面塞滿了各色冰棍。夏天的時候,小區(qū)里的孩子都愛往這兒湊。
「小遠來啦!」李大爺笑呵呵地從柜臺后面鉆出來,「今天進了新口味的汽水,要不要嘗嘗?」
我正想說好,店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女孩站在那里,白色的連衣裙上沾著泥點子,手里還拿著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這是宋家的閨女吧?」李大爺瞇著眼睛問,「聽說最近搬到咱們小區(qū)了。」
宋家?我上下打量著這個女孩。宋家可是最近小區(qū)里的熱門話題,聽說是住進了6號樓的大平層,還養(yǎng)了兩只進口貓。
「我叫宋清悅。」女孩怯生生地說,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
「哦,清水出芙蓉的清,明月清風的悅。」我一本正經(jīng)地點評,「不過看起來也沒什么特別的嘛。」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嘴里的棒棒糖差點掉出來。
「別理他,他就是嘴欠。」李大爺笑著說,「這小子是咱們小區(qū)的孩子王,帶著一群小的到處瘋。」
「孩子王?」她眨巴著眼睛,突然來了興致,「那你能帶我一起玩嗎?」
我正想拒絕,李大爺就塞給我一瓶汽水:「帶著人家小姑娘玩玩唄,整天野得很。」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多了個「跟班」。
那天下午,我?guī)еチ诵^(qū)后面的空地。幾個小伙伴正在那兒玩「抓小偷」的游戲。
「這誰啊?」王錚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著宋清悅。
「拖油瓶。」我嘟囔著,「李大爺讓帶著玩的。」
「我不是拖油瓶!」她突然跺著腳抗議,「我有名字的!」
「行行行,宋大小姐。」我夸張地鞠了個躬,「請問您要玩什么游戲?」
沒想到她直接撩起裙子,露出下面的小短褲:「抓小偷就抓小偷唄,我跑得可快了!」
那個下午,我們在空地上瘋跑,直到太陽西斜。她的馬尾辮隨風飄揚,笑聲清脆得像風鈴。白色的連衣裙早就臟兮兮的,但她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喂,拖油瓶!」我沖她喊,「明天還來嗎?」
「來!」她咬著新?lián)Q的棒棒糖,「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以后不許叫我拖油瓶!」
「那得看你表現(xiàn)。」我故意拖長了聲音,「要是跟不上我們的節(jié)奏,那就只能是拖油瓶嘍。」
「那我一定要當最厲害的拖油瓶!」她突然笑了,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回家的路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她走在我前面,蹦蹦跳跳的,像只歡快的小兔子。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回頭問我。
「陳遠山。」
「遠山...」她念叨著,「像詩里寫的那樣嗎?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我愣了一下:「你還挺有文化。」
「那當然!」她得意地昂起頭,「我可是年級第一!」
年級第一又怎樣,我心想,還不是得跟著我玩。
那時候的我們,還不知道這個夏天會成為記憶中最溫暖的色彩。我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跟著我瘋跑的小女孩,會在十五年后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宋總。
叮鈴鈴——
手機鈴聲把我拉回現(xiàn)實。是一個新的快遞訂單。
我看了眼工作服上的咖啡漬,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時光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個愛笑的小女孩變成冷若冰霜的女強人,卻改變不了記憶中那個夏天的溫度。
3
「什么?投訴?」我盯著老楊手里的處理單,眉頭皺成了川字。
「昨天那個送到星辰大廈的快遞,客戶投訴說包裝有破損。」老楊嘆了口氣,「而且聽說是宋氏集團的宋總親自投訴的。」
我攥緊了手中的快遞單,那個熟悉的簽名映入眼簾——宋清悅,三個字龍飛鳳舞,就像她本人一樣高傲。
「我去解釋。」我抓起外套。
「老陳,算了吧。」老楊拉住我,「人家現(xiàn)在可是宋氏集團的總裁,你一個快遞員...」
「就是因為我是快遞員,所以更要講道理。」
半小時后,我站在星辰大廈58樓。前臺小姐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
「宋總在開會。」她說。
「我等。」
三個小時過去了。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這個視角能俯瞰整座城市,難怪她會變得高高在上。
「陳先生,真有耐心。」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轉(zhuǎn)身,宋清悅正靠在辦公室門框上。她換了身藏青色的西裝,領(lǐng)口別著一枚水滴形的胸針,在日光下閃著冷光。
「宋總,關(guān)于投訴的事...」
「跟我來。」她轉(zhuǎn)身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里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典雅中帶著一絲清冷。她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被反扣著,讓人看不見里面是誰。
「包裝破損的證據(jù)。」她推來一張照片。
我定睛一看,包裝盒角落確實有一道淺淺的劃痕。但這種程度的痕跡,在快遞行業(yè)根本不構(gòu)成破損。
「宋總,這種程度的痕跡是在運輸過程中難免的正常現(xiàn)象,不屬于破損范疇。」我解釋道。
「哦?」她挑眉,「所以你是在質(zhì)疑客戶的判斷?」
「我是在陳述事實。」
她站起來,踱步到窗前:「你知道這個包裹里是什么嗎?」
「快遞員不需要知道包裹內(nèi)容。」
「一份價值百萬的合同文件。」她轉(zhuǎn)過身,「如果因為包裝問題導致文件受損,你賠得起嗎?」
我突然笑了:「宋總,您不是真的在意那道劃痕,對嗎?」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您是在報復我。」我繼續(xù)說,「因為那天的咖啡,因為我沒有接受賠償。」
辦公室里的氣溫仿佛驟降了幾度。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
「陳遠山,你太自以為是了。」她冷冷地說,「我只是在處理一起普通的客訴。」
「好,那我用普通快遞員的身份回答您——這起投訴不成立。如果您堅持,我建議走正常申訴程序。」
她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強硬。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林妙妙急匆匆地走進來:「清悅,南區(qū)項目出問題了!」
「我馬上來。」她整理了一下西裝,「陳先生,這件事到此為止。投訴我會撤銷。」
「謝謝宋總體諒。」我故意加重「體諒」兩個字。
走出辦公室時,我聽到林妙妙小聲問:「這人誰啊?態(tài)度這么橫。」
「一個...老熟人。」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我的手機響了。是王錚發(fā)來的信息:「聽說你又去星辰大廈了?」
「你怎么知道?」
「呵,你忘了我在對面大廈上班?剛才看見你進去的。話說,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
「晚上聊。」我回復道。
走出星辰大廈,我深吸一口氣。藍天白云倒映在大樓的玻璃幕墻上,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我在想,這面鏡子里的宋清悅,還能不能照出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口袋里的工牌硌得慌,我掏出來看了看。上面的照片是我標準的職業(yè)微笑,照片旁邊是醒目的快遞員編號。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改變。在這個城市里,每個人都在奔跑,都在努力爬上更高的地方。只是有些人跑得太快,忘了曾經(jīng)和誰一起在夕陽下并肩而行。
「叮咚」,新的派件提醒。
生活還在繼續(xù),我騎上電動車,融入車流。遠處的星辰大廈依舊聳立著,像一座永遠攀不上的高山。
但這又怎樣?山再高,也擋不住天空,更擋不住人心。
4
夜幕降臨,我和王錚在路邊的燒烤攤坐下。老板熟練地往鐵絲網(wǎng)上刷著油,滋滋的聲響勾起食欲。
「創(chuàng)業(yè)項目?」我咬了口烤羊肉,「說來聽聽。」
「社區(qū)O2O配送平臺。」王錚推了推眼鏡,「你覺得呢?」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廢棄游樂場的旋轉(zhuǎn)木馬,還有她坐在木馬上笑得燦爛的樣子。
那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喂,發(fā)什么呆呢?」王錚晃了晃啤酒罐。
「想起以前的事了。」我仰頭喝了口啤酒,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記得那個廢棄游樂場嗎?」
「廢話,那可是咱們的秘密基地。」他笑了,「不過最后都成了她的地盤。」
那年夏天,我發(fā)現(xiàn)了小區(qū)后面那個廢棄的游樂場。雜草叢生的場地上,斑駁的旋轉(zhuǎn)木馬依然固執(zhí)地立在那里,像個被遺忘的守護者。
「這里有點可怕。」宋清悅躲在我身后,揪著我的衣角。
「膽小鬼。」我故意嚇她,「聽說這里晚上會有...」
「不許說!」她捂住耳朵,「我要回家!」
「好啦好啦。」我無奈地摸摸她的頭,「我?guī)憧磦€好東西。」
旋轉(zhuǎn)木馬上落滿了灰,我用衣袖擦了擦其中一匹:「上來。」
「不要。」
「那你永遠都是個拖油瓶。」
她咬著嘴唇,倔強地瞪著我:「那你要扶著我。」
陽光穿過木馬破舊的頂棚,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我扶著木馬,她緊張地抓著木馬的桿子,一開始還有點害怕,漸漸地開始笑起來。
「遠山,我好像在飛!」她張開雙臂,「你看,我是不是在飛?」
夕陽給她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色,馬尾辮隨風飄揚,像一面小旗。
從那以后,廢棄游樂場成了我們的秘密基地。我們給旋轉(zhuǎn)木馬取了個名字叫「飛飛」,還約定每個周末都要來看看它。
她的生日那天,我偷偷摸摸地準備了一個蛋糕。其實就是李大爺?shù)昀镒畋阋说哪欠N,但我還是用了一周的零花錢。
「閉上眼睛。」
「干嘛?」
「聽話。」
她乖乖閉上眼睛,我把蛋糕放在旋轉(zhuǎn)木馬前:「可以睜開了。」
睜開眼的那一刻,她愣住了。蛋糕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生日快樂,拖油瓶。」
「陳遠山!」她氣鼓鼓地喊我全名,「都說了不許叫我拖油瓶!」
「好好好,清悅大小姐。」我笑著把蠟燭點燃,「許個愿吧。」
她閉上眼睛,睫毛輕輕顫動著。許愿的時候,一片云正好飄過,陰影落在她的臉上,讓人看不清表情。
「許了什么愿?」
「不告訴你。」她俏皮地眨眨眼,「說出來就不靈了。」
吃蛋糕的時候,她突然說:「遠山,等我們長大了,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
「當然會啊。」我信誓旦旦地說,「這里是我們的秘密基地,我們說好要一直來看飛飛的。」
「嗯。」她低下頭,聲音很輕,「那說好了,不許變。」
「你這么認真干嘛?」我用手指抹了點奶油,在她臉上畫了個小胡子,「我們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一刻,夕陽正好,微風正好,連空氣里飄散的奶油香氣都恰到好處。誰能想到,不久之后,我們的秘密就會被一紙調(diào)令打破。
「喂,回魂了沒?」王錚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
「回來了。」我晃晃腦袋,「你剛說什么來著?社區(qū)O2O?」
「對,現(xiàn)在這個賽道還不算太卷。」他興致勃勃地說,「你在快遞行業(yè)這么多年,人脈資源都有,完全可以試試。」
我盯著烤架上跳動的火苗,突然說:「有意思,說說看。」
火苗映照著王錚的眼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咱們先說說核心模式...」
夜色漸深,城市的霓虹開始閃耀。不知道那個廢棄的游樂場現(xiàn)在還在不在,那匹倔強的木馬是否依然等待著那個再也沒有實現(xiàn)的約定。
5
深夜的商業(yè)區(qū)燈火依舊通明。我和王錚討論創(chuàng)業(yè)計劃到很晚,直到保安提醒我們要關(guān)門。
「明天繼續(xù)聊?」王錚收拾著桌上的資料。
「行,我明天配送完...」話沒說完,突然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踉蹌了一下。
是宋清悅。
她扶著墻,臉色蒼白,高跟鞋的鞋跟歪了一邊。路過的行人匆匆瞥一眼就走,沒人停下來。
「你先走吧。」我拍拍王錚的肩。
「那個不是...」
「嗯。」
雨絲飄落,打濕了她的西裝。我走近時,聞到一股淡淡的紅酒味。
「宋總,需要幫忙嗎?」
她抬起頭,眼神有些迷離:「陳遠山?」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扶您去打車。」
「不用。」她推開我的手,「我沒事。」
話音剛落,她的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向前傾倒。我條件反射地伸手扶住她,她的額頭輕輕撞在我胸口。透過西裝,能感覺到她在發(fā)燒。
「您發(fā)燒了。」
「我說了沒事!」她想推開我,但身體在發(fā)抖。
「別逞強了。」我嘆了口氣,「這里離我朋友的診所很近,我?guī)タ纯础!?/p>
她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再推開我。我扶著她,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很輕,似乎比以前更瘦了。
深夜的診所亮著昏黃的燈。老張看到我時愣了一下:「老陳,這么晚?」
「朋友發(fā)燒了,麻煩你看看。」
簡單檢查后,老張說是急性腸胃炎加上勞累過度。我在輸液室外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窗外的霓虹在雨中暈染。
「為什么幫我?」她突然問。
「就當還你一個人情。」
「什么人情?」
「小時候你替我背過的黑鍋。」我笑了笑,「還記得嗎?李大爺?shù)昀锏哪谴巍!?/p>
她沉默了一會兒:「那次是你偷吃的棒棒糖,我替你挨罵。」
「所以,這次就當還人情了。」
輸液室里很安靜,只有液體滴落的聲音。她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公司最近很忙?」我隨口問道。
「嗯。」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南區(qū)項目出了問題,投資方要撤資。」
「需要幫忙嗎?」
她睜開眼睛看著我:「你能幫什么?」
「雖然我現(xiàn)在只是個快遞員,但好歹在物流行業(yè)混了這么多年。」我掏出手機,「來,看看這個。」
我把王錚設(shè)計的社區(qū)O2O配送平臺方案給她看。她認真地看著,時不時點點頭。
「有意思。」她說,「思路不錯。」
「過獎了。」
「其實...」她欲言又止。
「其實什么?」
「沒什么。」她別過頭,「輸液快好了。」
送她上出租車時,雨已經(jīng)停了。她搖下車窗:「謝謝。」
「不客氣,宋總。」
「叫我清悅吧。」她說完就讓司機開車。
我站在原地,看著出租車的尾燈消失在夜色中。手機震動,是王錚發(fā)來的消息:「怎么樣了?」
「沒事,送她去看醫(yī)生了。」
「我剛查了下,宋氏集團最近很多負面新聞。」王錚發(fā)來幾個鏈接,「南區(qū)項目可能要黃,股價連續(xù)下跌。」
我點開新聞,想起她剛才欲言又止的樣子。此時,一聲驚雷劃破夜空,新一輪的雨又要來了。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去配送站點。老楊神神秘秘地遞給我一個文件袋:「你的投訴撤銷了,還收到了表揚信。」
我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封措辭客氣的感謝信,落款是宋氏集團行政部。信的末尾,有一行娟秀的字跡:「謝謝你,遠山。」
放下信,我看向星辰大廈的方向。陽光穿透云層,大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金色的光芒,像是整座大廈都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中。
記憶中那個倔強的聲音又響起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是啊,」我輕聲說,「說好了不變的。」
6
一周后,我照常去配送點取快遞。老楊神秘兮兮地遞給我一個文件:「有人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的。」
是一份商業(yè)計劃書,整整五十頁,密密麻麻全是數(shù)據(jù)分析和市場調(diào)研。最后一頁寫著:「期待詳談。——宋清悅」
看到這個名字,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天。那時的我們,還不知道離別會來得如此突然。
那是開學前的最后一個周末。
「遠山!」宋清悅氣喘吁吁地跑到李大爺?shù)觊T口,「你聽說了嗎?后面的游樂場要拆了!」
「什么?」我手里的冰棍差點掉在地上。
「他們說要建新商場。」她拉著我的手,「我們快去看看飛飛!」
廢棄游樂場比往常更安靜。飛飛靜靜地立在那里,金屬表面反射著陽光,像在向我們告別。
「可不可以不拆啊?」她坐在木馬上,聲音有點發(fā)抖。
「傻瓜,這又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故作輕松地說,「再說了,建個新商場也不錯,以后可以去看電影。」
「可是...」她低下頭,「我們說好要一直來看飛飛的。」
「那就在它拆之前,多來看看。」
「不行。」她突然說。
「為什么不行?」
「因為...因為我要走了。」
我愣住了:「走?去哪?」
「爸爸要去國外工作,我和媽媽也要一起去。」她緊緊抓著木馬的桿子,「后天就走。」
「后天?」我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她跳下木馬,「我不想走,可是爸爸說...」
「不想走就別走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你可以住我家,和我一起上學。」
「你知道這不可能。」眼淚從她臉上滑落。
「那你就這么走了?」我突然生氣了,「宋清悅,你就是個膽小鬼!連反抗都不敢!」
「我不是膽小鬼!」她也紅了眼眶,「你以為我想走嗎?你知道我有多喜歡這里嗎?」
「既然喜歡為什么還要走?」
「因為我必須走!」她喊道,「因為我是宋清悅,不是你想的那個永遠跟在你后面的拖油瓶!」
我們第一次這樣吵架。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個固執(zhí)的小孩在對峙。
「給你。」她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是那天生日,蛋糕上的小木馬裝飾。
「這是什么意思?」
「信物。」她把木馬塞進我手里,「等我回來,你要還給我。」
「萬一你不回來了呢?」
「我會回來的。」她擦了擦眼淚,「到時候我要是變得很厲害,你可不許再叫我拖油瓶。」
「那你要是回來變成了大壞蛋呢?」
「那你也得認我。」她破涕為笑,「因為我是你的拖油瓶。」
第二天,我沒有去送她。在她家樓下徘徊了很久,最后還是跑去了游樂場。我坐在飛飛上,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
那個木馬裝飾,我一直帶在身上。現(xiàn)在就躺在我的錢包里,金屬表面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但那個小小的笑臉依然清晰可見。
手機震動,是王錚:「看到計劃書了嗎?」
「嗯。」
「怎么說?」
我打開計劃書,里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她還記得。」我笑著說,「她還記得說要變得很厲害。」
王錚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呢?你準備好了嗎?」
我看向星辰大廈的方向。陽光照在玻璃幕墻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這座城市總是在變化,但有些東西,一直都在。
就像那個小木馬,就像那個約定。
「準備好了。」我回復道,「是時候把信物還給她了。」
7
「南區(qū)項目投資方全部撤資,宋氏集團股價暴跌!」
這條新聞以病毒般的速度在網(wǎng)上傳播。我站在星辰大廈樓下,抬頭望去,似乎能看到58層的燈還亮著。
「老陳,真要去?」王錚站在我旁邊,「這個時候,她未必會見你。」
我拍了拍背包:「計劃書我已經(jīng)看完了,有些想法要當面談。」
前臺小姐依然禮貌地攔住我:「抱歉,宋總現(xiàn)在不見任何人。」
「幫我轉(zhuǎn)告她,就說陳遠山要還信物。」
三分鐘后,我站在了她的辦公室里。
宋清悅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面,屏幕的藍光映照著她疲憊的臉。辦公室里散落著各種文件,一反往日的整潔。
「什么信物?」她頭也不抬。
我從錢包里掏出那個小木馬,放在她面前:「你說過,等你變得很厲害的時候,要我還給你。」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你居然...還留著?」
「當然,我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我指了指她桌上的計劃書,「看來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你什么意思?」
「這份計劃書,我看完了。」我在她對面坐下,「社區(qū)新零售戰(zhàn)略,很有想法。但是最大的問題是...」
「物流體系。」她接過話。
「沒錯。」我打開電腦,「你看這個。」
我把王錚和我設(shè)計的社區(qū)O2O配送平臺方案展示給她。她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前端商超+后端智能物流?」她快速翻看著文件,「這不就是...」
「是你缺的那塊拼圖。」我說,「如果能把這兩個項目整合,南區(qū)的商業(yè)布局就完整了。」
她皺眉:「可是現(xiàn)在投資方都撤了,我拿什么整合?」
「我們可以從小區(qū)做起。」我指著地圖,「先用一個社區(qū)做試點,建立示范效應(yīng)。等數(shù)據(jù)出來了,投資方自然會回來。」
「陳遠山。」她突然抬頭看我,「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笑了:「因為你是我的拖油瓶啊。」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她的眼圈有些發(fā)紅,但很快就轉(zhuǎn)過身去:「誰是你拖油瓶。」
「好,不是拖油瓶。」我往前湊了湊,「現(xiàn)在是我在求著要當你的合作伙伴。」
她擦了擦眼睛:「你知道風險有多大嗎?」
「知道。」我把小木馬推到她面前,「但是當年那個敢坐上破舊木馬的小女孩,不是教過我勇氣嗎?」
她終于笑了:「你還記得那么清楚?」
「當然記得。」我指著小木馬上的笑臉,「你看,它現(xiàn)在笑得多開心。」
凌晨兩點,我們終于敲定了初步方案。王錚在會議室里睡著了,電腦屏幕還亮著。
「你的朋友?」她看著王錚。
「發(fā)小,現(xiàn)在是我的技術(shù)合伙人。」我給王錚蓋上外套,「你還記得他嗎?以前老跟著我們玩的那個戴眼鏡的。」
「記得,他總是被你欺負。」
「我哪有!」我抗議,「明明是他自愿當苦力的。」
她輕笑一聲,然后指著窗外:「看,天要亮了。」
晨光熹微,遠處的天際線漸漸清晰。這座永不停息的城市,又一次醒來。
「清悅。」
「嗯?」
「我們這算不算是,兒時的夢想成真了?」
她愣了一下:「什么夢想?」
「你說要變得很厲害,我說要當你的靠山。」我指著方案,「現(xiàn)在,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她低頭看著那個小木馬,輕聲說:「所以,你一直記得?」
「有些事,不會忘的。」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比如某個愛哭鼻子的拖油瓶。」
「陳遠山!」
「好好好,宋總。」我做投降狀,「您說了算。」
她突然認真起來:「那接下來,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冒這個險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愿意。因為這一次,換我當你的拖油瓶了。」
晨光透過玻璃幕墻灑進來,給她疲憊的臉龐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在這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坐在木馬上,笑得燦爛的小女孩。
「林妙妙,準備召開緊急會議。」她拿起電話,「通知所有部門負責人。主題是:新零售戰(zhàn)略合作計劃。」
我站在窗前,看著這座正在蘇醒的城市。十五年的時光,帶走了我們的青澀,卻帶不走內(nèi)心最初的夢想。
而現(xiàn)在,我們終于有機會,并肩去實現(xiàn)它。
8
「社區(qū)改造項目?」我看著手中的企劃書,「這是我們的第一個試點?」
宋清悅點點頭:「就是你原來住的那片老社區(qū)。」
我愣住了。這個選擇太出乎意料,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改造方案很快通過了審核。一個月后,我和宋清悅站在了記憶中的街道上。老社區(qū)比記憶中更破舊了,但依然熱鬧。
「李大爺?shù)牡赀€在!」她突然指著街角。
雜貨店的招牌早已褪色,但那臺老式冰柜仍然固執(zhí)地擺在那里。推門進去,風鈴聲還是那么清脆。
「這不是清悅嗎?」李大爺?shù)念^發(fā)全白了,但笑容依然溫暖,「可有十幾年沒見著你了。」
「李大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別動!」李大爺突然轉(zhuǎn)身,從柜臺下面摸出什么東西,「給,你最愛的草莓味。」
是那種老式的棒棒糖。
「您還記得?」她接過糖,眼眶發(fā)紅。
「當然記得。」李大爺慈祥地笑著,「那時候你天天跟在遠山后面跑,一跑就是一個夏天。」
我們在店里坐了很久。李大爺給我們講著這些年社區(qū)的變遷,講著那些搬走和留下的街坊鄰里。
「對了。」他突然說,「那個游樂場,你們還記得嗎?」
我和清悅對視一眼。
「沒拆?」她小聲問。
「一直拆不動。」李大爺笑著說,「前兩年說要建商場,后來因為規(guī)劃問題擱置了。現(xiàn)在那邊成了廢墟,誰都不去。」
離開雜貨店時,夕陽已經(jīng)西斜。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向游樂場的方向。
雜草比十五年前長得更高了,幾乎要把鐵柵欄淹沒。順著一條小徑,我們找到了那架旋轉(zhuǎn)木馬。
「飛飛...」她輕輕撫摸著生銹的金屬表面。
木馬已經(jīng)歪斜了,漆掉了大半,但還倔強地立在那里。夕陽給它鍍上一層金色,就像我們記憶中的模樣。
「還記得那天生日嗎?」我問。
「記得。」她笑了,「蛋糕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生日快樂,拖油瓶'。」
「那你還記得許了什么愿?」
她沉默了一會兒:「記得。」
「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說出來也不會不靈了吧?」
「我許愿...」她看著夕陽,「希望能一直...」
風突然停了。時間仿佛退回到十五年前,退回到那個許愿的瞬間。
「所以后來你才那么生氣?」我終于明白了,「因為沒法實現(xiàn)這個愿望?」
她低下頭:「那時候我才知道要出國,心里難過,又不敢說。」
我輕輕轉(zhuǎn)身看向她:「對不起,我那時候什么都不懂。」
「現(xiàn)在懂了?」她的聲音悶悶的。
「現(xiàn)在!」我掏出一個小盒子,「這個給你。」
是一個金屬掛墜,造型是一匹小木馬。
「生日快樂,宋總。」
她愣住了:「今天...是我生日?」
「你自己都忘了?」我笑著給她戴上,「要不是李大爺提醒,我差點也忘了。」
掛墜在夕陽下閃著溫暖的光。她摸著它,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今天和十五年前一樣。」我指著木馬,「你還要坐上去許愿嗎?」
「不要。」她擦了擦眼淚,「因為那個愿望,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遠處傳來施工的聲音。這片老社區(qū)即將迎來新的面貌,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清悅,我們把飛飛保留下來吧。」我說,「就放在新商場的中庭。」
「為什么?」
「因為它見證了那個夏天。」我看著她的眼睛,「也因為,我想它見證我們的未來。」
她靠在我肩頭,輕輕「嗯」了一聲。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十五年了,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回到了起點。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錚發(fā)來消息:「老陳,剛看了社區(qū)改造方案,有幾個技術(shù)細節(jié)需要討論。」
「明天再說。」我回復道,然后轉(zhuǎn)頭對清悅說:「走,帶你去吃小時候最愛的烤串。」
「還有那家店?」
「一直在。」我牽起她的手,「就像我一直在等你一樣。」
9
「社區(qū)智慧零售項目一期完成,交易額突破預(yù)期200%!」
「宋氏集團股價連續(xù)五個交易日漲停!」
「新零售領(lǐng)域黑馬崛起,O2O配送模式引領(lǐng)行業(yè)革新!」
各大財經(jīng)媒體的頭條鋪天蓋地,我和王錚站在寫字樓的大廳里,看著這些新聞。
「成了。」王錚推了推眼鏡,「咱們的平臺日均訂單突破十萬了。」
我摸了摸胸前的工牌。最近剛換的,職位從快遞員變成了技術(shù)合伙人。
電梯里,西裝革履的人群不再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但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陳總,宋總在會議室等您。」前臺小姐微笑著說。這稱呼還是讓我有點不習慣。
推開會議室的門,宋清悅正在和幾個投資方代表交談。她穿著標志性的黑色職業(yè)套裝,但眼神里的光芒比以往更加明亮。
「這是我們的技術(shù)合伙人,陳遠山。」她向投資方介紹,「也是這個項目的靈魂人物。」
「久仰大名。」一位投資方伸出手,「陳總真是年輕有為啊。」
我笑著和他握手:「過獎了,都是團隊的功勞。」
會議結(jié)束后,清悅疲憊地靠在椅子上:「終于搞定了。」
「辛苦了,宋總。」我遞給她一杯咖啡。
「別鬧。」她接過咖啡,「現(xiàn)在是我在給你打工呢。」
「此話怎講?」
「技術(shù)才是核心競爭力。」她認真地說,「沒有你的平臺,這個項目不可能成功。」
「沒有你的商業(yè)布局,我的技術(shù)也只是空中樓閣。」我在她對面坐下,「我們是合作伙伴。」
她低頭看著咖啡,突然說:「遠山,你知道嗎?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證明自己。」
「證明什么?」
「證明我不只是宋家的大小姐,不只是靠父親的關(guān)系上位的傀儡。」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宋清悅也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成功。」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所以當年那個許愿的小女孩,現(xiàn)在真的很厲害了。」
她笑了:「可是現(xiàn)在,我反而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了。」
「為什么?」
「因為有人一直相信我。」她看著我,「從小到大,都相信那個任性的拖油瓶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時,林妙妙推門進來:「清悅,董事長要見你。」
「好。」她整理了一下西裝,「晚上老地方見?」
「不去。」我搖頭。
「為什么?」
「今天要去另一個地方。」
傍晚,我?guī)齺淼搅死仙鐓^(qū)的工地。工人們正在緊張施工,但有一塊區(qū)域被特別隔離出來。
「這是...」她看著眼前的景象,聲音哽咽了。
飛飛被完整地保留下來,周圍用玻璃幕墻圍起,像一個精致的展覽館。夕陽透過玻璃,給老舊的木馬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社區(qū)文化記憶館。」我說,「以后每個改造的社區(qū),都會有這樣一個地方,保留著那里最珍貴的回憶。」
她撲進我懷里:「陳遠山,你是不是瘋了?」
「可能吧。」我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不過是你先教會我瘋的。」
「我什么時候教過你?」
「那年你敢坐上生銹的木馬,不就是教我勇敢追夢嗎?」
她在我胸前蹭了蹭:「油嘴滑舌。」
「宋總,我有個商業(yè)計劃想和你談?wù)劇!?/p>
「什么計劃?」
「共同創(chuàng)業(yè)怎么樣?」我認真地說,「不是宋氏集團,不是我的平臺,是屬于我們兩個的新公司。」
她抬起頭:「你確定?」
「確定。」我指著飛飛,「就像當年我們約定要一起守護這個秘密基地一樣。這一次,讓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未來。」
「瘋子。」她踮起腳尖吻了我一下,「不過,我喜歡。」
夜幕降臨,工地的燈光亮起。透過玻璃,飛飛安靜地注視著我們,見證著這一刻。
十五年前的誓言終于實現(xiàn)。那個倔強的男孩和任性的女孩,在成長的道路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找到了彼此。
「對了。」她突然說,「爸爸要見你。」
「啊?」我有點緊張,「現(xiàn)在嗎?」
「放心。」她狡黠地眨眨眼,「他見過你的,在你還是快遞員的時候。」
「什么意思?」
「那天的咖啡,是他特意安排的。」她笑著說,「他想看看,我的拖油瓶變成什么樣了。」
我哭笑不得:「你們父女倆啊...」
「怎么樣,合格嗎?」
「不知道。」我牽起她的手,「但是我知道,你永遠是我最優(yōu)秀的拖油瓶。」
10
社區(qū)文化記憶館開幕那天,整個老街區(qū)都沸騰了。
李大爺?shù)碾s貨店門口擠滿了人,他特意翻出了那臺老式冰柜,里面塞滿了記憶中的冰棍和汽水。
「這味道,還是小時候的好。」清悅咬著冰棍,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看著她,突然想起那個總是含著棒棒糖的小女孩。十五年過去,有些事情真的一點都沒變。
「來,都讓讓。」李大爺拄著拐杖,艱難地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讓我看看小丫頭和臭小子干的好事。」
文化記憶館不大,但承載著整個社區(qū)的回憶。墻上是居民們提供的老照片,有街坊鄰里的笑臉,有孩子們追逐打鬧的身影。
而正中央,就是那架承載著我們回憶的旋轉(zhuǎn)木馬。
「當年要不是你們兩個天天往那廢棄游樂場跑,我還真想不起還有這么個地方。」李大爺感嘆道,「現(xiàn)在好啊,我們老社區(qū)也有能留住記憶的地方了。」
清悅蹲下來,輕輕摸著木馬的底座:「您看,這里的漆都掉了。」
「那是你第一次坐上去時蹭的。」我笑著說,「那天你嚇得都快哭了。」
「誰哭了!」她瞪我一眼,「明明是你非要拉著我玩的。」
李大爺看著我們斗嘴,慈祥地笑了:「你們倆啊,還是小時候那個樣。」
這時,王錚急匆匆地跑過來:「老陳,新公司的營業(yè)執(zhí)照下來了!」
我接過文件,遞給清悅:「看看,合伙人。」
她接過來看了一眼,突然笑了:「這個名字...」
公司名稱很簡單:飛飛科技。
「怎么樣?」我得意地說,「夠有紀念意義吧?」
她沒說話,只是緊緊抱住了我。
「哎呦,這是干啥。」李大爺笑著調(diào)侃,「都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
「李大爺,」清悅松開我,認真地說,「謝謝您。」
「謝我啥?」
「謝謝您當年讓這個臭小子帶我玩。」她擦了擦眼角,「要不是您,我可能這輩子都遇不到這個人。」
「緣分這東西啊,說不清的。」李大爺拍拍她的肩,「就像這個木馬,原本是要拆的,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站在這兒么。」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突然涌上一個想法。
「清悅。」
「嗯?」
「還記得你生日那天的愿望嗎?」
「記得啊,我說過的,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現(xiàn)在,要不要許個新愿望?」
她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一起走到木馬前,她優(yōu)雅地坐了上去。
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就像十五年前的那個下午。
「我希望...」她閉上眼睛,「我們的故事,能一直這樣繼續(xù)下去。」
「一定會的。」我輕輕推動木馬,「因為這一次,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李大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們兩個人。木馬緩緩轉(zhuǎn)動,清悅的笑容在陽光下格外燦爛。
這一刻,時光仿佛停滯。我看著她的側(cè)臉,突然明白了一個真理:愛情最美好的樣子,不是轟轟烈烈的承諾,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
從那個被我嫌棄的拖油瓶,到今天攜手創(chuàng)業(yè)的合伙人。我們的故事,就像這座城市一樣,在時光的打磨中慢慢沉淀,最終熠熠生輝。
晚上,我們在天臺上辦了個小型派對。王錚喝多了,抱著吉他唱起了情歌。林妙妙在一旁偷偷拍視頻,準備當做日后的笑料。
「喂,拖油瓶。」我輕聲叫她。
「嗯?」她靠在我肩上。
「當年為什么非要跟著我玩?」
她想了想:「可能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不把我當宋家大小姐看的人吧。」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啊...」她狡黠地眨眨眼,「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可以一直當拖油瓶的人。」
我們相視而笑。遠處的星辰大廈燈火通明,見證著這座城市日新月異的變遷。但在這個屬于我們的夜晚,時間仿佛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
「對了,」她突然說,「我們的新項目,要不要從老社區(qū)開始?」
「為什么?」
「因為啊,」她指著遠處的霓虹,「每個城市都需要一個,可以保存記憶的地方。」
我親吻她的額頭:「好,就從這里開始。這一次,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屬于我們的未來。」
夜風吹過,帶來遠處街區(qū)的喧囂。這座永不停息的城市,見證了我們的分離與重逢,也將見證我們未來的每一步成長。
而那個廢棄游樂場的秘密,那個關(guān)于飛飛的約定,終于在十五年后,以最好的方式實現(xiàn)了。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我們都長大了,卻依然保留著當初最純真的心意。而那個永遠追著我跑的拖油瓶,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清悅。」
「嗯?」
「謝謝你當年,不顧一切地跟著我。」
她笑了:「謝謝你現(xiàn)在,還愿意帶著我。」
夜空中,星星眨著眼睛。這一刻,我們都明白,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與對的人,一起書寫屬于自己的故事。
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