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領口若隱若現的紅痕,突然笑了起來。
那分明是女人的長指甲抓的印子,昨兒個還沒有。
“旗袍呢?”
我聽見自己啞著嗓子問。
林俊輝愣了下,轉身從布兜里掏出團血紅的東西。
牡丹金線上纏著泥漿,盤扣崩得只剩兩顆。
他低頭拆線頭的樣子,像極了我們頭回約會時,笨手笨腳給我編麻花辮的模樣。
“趕明兒再給你做十件,挑蘇杭的軟緞……”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手指深深陷進綢布里。
我偏頭看窗外,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一只濕漉漉的麻雀撞上玻璃,撲棱著栽進了積水里。
天亮了。
林俊輝還趴在床沿熟睡,左手還死死地攥著我的被角。
吱呀一聲,護士推著藥車進來,鐵盤上的搪瓷缸叮當作響。
林俊輝猛地驚醒,下巴磕在床欄上咚的一聲。
他胡亂抹了把臉,從鋁飯盒里舀出白粥:靜怡,趁熱......
瓷勺磕到我的牙齒時,我聞見了他指縫里的茉莉香。
昨晚他借口去廠里值夜班,白襯衫領口卻沾著半抹嫣紅,像是女人蹭上去的口脂。
慢些喝。
他掏出手帕給我擦嘴角。
走廊忽然一陣哄笑,幾個小護士推著輪椅從門前經過。
林廠長好福氣喲!
最胖的那個探頭揶揄,新娘子穿旗袍的模樣真真賽過掛歷明星!
后面的話被同伴掐斷了,輪椅轱轆碾過了我的影子。
林俊輝的手抖得厲害,粥潑在被面上,洇出了黃褐色的印子。
我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搪瓷缸。
婚書......
我望著缸底沉淀的藥渣,不是說今天去領嗎?
他霍然起身,鐵架子床跟著晃。
玻璃藥瓶叮叮當當撞在一起,倒映著他倉皇翻找公文包的側影。
大紅燙金紙展開時簌簌作響,我盯著張靜怡三個字,金粉撲簌簌地落在被褥上,像極了撞車那日飛濺的碎玻璃。
等你能坐起來了,咱們就......
他話音未落,走廊傳來尖利的爭吵。
老醫(yī)生扯著嗓子罵:胡鬧!試個衣裳要占三間診室,當醫(yī)院是百貨大樓?
我伸手撫過婚書上的鎏金花紋,指尖突然傳來刺痛。
翻過來看,背面蹭著一半枚玫瑰色唇印,邊緣暈開淡淡的水痕,是眼淚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