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與齊夫人同住一屋。
她偶爾醒來也是昏昏沉沉的不認人，卻又唯獨記得齊梵，那雙恐懼的眼睛，總能在見到他時安穩下來。
我使喚齊梵去熬藥，她卻突然直直地望著我，硬生生從嗓子中擠出幾個字。
我聽到她說，「阻止阿梵…」
我尚未反應，她便再次昏迷。
無論我如何用藥，她的呼吸仍逐漸微弱。
「沒關系。」
頭頂驟然響起齊梵沙啞的聲音，隨后眼前一黑，「神明，總有辦法的?！?/p>
恢復意識時，我已被吊在城樓上。
燒傷結痂的皮膚綻開潰爛，膿水混著血緩緩淌進衣領。
他拉開弓，大聲喊道，「青葙，你難道真要看著心愛的女子命喪于此嗎！
「法力無邊的神明，就這么窩囊嗎！」
喊著喊著，他拉弓的手止不住的抖，充血的眸子里盛滿淚水。
若再得不到救治，齊夫人熬不過今日。
他接觸醫術，殘害女子性命，到底沒能找到留下妻子的辦法。
「齊梵，你口口聲聲為了齊夫人，」我大聲質問，「若她知曉自己的命，是你害死醫女和公主、放任百姓受盡苦難才救回的，她還想不想活！」
「你懂什么！均兒是我此生摯愛，我怎么能…眼睜睜地看她一點點流失生命。」
他微微仰頭，手指又向后拽了拽，慘笑道，「既青葙不來，那你便給均兒陪葬吧…」
那支懸在弓上的箭，正向我射來。
公主舍棄情愛接受和親旨意后，欺辱她的宮人非但不感到羞恥，反變本加厲地朝公主寢殿砸石子，極盡污言穢語地挖苦公主。
好似將本該生來尊貴的公主踩入塵泥，就能滿足他們變態的‘樂趣’。
而她窩在床上，傻乎乎地笑，「風珮啊，過了明日城里的百姓便可夜夜安眠?！?/p>
她性子軟弱又善良，我不敢想去了玉凝城她會遭遇怎樣的困境。
我握住她的手，「公主，我陪你去和親。」
我不能讓她獨自在異城飄零。
她捏住我的臉，銀鈴般地笑起來，「你是天安的子民，合該留在天安。
「風珮，」她說，「往日孤苦，但往后定要在我守護的地方美滿一生，好嗎？」
我閉上眼，一縷灼熱滑落。
公主，你葬在這片土地，我如何美滿一生。
身子猛然一輕，青葙從天而降將我裹入懷中，箭矢恰從發間掠過。
他醫治我滲血的雙臂后，抬眸凌厲道，「區區人類，也敢威脅神明?！?/p>
我與他結識近一年，他向來溫柔里帶著些少年未成的孩子氣，從不像這般肅冷。
若不是看到那顆琥珀石，我甚至都要認不出他是那個會委屈流淚的青葙。
「神明不能殺人，」他輕輕笑著，卻渾身透著詭異，「但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卻有許多，齊國公想不想試試？」
他一個響指，齊梵便抱著頭猙獰地打滾，可地上冷汗簌簌之人卻伏跪道，「求你救救均兒，哪怕獻祭我的靈魂…」
「我不是魔，不需要你的靈魂，」青葙蹲下身，「但若你再敢動本神的人，我會讓你生生世世，再見不到齊夫人?！?/p>
他扭過頭，朝我微微一笑，「阿塵，蓬萊靈藥我求來了?！?/p>
我曾問過公主，為什么會喜歡齊梵。
她眉眼舒展，在薄弱的日光下緩緩說，「總要喜歡些什么，才能活下去?！?/p>
那時我不懂，為什么愛可以讓人活下去。
就在此刻，我突然明白了。
胸膛里的心在快速跳動里得到滋養，因公主之死而枯竭的靈魂，瘋狂地長出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