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停駐。他赤著精壯的上身，皮膚被地中海沿岸的烈日烤成了煮熟的蝦紅色。

他毫不在意地把自己摔在橄欖樹下的草地上，草屑沾滿了汗濕的脊背。他瞇著眼，

看著你在畫布前近乎自虐般的涂抹、刮擦，發出嗤嗤的嘲笑。“嗨，老家伙，

”他吐出一口劣質煙草的煙霧，“抱著個姑娘，喝碗熱騰騰的肉湯，

不比在畫布上潑灑自己的血強？你這簡直是……瘋魔！” 你沒理會他刻薄的憐憫，

只是將剛剛完成、顏料還未干透的《夜旋木馬》粗暴地甩到他面前。畫面上，

旋轉木馬的紫色帳篷頂像一個巨大的、腫脹的毒蘑菇，

頂端孤零零地懸著一面小小的、淺粉色的三角旗。那粉色薄得近乎透明，

脆弱得像初春剛蛻下的蟬翼，在背景無數幽藍、昏黃、慘綠的萬家燈火之上，飄飄蕩蕩，

像一句無人能解、卻又昭示著某種宿命的讖語。你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抹粉色，

聲音帶著酒醉后的含混與亢奮：“看啊，路易，看它！多像李太白的一句詩……哀到極處，

便只剩下癲狂！”纜車吱吱呀呀地爬升，像一只疲憊的鋼鐵甲蟲，馱著你們三人掠過山城。

車廂是木質的，縫隙里透著風，搖搖晃晃，像一個懸在空中的老舊秋千。艾爾米拉坐在對面，

風吹起了她杏色的裙擺，露出纖細蒼白的小腿。那白色在刺目的陽光下晃動著，

灼痛了你的眼睛。一瞬間，故鄉冬日教堂里，那些在寒風中搖曳的、行將熄滅的白色燭焰，

猛地在你腦海里點燃。燭淚無聲地流淌，凝固成冰冷絕望的形狀。路易不管不顧，敞著懷，

迎著風，用他沙啞的嗓子高唱著一首意大利水手的民謠，調子歡快而放浪。纜車猛地一顛，

你死死抓住冰冷的鐵欄桿，指關節捏得發白。深淵就在腳下無聲地裂開，深不見底。

傍晚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藍紫色，稀疏的星子如同上帝隨手撒落的金屑，

冰冷地鑲嵌在巨大的虛空里。眩暈感攫住了你，不是來自高度，而是來自這存在的虛無。

你感到自己正從這搖晃的秋千上墜落，向著那金色的、冰冷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