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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集

我的機器人女友 飛鳥 79 字 2024-06-18 0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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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回來,未婚妻聯手我的親妹妹,將我與一死囚犯換了臉。

死囚犯原是沈家公子,沈府因貪污被抄家時,我拒絕向皇上求情。

她們二人因此恨透了我。

換臉后,沈公子頂替我將軍身份,領我軍功,加官進爵。

而我則被拔掉舌頭,割去雙耳,五馬分尸而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沈府被抄家那天。

沈公子跪在我腳下,雙目微紅:

“都怪我,那年將軍喝醉后,對我拳打腳踢,我不爭氣,落下了病根?!?/p>

“家父是為了給我治病,才舍命貪污的?!?/p>

未婚妻向來清冷的臉上滿是心疼,親妹妹看向我的目光全是憎恨。

我笑了。

“看你不順眼,打你怎么了?!?/p>

“你向我求情,總是瞟我妹妹干什么,不如我將她許給你,她雖滿臉胎記,與你正好相配?!?/p>

沈公子和未婚妻的臉色,同時陰沉下去。

……

1

身體被撕裂的痛苦清晰刻骨,因為舌頭被拔去,我連慘叫也發不出。

我在滿心恨意中失去意識。

再睜開眼時,我回到了半年前。

沈家因為貪污受賄、殘害百姓,被抄家的那一天。

在沈府搜出的贓款,可抵朝廷十年收入。

皇上震怒,命我來督察此次抄家。

沈澤卿被士兵捆壓著,被迫跪在我腳下。

他咳嗽連連,雙目微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都怪我,那年將軍喝醉后,對我拳打腳踢,我不爭氣,被傷了身子?!?/p>

“家父是為了給我治病,才舍命貪污的?!?/p>

只有我能看到,他眼底的得意與挑釁。

像他幾年前,他自己撞向墻壁,然后咬定是我傷他的那般。

因為他會裝可憐,所以所有人都相信他。

府外聚集著一些看熱鬧的百姓。

他們不明真相,見沈澤卿生的俊秀,又一臉病容,聞言紛紛為他說話:

“難怪沈公子一直身體不好,原來是被這人傷的,仗著點軍功就恃強凌弱,也不怕遭報應。”

“我最恨喝酒后打人出氣的,孬種,簡直丟男人的臉,以后不會還打老婆吧?!?/p>

前世,我根本懶得同他們解釋,反倒讓百姓覺得我殘暴不仁,到皇上那里給我告了許多黑狀。

我冷冷開口:“兩個月前,有乞丐不小心弄臟了你的衣服,第二天,他的尸體就被人丟棄在亂葬崗中?!?/p>

“一個月前,沈公子看見一男妓和你穿了樣式相似的衣服,心中不悅,當晚,你隨從便命人將那男子扒光,扔在街頭活活凍死。”

“沈公子不會要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吧?!?/p>

我轉向看熱鬧的人高聲道:“沈澤卿一套衣服,價值便可抵這城中百姓一年口糧,這些可都是你們的錢啊?!?/p>

一聽到貪污的是他們的錢,眾人紛紛變了臉色:“呸,拿我們的錢過好日子,真不要臉?!?/p>

沈澤卿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些,臉色難看了一瞬。

隨機又恢復了鎮定:“我本來就不知道,分明是你胡亂攀咬,誰知道這些是不是你自己干的,嫁禍給我?”

我心中冷笑,前世換臉后,他可是靠著這些罪行,讓我在死之前受盡了酷刑。

想起前世種種,我沒了耐心。

“沈公子抗旨不遵,不用審問了,直接賜死吧。”

沈澤卿猛的抬頭,死死瞪著我:“你說什么。”

我淡淡重復:“賜死,圣旨已下,你卻在這里喊冤,不就是準備抗旨嗎?!?/p>

他拼命掙扎起來,看向我的眼神堪稱怨毒:

“謝韞!你算什么東西,仗著自己打了幾場勝仗,就敢定我的生死。”

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從我身后響起:“阿韞,別胡鬧了?!?/p>

素白衣裙的女子從人群中走出,桃花玉面。

正是我的準未婚妻,葉清歡。

2

沈澤卿看見來人,突然吐了一口鮮血:

“謝將軍,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幫忙求情,求你讓他們別再羞辱我了?!?/p>

“我給你磕頭認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提以前的事情?!?/p>

“你殺了我吧。”

葉清歡似乎是匆匆趕來,看到沈澤卿被繩子勒出的青紫傷痕,臉色冷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沈公子,以前欺他那么慘,不替他求情也就罷了,又何必再次傷他?!?/p>

“就因為他擅長你不會的詩詞,你便嫉賢妒能,就這么容不下他嗎?”

她聲音中含著怒氣。

前世我慌忙同她解釋,我從未傷過他,也從未嫉妒過他的才能。

與詩詞相比,保家衛國,讓我所愛之人平安,才是我想做的事情。

但我此刻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你這么喜歡他,不如就陪他一起?!?/p>

葉清歡似乎沒想到我會這般態度,臉色微變,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你在胡說什么?”

我沒躲,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眼底再沒有往日的情愫。

曾經,全城人都知道,我對她比對自己的命更珍重。

她想吃青州的糕點,我奔波一天一夜去買下。

她乘坐的馬車失控,我拖著骨折的腿爬上馬車,將她護在懷里。

我以為她一直是這般清冷的性子,但前世,她卻為沈澤卿哭紅了眼睛。

我笑了下:“怎么,我說錯了嗎?”

“哥!沈公子身體不好,你怎么能逼他下跪!”

跟在她身后匆匆跑來的,是我的親妹妹謝薇。

看到沈澤卿被綁著跪在我腳下,眼圈瞬間紅了,看向我的目光里全身憎恨:

“你不是有軍功嗎,拿軍功去向皇上求情,讓他放了沈公子。”

謝薇激動時,臉上那一大塊胎記便格外明顯,很是猙獰。

小時候,為了教訓嘲笑她的人,我跟無數人打過架。

牙齒碎了,腿斷了,我從來不說,只記得每次回家給她帶包糖果。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的目光再也不會崇拜地望向我。

而是轉向了沈澤卿。

我突然嗤笑道: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容不下他怎么了,我殺他,比殺一只狗都簡單?!?/p>

“沈澤卿,你跪在我腳下,總是瞟我身后干什么,你喜歡謝薇?不如我將她許給你可好?!?/p>

我話音落下,謝薇怔愣抬頭。

而沈澤卿和葉清歡,卻同時陰沉了臉色。

還未等謝薇說話,沈澤卿卻立刻開了口:“不行,我怎么能娶她。”

那張臉上猙獰的胎記,讓他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他知道謝薇喜歡自己,但有需要時哄一哄就算了。

若是成親,她萬萬比不上容貌姣好,家世清白的葉清歡。

謝薇沒想到他會拒絕的那么干脆,臉色有些發白。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看到這里,突然又議論起來:

“這沈公子也太不識好歹了,他娶了這謝家小姐,說不定這謝將軍就替他求情了,不比他去蹲大牢好的多?!?/p>

“沈家都被抄家了,他不會還指望娶個貌若天仙的世家小姐吧,真是笑死人了?!?/p>

謝薇不舍得心上人被人這樣議論,不耐煩地道:

“哥,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再難為沈公子了?!?/p>

她語氣中含著一絲惱火,是在埋怨我給沈澤卿難堪。

我看著她,似笑非笑:“從小到大,我為你斷過胳膊斷過腿,為讓你不再受欺負上了戰場,養了你這么多年,還是這么上不得臺面。”

我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謝薇臉色變得難看,卻說不出話來。

我沒再理她,看著還擋在沈澤卿身前的葉清歡。

她察覺到我今日態度的轉變,微微咬唇,卻不肯挪開半步:

“謝韞,我和沈公子之間清清白白,你少惡意誹謗,我也絕不會容忍你對無辜之人濫用私刑。”

我心中冷笑,揮手示意士兵:

“沈澤卿既然不愿意現在就死,那就先關到牢里去,‘好好’地招待他錄口供?!?/p>

我怎么能讓沈澤卿死得太過容易呢。

葉清歡見我妥協,松了一口氣,看向我的眼神也緩和了一些:

“阿韞,我也是不想你做錯事?!?/p>

她等著我像往常那樣送她回府,我卻轉身離開,一個眼神都未曾給她。

“謝韞,站住?!?/p>

將軍府門口,葉清歡面帶怒氣攔住我。

3

我轉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前世這個時候,她正為沈澤卿多方奔走。

借著我未婚妻的這個身份的勢,去打點獄中看守,絕不讓沈澤卿受半點罪。

葉清歡皺眉,面帶不悅地去拉我的袖子:

“你是什么意思,因為我幫了沈澤卿,在對我吃醋耍脾氣嗎?”

我閃身躲開,她腳下不穩,重重從臺階上跌了下去。

“謝韞?!?/p>

她坐在地上,捂住扭傷的腳腕,臉色雪白。

聲音里既有不可置信,又有仿佛是我錯覺的哽咽:

“你不要我了嗎?”

往日我肯定心疼得要死。

可現在,我看著她微微濕潤的雙眸,心中只剩悲涼。

……

前世我直到死才知道,葉清歡心中一直深藏著沈澤卿。

葉清歡在葉家是不受待見的庶女,常常挨打罰跪。

大雪紛飛的冬天,她坐在街邊凍得發抖。

沈澤卿偶然遇見,給了她一件御寒的披風,她便默默在心中記了他很多年。

哪怕后來我救她性命,找師父為她授書開蒙,允許她借我的勢力,成為葉家最尊貴的小姐。

千般呵護,萬般心疼,也不及沈澤卿在她心中萬分之一。

再后來,她耳尖微紅,說愿意嫁給我。

我信了,以一半家產做聘禮,滿心歡喜去葉家求親。

卻沒想到,大婚之夜,她與我的親妹妹聯手,尋到一江湖術士,將我和沈澤卿換了臉。

沈澤卿頂替我的身份,入住將軍府,領我軍功,享受加官進爵。

葉清歡如愿所償成為他的將軍夫人,謝薇能日日見到心愛之人。

只有我,在沈澤卿的有意為之下,在牢中受盡酷刑。

為了防止我說出真相,他割去我的耳朵,拔掉我的舌頭。

背負累累罪行,不得好死。

我還記得前世葉清歡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你給我的,是對你無關緊要的,隨手施舍給我的東西而已,而澤卿給我的,是他唯一一件披風,為此他受凍發燒,昏迷了整整三日,險些沒了性命?!?/p>

“我不能不管他?!?/p>

回過神,看著跌坐在地的葉清歡,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已麻木。

我冷冷扯了下唇角,用我從未對她用過的輕蔑語氣道:

“對,我不要了,你看沈澤卿的眼神我很不喜歡,這么多年他都不娶你,我謝韞看不上別人不要的東西?!?/p>

葉清歡緊咬雙唇,往日嬌嫩的唇上被咬出血痕。

她白著臉道:“你在說什么,我跟他,什么關系都沒有。”

“誰管你們,今日之后,我會取消我們的婚約。”

葉清歡身體晃了晃,臉上失去所有血色。

見我要走,她居然不管不顧,伸手攥住我的衣擺:“就因為我今天幫了他?”

我撥開她的手指,笑不達眼底道:

“對,就因為這個,你今天看沈澤卿的眼神,讓我突然覺得你也就那么回事,挺廉價的,根本不配做本將軍的未婚妻?!?/p>

“滾吧?!?/p>

……

我同樣沒打算放過沈澤卿。

第二日,我一身常服來到牢房中。

叫來守衛,我懶洋洋問道:“為何別人都在受刑問供,卻不見沈家沈澤卿?”

守衛支支吾吾:“沈澤卿身體不適……”

我笑道:“你以為陛下將他關到大牢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來這里養病嗎,給我把人帶出來,我要親自審?!?/p>

守衛臉色為難,目光下意識看向其中一個牢房。

我勾勾唇角,悠悠然踱步過去。

兩個熟悉的聲音隔著一扇門隱約傳來。

4

沈澤卿聲音放的很輕很溫柔:“薇薇,不是我不愿意娶你,我哪里有什么選擇的余地,你哥擺明了是要我死。”

“他一直都不喜歡我,我這些年小心翼翼,從來都不敢得罪他,若是娶了你,日日在他跟前,我早晚會被他折磨慘死。”

謝薇心疼地抱住他:“你放心,我哪怕死,也絕不會讓他傷害到你的?!?/p>

看守在一旁滿頭大汗:“將軍,是您妹妹她拿了令牌,說是您讓她來的,我不敢攔她……”

我被惡心到了,上前一腳踹開獄門:

“好一對野鴛鴦,謝薇,你從小被我處處照顧,離開我,你的命有半分價值嗎,又怎么為他去死?”

沈澤卿怨毒地看我一眼,卻不動聲色松開緊握謝薇的手。

近距離看那張臉上胎記,他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抱著手臂,突然露出一個有些殘忍的笑:

“既然你說我是故意折磨你,那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折磨,將人帶出來?!?/p>

謝薇擋在他面前,眼中透出恨意:

“謝韞,沈公子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他死不可,你現在怎么會變得這么狠毒專制?!?/p>

不用我開口,守衛極有眼色地將她拉過一旁。

然后像拖著一條狗那般,將沈澤卿拖出來,綁在了刑具上。

沈澤卿做了二十年金尊玉貴的公子,從前都是誰惹了他生氣,至少也要掉半條命。

哪里受過這種委屈。

看向我時,目光簡直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可惜,他就是瞪瞎了雙眼,也傷不到我分毫。

“交代清楚,那乞丐是怎么死的……”

“那男妓尸體旁為什么會有你府中牌子?……”

“你不知道?哦,沒關系,你的隨從已經全部招認了。”

牢房內慘叫連連,沈澤卿往日那張清俊的小白臉上滿是血跡。

他簡直恨毒了我,想到什么,又緩緩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謝韞,你就算殺了我,葉清歡也絕不會喜歡你,這一點,你永遠也比不過我?!?/p>

我不甚在意地揮揮手:“鞭子用點力,不會說話的嘴,留著也沒用。”

葉清歡大概是聽到了沈澤卿的心聲。

在他被打死之前,帶著一群人匆匆趕來了。

她那張桃腮杏面的臉上滿是怒氣:“謝韞,你與我置氣,何必拿無辜之人撒氣?!?/p>

我看了她身后的謝薇一眼,謝薇眼神閃爍,移開了目光。

她見自己攔不住我,居然去把葉清歡請來了,指望她能阻止我。

但我喜歡葉清歡時,她在我這里是個絕世珍寶,我把心挖出來給她都可以。

如今我已經放棄她了,她又算是什么東西。

葉清歡見我不理會他,眉頭不耐煩地蹙起:

“我知道你上次說那些氣話,就是為了讓我不再跟他有聯系?!?/p>

“我答應你,只要你替他去跟皇上求情,放了沈澤卿,我以后都不會再見他?!?/p>

我突然笑出聲,歪頭看向她那張清冷依舊的臉:

“我可以去求皇上,不過不是求情,而是求皇上替你們賜婚。”

“只不過——”

我的目光掃過她身后的謝薇:

“你倆有商量好,誰做正室誰做妾了嗎,還是說,單數日子歸你,雙數日子歸她?”

“謝韞!”

葉清歡生氣了,她冷冷看我一眼,咬牙道:“是你逼我的?!?/p>

5

葉清歡舉起手中的令牌,冷聲道:“馮將軍已經向皇上請旨,沈家犯人由他來審,令牌在此,將人帶走?!?/p>

我直勾勾盯著她:“馮紀田向來跟我不對付,恨不得我死在戰場上,你跟他交換了什么條件,讓他幫你?”

葉清歡抿了抿唇,目光飄忽,在我肋下掃過。

我內心像是突然被人用石塊砸了一下,鈍鈍的疼。

“你把我肋下有舊傷的秘密告訴他了?”

那年從失控的馬車上救下葉清歡,狂暴的馬匹一腳踢在我肋下。

這些年,揮刀轉身時,那里總是不太好受。

戰場上,任何弱點被敵人掌握都是致命的。

即使已經足夠麻木,可原來人心肉長,還是會疼。

我有些嘲諷地笑了笑:“你明明知道……”

知道將軍死在戰場上,死的不僅是他一個人,還會連累千千萬萬保衛家國的將士。

葉清歡別過頭:“是你逼我的?!?/p>

她紅著眼咬牙:“上次你說要取消婚約的事情不作數,我不同意,你要是恨我,可以隨意折磨我,算我欠你的?!?/p>

“蠢貨?!?/p>

我搖搖頭,向外走去:“馮紀田等著你來送死呢,我如果一時沖動殺了你,他就正好在你的死上大做文章?!?/p>

“我從前教你的那些,你全忘了?!?/p>

“為了一個沈澤卿,你便瘋了?!?/p>

這一次,葉清歡沒有追上來。

她站在原地,看著我的背影,第一次慌亂地忘記了怎么走路。

……

謝薇兩個時辰后才姍姍回了府。

她滿臉輕松,眼中毫無悔意,一副任我處罰的模樣。

我對她向來寵溺,她料定我舍不得給他太重的懲罰。

“偷拿你令牌是我不對,但你對沈公子實在太過分,哥,是你欠沈公子的,要不是你之前傷了他,他怎么會落到這種境地?!?/p>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如果我執意要殺沈澤卿呢?”

謝薇臉色難看,隨即有些賭氣道:“你若執意殺他,以后就不再是我哥了?!?/p>

我沉默。

她以為我被他的話威脅到,臉色又愉悅起來:

“你這次打敗敵寇,是不是還沒有跟皇上要賞賜,只要你肯補償沈公子,替他向皇上求情,我們兄妹之間,還會如從前那般。”

“補償?”我突然嗤笑出聲。

“你們也配?”

我不笑了,冷冰冰地下令:

“來人,將謝薇送回青州鄉下,那里還有二畝田地,足夠她餓不死,此生都不用再回來了?!?/p>

謝薇如遭雷劈般,渾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父母去世后,我和謝薇兩人相依為命。

在青州鄉下破房子里,她剛會走路,摔了滿臉泥巴還沖我傻呵呵地笑。

那時我便發誓,要帶著她離開那里,哪怕死,也要讓她一輩子平安喜樂。

前世種種,便當是我償還了自己誓言。

她的哥哥被她親手害死,從此,她再無哥哥,我也無親人。

幾個侍衛領了命,將便哭便咒罵我的謝薇拖走。

直到徹底離開我的視線。

沒想到半日后,先前的侍衛慌慌張張來報,說謝薇逃走了。

我閉了閉眼,沒有任何情緒地道:“知道了?!?/p>

6

我與葉清歡徹底退了婚。

朝廷中,我暗示自己的人對葉家多加排擠,處處挑釁。

私下里,我也毫無顧忌地給葉家生意使絆子。

葉清歡的父親發了好大的脾氣,厲聲質問她,到底怎么得罪我了。

葉清歡冷冷看他一眼:

“葉家如今地位,不都是靠著我借謝韞的勢得來的嗎,他要算賬,我們就受著。”

另一方面,我不斷命人去找沈澤卿的麻煩。

雖然他在馮紀田手上,但是官場中的暗度陳倉,我有的是手段。

守衛會“不小心”兩天忘記給沈澤卿送飯。

管理犯人時,也會“記性不好”多毒打他幾頓。

我不遺余力地報復,徹底坐實了我“故意折磨他”的言論。

葉清歡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她很快就恢復了冷靜。

利用身邊能夠利用的關系,將我對沈澤卿的大部分為難,給擋了回去。

但當賊容易防賊難,她終究不是神,很快就顯得疲憊。

在沈澤卿被守衛“不小心”打斷一條腿后,葉清歡面色陰沉找到我。

“你還是不肯放過沈公子嗎?”

我笑:“怎么,你心疼了?”

“沒辦法,誰讓他惦記我的人,要不,你把他看過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我就放過他?!?/p>

葉清歡沉默良久,突然道:

“你不是已經取消了婚約嗎,謝韞,放過我,也放過沈澤卿。”

我定定地看著他:“放不下,滔天仇恨,不死不休?!?/p>

“自從被你打傷后,澤卿身體一直不好,我不知道你為何討厭他,但謝韞,你虧欠他?!?/p>

她留下這么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

我不懷疑葉清歡能為沈澤卿做到任何程度。

所以之后幾日,我盡量謹慎。

但我還是沒能防住謝薇。

她對將軍府、對我都太過了解,甚至串通廚娘將迷藥放在飯菜里。

我再睜眼時,看見的是和前世一樣的房間。

謝薇和一身黑衣的江湖術士站在我面前。

看見我醒來,謝薇目光怨恨地看著我:

“你可知道,因為你,澤卿哥哥差點自盡了,我不能再讓他留在那里了?!?/p>

我嘲諷地看著她:“不能留你帶他走啊,跑又不會跑,護又護不住,你有什么用,怎么不去死啊。”

她咬牙:“還不是因為你,你欺他那么慘,要是你愿意替他求情,怎么會落到這種地步,是你先對不起澤卿哥哥的,你就該補償他?!?/p>

黑衣術士手中的銀刃光晃過我的眼睛,我定定看著謝薇:

“謝薇,你可記得,自己當年差點餓死,我沒有錢,在街頭當乞丐,為你買饅頭吃?!?/p>

“初來京城,有世家公子嘲笑你臉上胎記,我幫你教訓他,被他拿刀差點割斷脖子。”

“你生病,我背著你,敲遍了全程的醫館,你當時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可以為我去死?!?/p>

謝薇別開臉,回避我的視線:

“我記得,但那些不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什么都有了,澤卿哥哥卻什么都沒有,他對我很好,會對我笑,我不能不管他……”

“只是要你和他換一下臉而已,你又不會死,可若澤卿哥哥再待在這里,真的會死的。”

不能不管他,又是這句話。

即使處境很危險,我心中還是難免升起一股悲涼。

黑衣術士發出一聲怪笑,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他拿起浸在褐色水中的藥包,“別廢話了,可以開始了?!?/p>

在他靠近我身邊時,原本動彈不得的我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背。

雖然他瞬間掙脫了,但我指間鋒利的刀刃還是在他手背劃過一道長長的血痕,一小股鮮血順著他的手背流了下來。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我站起身來,露出鮮血淋漓的掌心。

為了以防萬一,我早早在身上備了解藥。

解藥藏在指甲中,只需要指甲劃破手掌,藥滲入血里便能很快清醒過來。

而刀刃上則是劇毒之藥,只要看見傷口,就會迅速擴散全身。

黑衣術士手臂瞬間烏黑一片,他臉色難看的可拍。

似乎準備立刻殺死我。

我身上藥力還未完全消散,看他一眼,順著窗口,一躍而下。

下面是一條暗長的河。

那迷藥藥勁過于厲害,不多一會,我就感到身體止不住的下沉。

湖中冷意透骨,沿著我的骨頭節節攀爬。

就在我逐漸失去意識時,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用僅存的力氣睜眼,然后怔住。

在水底拉住我的,居然是葉清歡。

7

再醒來時,眼前是一個衰破的茅草屋頂。

我想要起身,卻重重跌了回去,這才發現自己膝蓋以下部分沒了知覺。

一個陌生的老婦人推開門,端著一碗粥走進來。

“公子,來吃飯吧。”

我盯著他:“婆婆,這里是哪里,離京城很遠嗎?”

他渾濁的眼睛似乎看不清東西,也不太能聽地清。

我問了好幾遍,他才緩慢地道:“京城啊,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了,有人讓我照顧你,別的,老婆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嘗試動了一下腿,毫無知覺,心中涌上一股涼意。

廢掉雙腿將人困住,是我曾經教給葉清歡的招數。

沉默片刻,我面色平靜地將粥接了過來。

至少我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我知道,會有人來找我的。

……

兩個月后,全身纏滿繃帶的男人找上門來。

他的一只手臂已經沒有了。

面色蒼白陰郁,像是將死之人。

我微笑著看著他:“大師,不該接的單子,還是不要接,我搜羅全國找到的秘制毒藥,感受可好?”

此人正是謝薇找來的,換臉術士弦不義。

弦不義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要我做什么,能給我解藥?!?/p>

“想辦法治好我的腿,帶我回到京城?!?/p>

弦不義皺眉,他蹲下身檢查我毫無知覺的小腿。

良久,才謹慎開口:“我需要和一個行醫的朋友討論一下?!?/p>

我說道:“我不相信你,帶我一起去找他。”

弦不義沒有騙我。

他當真有一個行醫的,且醫術高明的朋友。

我待在他的醫館里,每日用藥浴泡腿,每隔兩月給弦不義一粒解藥。

他氣急敗壞:“我要的是解藥配方,你是想操控我一輩子嗎,謝韞,你別太貪心了。”

我比他還不耐煩:“你喊什么,拜你所賜,你看我身上像是有配方的樣子嗎?回到京城我才能拿到。”

他憤憤離開。

我閑暇時翻看醫館的醫術,這日子倒也不難熬。

藥浴半年后,我終于能夠站起來。

弦不義幾乎是迫不及待帶我回到京城之中。

我坐在茶館聽過路人閑聊。

朝中戰功赫赫的謝韞將軍失蹤,被他一直針對的沈澤卿也在這一天死去。

民間傳言沸沸揚揚,皆說我仗勢欺人,害死沈澤卿,被他冤魂索命,遭了報應。

之后半年,還有兩件事引起軒然大波。

一件是南府的馮紀田將軍暴斃身亡,查不出死因。

另一件事,被謝韞退婚的葉清歡,突然對一個小廝情根深重,兩人下個月便要成親。

“那小廝是沈澤卿?為何沒人能認出他?”

見我目光探究,弦不義解答道:

“當時我已經先一步給他的臉上用了藥水,如果不換臉,他的臉也會潰爛?!?/p>

“你逃走后,我只能將他的臉與一個小廝相換?!?/p>

“后來,葉清歡將那個小廝喂下毒藥,扔回牢中,‘沈澤卿’便算是死了。”

原來葉清歡捉住我后,沒有將我帶回去。

而是另找了一個人來與沈澤卿換臉。

我心中冷笑。

原本可以當將軍,現在只能頂著小廝的臉。

俊逸公子如今泯然眾人。

沈澤卿怎么會甘心呢?

8

葉府內,沈澤卿又在發脾氣。

葉清歡目光淡漠地看著他砸東西,并不阻攔。

沈澤卿將銅鏡砸了個稀碎:

“這張臉,庸俗至極,怎么能比得上謝韞那張,你為什么要放走他,比起我,你更在乎他對不對?”

葉清歡淡聲道:“我說過,謝韞已經死了,你不必再提他,況且,我并不在乎你的相貌。你對我有恩,我便不會不管你?!?/p>

“你騙我,你就是舍不得謝韞。”

葉清歡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不多時,謝薇從外面走進來:“澤卿哥哥,你怎么了?”

沈澤卿抓住他的手:“薇薇,我夢到謝韞回來了,他砍斷我的手腳和四肢,我好痛苦。”

謝薇拉住他的手,正要安慰,突然有些怔愣。

曾經沈澤卿故作可憐時,那張清俊臉上神色動人,讓她忍不住動心。

可如今對著這張平平無奇的臉,她內心情緒也隨之平息。

她無端又想起自己那位,相依為命多年的哥哥。

那人曾說,“我謝韞的妹妹,什么都值得最好的,你無論想要什么,我都會替你找來。”

謝薇閉了閉眼,再睜眼,強迫自己的心,找到曾經愛沈澤卿時的感覺。

“澤卿哥哥,你不要怕,我會幫你解決謝韞的。”

沈澤卿嘴角勾起笑意:“薇薇,謝謝你?!?/p>

是的。

這才是她想要的,謝韞拋棄了她,但澤卿哥哥那么溫柔,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是謝韞先虧欠澤卿哥哥的。

她沒做錯。

……

謝薇出葉府后,就收到了弦不義約見她的紙條。

——我知道謝韞在哪里,需要我殺他的話,來這里見面。

她心中情緒紛雜,沒有太多防備地赴了約。

謝薇打開相約地點的房間時,我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坐起身。

笑意盈盈道:“好久不見,妹妹。”

“別怕?!蔽艺Z氣溫柔,像我曾經無數次保護她時那樣安慰道。

“一覺醒來,事情就會解決了?!?/p>

一方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謝薇臉上惱怒的表情凝滯,慢慢閉上了眼睛。

弦不義接住她倒下的身體,問道:“怎么處理?”

“謀害朝廷官員,將她送回青州,關進當地牢房中,不必再放出來了,死活也不必再通知我?!?/p>

我嘆息,不是沒想過直接要了她的命。

只是無法面對,曾經趴在我背上的小小身形,在我面前停止呼吸。

弦不義忍不住問道:

“這應該是你倆這輩子最后一面了,沒什么要交代的?”

我淡然地喝了口茶:

“那不然呢,我和她再聊聊他心上人的二三事?還是說要和她解釋,不是我害的她心上人。”

她早就不配讓我浪費時間了。

……

沈澤卿在第二天收到一張紙條,是謝薇的字跡。

“謝韞已死,無需多憂。”

他不關心謝薇為何不親自來告訴他,反正在他心底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

看著紙條,終于露出笑容:

“謝韞,誰讓你往上爬那么高呢,我那么討厭你,卻處處比不上你,被自己親妹妹殺死的感覺怎么樣,你活該去死?!?/p>

沈澤卿連日來的郁悶一掃而空,他笑容滿面地吩咐道:

“去看看繡娘有沒有做好婚服,要是沒做好,耽誤了婚期,就讓她去陪謝韞死吧?!?/p>

十日后,是沈澤卿和葉清歡的大婚之日。

婚禮上,突然有人沖進來和葉清歡說了些什么。

她猛然停住了腳步,不顧還在進行婚禮,掀開了蓋頭。

抓住沈澤卿的手臂,聲音幽冷:

“你找人把謝韞殺了?”

沈澤卿被她神情嚇到:“清歡,你在說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p>

葉清歡微微顫抖,近乎失態:“他已經死過一次了,為什么不能放過他?!?/p>

她反常的態度讓沈澤卿有些不安。

此刻他只想把婚禮正常進行下去,快一些讓葉清歡做他的沈夫人。

“清歡,你怎么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們之后再說好不好?!?/p>

他白著臉,唇間溢出咳嗽:“我身體不好,一直吹冷風,胸口會痛?!?/p>

葉清歡定定地看著他,冷聲道:“很痛嗎?那他前世死的那樣慘烈,該有多痛?!?/p>

滿堂賓客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我笑吟吟從位置上站起來:“是挺痛的,但是不及我被最愛之人背叛的萬分之一?!?/p>

賓客一陣喧囂,沈澤卿驚呼一聲。

看向我的目光恐懼又帶著憎恨:“你沒死,謝薇居然敢騙我?!?/p>

藏在暗處的士兵們現身,訓練有素地帶著賓客離場。

預示著接下來這里并不太平。

9

我走到葉清歡身旁。

從我現身,她的目光便直勾勾停留在我身上。

我輕嘆一聲,語氣卻沒半點動容:“葉小姐什么時候記起來的?!?/p>

她看了我很久,才聲音沙啞道:“你跳入水中,我去救你的時候。”

“救我?”我這次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笑了:“是救我,還是用我的命,去換你真正心上人的命?”

她垂下眼睫,許久沒有說話。

我以為她會一直沉默下去,她突然開口:“前世,我安排了人照看你的,卻沒料到……”

沒料到沈澤卿不肯放過我。

只有我死了,他才不用擔心搶來的東西再被我拿回去。

“你死后,我就后悔了,我瘋了一樣的想找到你,后來,我便真瘋了?!?/p>

我被惡心到了。

“好深情啊葉小姐,既然這么后悔,如果你還有下輩子,記得離我遠點,別讓我再遇見你們。”

話音落下,侍衛過來將葉清歡和沈澤卿抓住,帶上鎖鏈。

沈澤卿大喊大叫:“你憑什么抓我,快來看,謝韞這個亂臣賊子,又在仗勢欺人了?!?/p>

我擺擺手,一個侍衛捧著圣旨過來。

“弦不義已經把所有證據給皇上看過了,不提你們害我的事,換臉后更是殺人滅口,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假的,都是假的,你偽造證據,再說,就算是真的,那些又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擺出一貫的無辜無賴姿態,死不承認。

但沒人愿意理會他。

沈澤卿拼命掙扎,見葉清歡不反抗,也不救他,慌亂地喊起了謝薇的名字:

“薇薇,你在那哪里,救我?!?/p>

“薇薇,你出來,只要你替我殺了謝韞,我就娶你好不好。”

他形似瘋狂,看我的眼底滿是恨意,卻絲毫掙脫不得。

我平靜地看著他:“不用找了,你死后,說不定會見到她。”

兩人被帶走,關進牢中。

據說沈澤卿原本只是每天哭泣咒罵我,突然有一天,他瘋了。

大哭大喊著他才是謝韞,他要見他夫人,他要回將軍府。

所有人都當他瘋了,無人理會他。

他們兩人罪行累累,被判秋后問斬。

葉清歡被審問時,交代了是她在馮紀田飯菜中動了手腳。

才導致對方暴斃的。

至于原因,她一直沉默,哪怕受了刑,也沒說出口。

于是京中又開始傳言紛紛。

有人猜,會不會是因為馮紀田與她前未婚夫有過節,所以她才動手。

眾人嗤笑,絕不可能,然后一哄而散。

直到行刑,我也沒再去見她一面。

……

葉清歡死后的那年冬天,大雪紛飛。

我坐在暖爐旁,看著門外一片白茫茫,突然想起,見到葉清歡的那年,也是這么一個大雪天。

那時我打了兩場勝仗,升了個小官,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路過葉府,想捉墻頭上一只貓帶回去給謝薇玩。

我躍上墻頭,與院中的葉清歡四目相對。

她被罰跪在雪中,即使臉色比雪還要白,卻依然挺直著脊背,不肯服軟。

我呆了呆,問她,要不要去我家喝羊肉湯。

她毫不猶豫地起身,跟著我走了。

回去時,謝薇在門口堆雪人,抱怨著天氣很冷。

轉頭卻又笑道:“等我學會針線,給你勾一對耳套,你以后打仗,就不會凍傷耳朵了?!?/p>

那是我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放心,我以后肯定會是很厲害的人的,誰都不能欺負你們,你們愿意一直陪在我身邊嗎?!?/p>

她們怎么回答的,我已經忘了。

那時的心情卻忘不了。

雪下得更大了。

或許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了。

雪化之后,便是春天了。

無需再去回望舊年,與舊人。


更新時間:2024-06-18 0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