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應天學院的路上,褚漣聽著明月和顧少容的說笑聲,只覺得無比刺耳。
他停下腳步,冷眼看著明月和顧少容并肩而行。
兩人都兩手空空,只有他提著大包小包。
褚漣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強烈的情感波動。
變成庶人之前,他是萬眾矚目的皇太孫,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風范,謹言慎行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也從未讓人抓住把柄。
曾經站的有多高,跌落谷底就有多痛。
從眾星捧月的皇太孫變成任人踐踏的庶人,父母都不在身邊,他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他也曾不解,以為有朝一日無比疼愛他的皇祖父會放他們一家出來,可直到母妃被搶走,父王消失后,他才明白,他可能永遠也出不去那座小院子。
他餓得不得不去吃被隨意丟在門口的餿菜。
屈辱和憤怒的情緒讓他的面容變得扭曲,從白天折磨他到黑夜。
但一無所有的小院子里,連面鏡子都沒有,他只能從水面看到自己的臉。
消瘦,枯黃,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的臉。
曾經幾度,他都想過就這么死去,結束痛苦折磨的一生,可骨子里的憤怒怨恨成了執念,讓他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褚漣都會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仿佛能夠看到母妃和父王。
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他已經一無所有,連情緒都被無數個難熬的日子消磨殆盡。
只有望著夜空中的明月,他才能夠感覺到一絲暖意。
月光清冷柔和,不會傷害他。
在他瀕死的時候,他遇到了明月。
她說會永遠陪著他。
他想,也許是上天看他可憐,特地將她送到他的身邊,如同每晚都會陪著他的明月。
可是明月的光落到了他身上的同時,也能夠照到別人身上。
褚漣的眼眸暗沉,胸腔翻涌的情緒讓他如鯁在喉,手指攥緊,手背青筋凸起。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怎么不走了?累了嗎?”
明月回頭,終于察覺到了褚漣的不對勁,連忙伸手想要接過他手里的東西。
“我幫你拿吧。”
“我來幫忙拿東西吧。”
顧少容自認為十分機智地伸手試圖從褚漣手中接過東西。
怎么能讓明月姑娘提這么多的重物呢?
褚漣沒有松手,提著東西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是落了什么東西嗎?”明月疑惑地追上他。
褚漣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無聲冷笑,腳步不停。
顧少容也跟了上來,“明弟弟是想看那幾個人還在嗎?現在我們再去衙門的話待會兒回書院就太晚了。”
好吵。
十五歲的顧少容不僅比十四歲的褚漣高半個頭,聲音也十分低沉磁性,一聽就過了變聲期。
褚漣不想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跟著,終于止步,黑眸緊緊地盯著明月。
明月被他漆黑的眼珠子盯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到底怎么了?”
回家。
褚漣張開紅唇,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明月會讀唇語,聽懂了。
“現在回家干什么?你應該沒有落什么東西在家里吧?”
褚漣抿唇,固執地看著明月。
明月有些頭疼,看著如同一棵小樹開始抽條生長發育的少年,心想男主不會是迎來了青春發育時期的叛逆期吧?
他以前可聽話了,雖然話也少,但說話做事都很讓人放心,沒讓她操心過。
明月看了顧少容一眼,可不能讓這個未來的護國大將軍以為男主是一個愛發脾氣的小少爺。
褚漣眼眸一冷,正要抬腿走人,聽到明月對顧少容說道:“不好意思,顧公子,我突然想到我們的確落了東西在家,我們得回去一趟,你先去書院吧,可別被我們連累遲到了。”
顧少容毫不在意地揮手:“沒事,我跟你們一起去吧,你們兩個回去我不太放心,要是再碰到流氓我也能夠幫你們把他們打趴下。”
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揮起拳頭,笑容陽光,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褚漣冷冷地看了一眼像只開屏的孔雀般展示自己的顧少容,果斷抬腿走人。
明月嘆了口氣,匆匆對顧少容說道:“不用麻煩胡公子,你先去書院吧,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不等顧少容回話,她連忙跟上褚漣。
顧少容也想跟上去,但看著明月追著褚漣的身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沒有姑娘會喜歡沒有分寸的男子。
他撓了撓腦袋,看著明月白嫩漂亮的臉蛋,臉頰也開始發熱,心跳得厲害。
“應天書院也挺不錯的……”
以后和明月姑娘的弟弟打好關系,他肯定還能夠經常見到明月姑娘。
……
“褚漣,你現在回去干什么?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明月看著緊繃著臉的褚漣問道。
“換個書院。”
“什么?”
明月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褚漣又重復了一遍:“換個書院。”
好吧她沒幻聽。
“為什么?”
“這里治安不好。”
擔心那幾個混混啊。
“我們可以把他們送去官府,而且以我的實力,沒人能夠動你,沒必要換書院。”
這家書院可是她費盡心思為他找到的,怎么可以輕易換。
褚漣抿了抿唇,纖長濃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情緒。
“我不想在這個書院讀書。”
“為什么?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為什么現在才說?”明月十分不解地看著他。
褚漣別過臉,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時的神情。
他沉默許久,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明月看著他倔強又固執的模樣,又氣又好笑。
“變聲期了也到了叛逆期的時候了是吧?除非你給我一個我無法拒絕的理由,不然我是不可能讓你換個書院的。”
明月語重心長。
“你相信我,你在這個書院讀書對你有很大的好處,不然你絕對會后悔的。”
褚漣依舊抿唇不語,默默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明月嘆氣。
弟弟突然厭學怎么辦?
打一頓就好了。
她看著褚漣依舊消瘦的身板,怕自己輕輕一拳他就能夠倒地不起躺床上半年。
現在還打不得,也罵不得。
叛逆期的少年不好惹。
只能先哄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