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混著泥漿汩汩涌出，染紅了船板。醫護人員沖上來要處理，卻被他冰冷僵硬的手推開。

他指著前方一個打著巨大漩渦、漂滿雜物的水域，喉嚨里發出破鑼般嘶啞的吼叫，

眼珠幾乎瞪出眼眶：“還……還有一個！穿……穿紅棉襖的小女娃！卡在……卡車鐵殼子里！

我……看見了！”他猛地掙脫攙扶，抓起繩索再次死死捆在自己腰間。這次入水，

時間長得令人窒息。岸上的啜泣變成了絕望的嚎哭。消防隊長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

準備下令強拉。就在命令即將出口的剎那——系在他腰間的繩索，

猛地傳來一陣瘋狂、劇烈、毫無規律的抖動！像水底有什么東西在拼命撕扯掙扎！“快！

拉上來！”隊長嘶聲咆哮，聲音劈裂。眾人拼盡全力收繩。繩索繃緊，顫抖著離開水面。

拉上來的，只有那件顏色發白的舊救生衣，

和一段參差不齊、如同被巨獸獠牙生生咬斷的繩頭。斷裂處，棕色的麻纖維猙獰地呲著。

渾濁的江面上，只剩下幾個徒勞旋轉的小漩渦，迅速被奔騰的洪水抹平，再無痕跡。

吳根生消失了。如同他半生打撈起的無數沉入江底的影子，

被這條他熟悉又敬畏、吞噬一切也給予一切的大江，無聲地收回。幾天后，洪水徹底退去，

在下游一片狼藉的泥灘上，人們發現了那捆沾滿污泥、卻依舊緊緊盤繞的棕繩。繩子上，

他親手打的“漁夫結”依然牢固。繩頭，

緊緊纏繞著一小片濕透褪色、卻依然刺目的紅棉襖碎片。沒有追悼的花圈，

沒有閃光燈下的稱號。只有那個被他第一個托出水面、嗆了水一直發燒的小女孩，

在某個霧氣蒙蒙的清晨，被奶奶牽著，悄悄來到江邊。女孩蹲下身，

笨拙地放下一只疊得歪歪扭扭的白色小紙船。紙船在淺水里打了個旋，

被清晨微涼的江風推著，緩緩漂向江心，最終被浩渺的濁流吞沒，無影無蹤。大江奔涌，

千年不息。它卷走尸骨，也沖刷著岸邊的名字與記憶。吳根生三個字，

像一粒微不足道的泥沙，很快沉入江底，被新的流言和故事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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