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挽月蹙眉,很是不解。
她分明是在和沈御舟說話,蘇眉插嘴不說,還將沈冉扯了進來。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容不下一個三歲小兒。
聽到娘親哭,沈冉扁了扁嘴,大聲哭了出來。
屋內哭聲一片。
沈老夫人看向顏挽月的眼神里,充滿了恨意,“明明是團聚的好日子,你偏偏不安分,你要看著沈家斷子絕孫、家破人亡才高興嗎?”
這話說得太嚴重。
顏挽月抿著唇,朝著老夫人跪下:“孫媳不敢。”
露在圓領春衫的脖頸,瞧著脆弱,但自有一股堅韌不屈。
蘇眉見狀,抱著沈冉也跪下了,不敢放聲大哭,壓抑克制著哭聲。
偏偏這樣的哭聲,越發柔弱了。
沈御舟心中不好受,掀起袍子,挨著顏挽月跪下了。
兩人的衣擺,在地上交疊。
“祖母,一切都是我的錯,和阿月無關。”
沈老夫人不由地回想起五年多前,沈御舟也如這般跪在她面前,說非顏挽月不娶。
沈老夫人恨恨地剜了顏挽月一眼。
今日到底是個好日子,她只道:“都起來了,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事了。舟兒,我只問你一句,你要如何安置阿眉?”
沈御舟先起身,拉住顏挽月的胳膊,感受到那人兒的掙扎,微微收緊了五指,不叫她掙脫,但也不至于傷了她,低聲說:“地上涼,你身子骨弱,先起來。”
顏挽月頓了頓,隨他去了。
站起來后,那滾燙的手卻依舊攥住她的胳膊。
一如五年前,少年強勢地對她說,要娶她為娘子。
回憶勾起了她的淚水,她微微別過臉,不再掙扎。
跪在他們身后的蘇眉,看著兩人親密的小動作,恨得咬牙切齒。
當初她不遠萬里奔赴邊關,起初沈御舟對她只將妹妹看待,克己復禮,保持著距離。
是她說出了救命的恩情,又趁著沈御舟喝醉酒時行了好事,僥幸之下有了冉哥兒。
這四年來,沈御舟出生入死時,陪在他身邊的人是她,蘇眉!
憑什么顏挽月在京城養尊處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叫沈御舟一直惦記著?
她將恨意和嫉妒壓下,等待著沈御舟的回答。
沈御舟看向沈老夫人,道:“今日面圣時,我已用軍功求得了圣上的允許。”
頓了頓,看向蘇眉和沈冉,“我會娶阿眉為平妻。”
話音落下,屋內頓時鴉雀無語。
沈老夫人被巨大的驚喜所籠罩,“舟兒!祖母就知道你是重情重義的好男兒。阿眉,激動壞了吧。”
蘇眉卻是激動壞了,深情地凝視著沈御舟。
完全沒想過,沈御舟會給她這樣大一個驚喜。
她嘴唇翕動,泣不成聲,“夫君,謝……謝謝你……”
沈御舟神情稍軟,“我說過,會對你和冉哥兒負責的。”
“那我呢?”
一道清冷的嗓音橫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是蘇眉的夫君,那我的夫君呢?”
如玉的小臉上,眼尾紅得厲害,淚珠在眼眶里打轉,要掉不掉。
沈御舟握緊雙拳,不知如何回答。
蘇眉又跪下了,“阿月,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不喜歡,那我不要平妻之位。就算是粗使丫鬟也好,我只想陪在夫……將軍身邊,看著冉哥兒長大。”
沈老夫人拍著桌子,怒道:“顏挽月!你不要胡攪蠻纏了!不然,我讓舟兒以善妒、無嗣休了你!”
顏挽月面色慘白,盯著沈御舟。
屋內的女人,皆在看著沈御舟,等著他做出決斷。
一個是年事已高,他尊敬的祖母,一個是為他生兒育女,他必須承擔起責任的女人,還有一個,是他年少時的深愛,如今他的妻。
他的目光,緩慢又艱難地落在顏挽月身上,“阿月,別鬧了。阿眉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搶什么,冉哥兒……是我的錯,不關阿眉的事。阿眉雖然是平妻,但永遠越不過你去。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的正妻。”
“正妻?平妻?”顏挽月慘淡一笑,抬起纖細的手指,拭去眼尾晶瑩的淚。
她側身看向沈老夫人,不卑不亢地道:“祖母說我善妒、無嗣,我是不依的。五年前,將軍急詔離京,捫心自問,這五年里,我執掌中饋,侍奉祖母母親,不敢有疏漏。假如沈家真的沒有我的位置,那么便和離罷!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她福了福身子,帶著桃花毅然離去。
沈御舟下意識地想追上去,和她解釋清楚。
蘇眉急道:“將軍,你快去追阿月啊,阿月生氣了,你快去哄哄她啊!”
沈老夫人嗔道:“胡鬧!舟兒是沈家主君,是沈家的天!哪有讓舟兒去哄她的道理?這顏氏,還當自己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耍女兒家的脾氣!”
沈御舟不知想到什么,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目睹一切的沈夫人失望的搖頭。
想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對顏挽月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她對沈御舟使了個眼色,帶著沈御舟離開了。
屋內,只剩下沈老夫人、蘇眉和沈冉三人。
氛圍陡然變得溫情和諧。
蘇眉跪下,朝著沈老夫人重重地磕了個頭,真情實意地說:“阿眉多謝姑祖母當年的為眉眉的謀劃!阿眉也沒有辜負您的期盼!”
沈老夫人拉她起來,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乖,該改口了。顏氏太過嬌氣,當不得舟兒的賢內助。”
蘇眉忙道:“祖母,阿眉會為您分憂的。”
“好,咱們蘇、沈兩家啊,全靠你了。”
沈夫人的房內,沈御舟垂著頭,抿著唇一臉倔強,“母親,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可阿眉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又為我生下了冉哥兒,我不能對她棄之不顧。”
沈夫人搖頭道:“不,你既已求得了圣上的允許,不管對錯,蘇眉平妻的事都成了定局。我只問你,你要如何補償阿月?你還記得,當初你求娶阿月時,和我說過什么?你說這輩子,只要阿月一個女人,便足矣。”
沈御舟微微晃神,羞愧地低下頭去。